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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只觉此乃理所应当 ...


  •   这日同阿辽分别,已近黄昏,季禅渊心神恍惚想着事,竟不自觉晃悠到了森寒之处。
      红墙许是常年受潮又未经修禅的原因,褪色斑驳的不成样子。
      墙角处杂草横生,倒是颇有几分跋扈之态。
      宫中峥嵘轩峻之筑繁多,偏偏不肯叫此地沾上半点风光。
      虽是酷暑当头,但对着如此萧索之景,季禅渊不免觉察到了些许寒意。

      “什么人!”背后的叫唤声,定是巡查侍卫了。
      季禅渊悠悠回过身,面带浅笑,“骠骑将军?”一众侍卫纷纷俯身行礼。
      “见过将军。”最前头的侍卫体态雄浑,较后边那些人的身量还要高大出不少。
      季禅渊让其免礼,“方才想事情出神,不想竟稀里糊涂的来到了此处。”说着便自嘲一笑。

      那侍卫大概是久仰季禅渊盛名,今日亲睹,竟不自觉两眼发痴,双唇轻颤,将佩剑往身侧一推,抱拳道,“是…是卑职冒犯了方才,还望未扰将军意绪。”
      季禅渊迈进两步要将那侍卫扶起,侍卫受宠若惊,“卑职微贱,莫要劳了将军气力。”
      侍卫面颊绯红,一面想看一面又不敢正瞧季禅渊,浑身轻打着哆嗦。
      “不必自贬,你叫什么名字?”季禅渊柔声问道。
      那侍卫答,“卑职步德元。”
      “嗯,我看你身子较常人强健不少,若是恪守本分,不懈进取,日后定会有所成就。”
      “谢将军吉言,卑职一定奋勇争先,在所不辞。”
      季禅渊和悦道笑了,“好,步德元,吾甚期待。”
      步德元明显是没想到季禅渊会亲唤自己姓名,失神了片刻,而后喜出望外道,“是!”

      一众侍卫离开后,季禅渊几不可见的抒了口气,若并非遇见步德元,怕是得塞些银两才好搪塞过去。
      正欲快些离开此地的季禅渊卒然顿住,明日便要出城,不知何时得归,想着自己还未亲面过佳嫔娘娘,如今得来机会,左右思索还是不要浪费。

      暮色已至,冷宫内的烛火还未点明,微弱残日之光衬的冷宫之内晦暗阴森。
      “曾念君能识吾心,谁知终是独情愿….”暗角处传来女人凄婉的低声吟唱。
      蹲伏在瓦檐之上的季禅渊不禁敛起呼吸。
      女人发髻还算规整,身上的衣布虽粗糙破旧,却仍盖不住其标志优越的五官,尽管神色萎靡了无生气,竟也另生了一番残喘破败之美。

      女人忽然瘆笑了起来,静默半晌后,自顾着往下吟唱,“众人皆责吾不祥,吾今疯癫以来偿,众人皆讥吾放荡,吾今解衣争来强。”又是一阵瘆笑。
      “佳嫔娘娘,你为何又躺柴堆里去了。”来的应该便是佳嫔的侍女了,季禅渊心想,这侍女粗布掩体,领口大敞,许是为了主子同谁扭打过,大块胎记遮住了半面五官,蓬头垢面,怕是比这个疯了的佳嫔还要不体面。

      柴堆上的佳嫔眯着一只眼睛,抬手够天,“夜阑风雨盖哭吟,墙头小生窥本嫔。”
      季禅渊背脊一僵,佳嫔这是....发现自己了。
      一个疯傻之人,如何能发现半点声响没出且远藏于高墙的自己!
      侍女迈了两步要将佳嫔拽下来,佳嫔惬意的阖上双眸,仍侍女拉拽哄劝。
      佳嫔只是闭眸吟着方才不成章的小曲,断断续续,诡秘幽怖。

      季禅渊时下有些矛盾,一面不甘心就此离去,起码他可以确定,佳嫔绝非如外界所言,疯了,她能提供给自己一些绊倒端妃的重要支持,一面难想到支开着侍女的法子。
      “贱人!本宫让你起来!你是听不懂人话吗!”那侍女竟暴走上手撕扯佳嫔的衣物,略微畸形的手指钳住佳嫔的头发,袭人的力道丝毫没有保留。
      一边施暴,一边穷尽粗鄙之语想要激起佳嫔的些许反应。
      这…分明是疯了!

      佳嫔只是蹙眉抿嘴,半声不吭的受下所有凌虐。
      季禅渊心觉不忍,奈何出手定要惊动他人,纠结之际,步德元竟寻着声响来了。
      “你们做甚!宫廷之内,如何容得了你们行此等犬狗之事!”步德元将那发疯嘶吼的女人强行拉开。
      见女人依旧激奋,步德元发力将人打跪在地,“念你昔日风光,此次不私自行罚,若是再叫人发现你行如此失心疯之事,定不轻饶!”
      “本宫处置贱人哪里有错!”女人十指嵌入土内,布满血丝的双眼发狠的瞪向步德元。
      “你疯了!”步德元走去想要将佳嫔扶起,却被倔强的推开了。
      “放肆!谁准你如此诅咒本宫!本宫…本宫要杀了你!”女人踉跄的站起来,抬着双手往步德元猛扑过去,后者只微微侧身便叫那女人噗通倒地贴面。
      “烈火灼烧容颜乃是常人所能为?!”步德元也有些怒了。
      季禅渊瞳孔一震,那侍女原也是被贬妃嫔,且那脸上的,竟不是什么胎记,而是那疯子亲自灼烧所致的伤疤!

      季禅渊看着步德元将那疯女人拖拽出了视野。
      接着环查了一圈四周,暂且无人,季禅渊静候了半晌,心中盘算着一会见到佳嫔的措辞。
      “无人。”佳嫔对着季禅渊的方向唤道,天色已然全黑,叫人看不清佳嫔的表情,“小生如此怯弱,不怕惹人耻笑?”
      私探冷宫是如何风险之事,佳嫔娘娘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季禅渊纵身跃下,“随我来,莫要发声。”佳嫔沉声道,瞬时没了方才的嬉笑痴狂之态。

      一间茅房,悠悠之气只需一发便可入魂。
      佳嫔以脚蹭了蹭地上的卵石,紧接着,一阵失重之感让季禅渊本能想要抓住周身的物体,不想抓了个空便落地了。
      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轻飘于暗室中的浮沉,待重新聚焦过后,便是佳嫔背对自己参拜神像的场面。

      “末将,参见佳嫔娘娘。”季禅渊单膝触地,抱拳道。
      佳嫔没做回应,从容的将手中的香嵌入香台内。
      “深宫之中,人人自顾不暇,处处谗谄算计,今日不持刀入睡,明日你都不知是藏身于谁人刀下。”佳嫔语气冷厉至极,方才所道字句,似是生生从其齿缝之间挤出一般。
      季禅渊维持跪地动作,没有答话,没有抬头。
      “楚贤是端妃养大的,阴狠偏私只会更进一竿。”
      “末将知晓。”

      佳嫔沉默片刻,大概是没想季禅渊会做此般回应。
      接着便笑了,并非赞许,更多的是讥讽。
      “当年我也是你这副飞蛾扑火之势,最后换来何物?冷宫之中被疯狗扑咬践踏!众人一提到我佳嫔便是贱妇祸水之词!”
      “娘娘乃是天下最痴情敢赴之人,那些风言娘娘莫要放在心上。”
      “痴情?”佳嫔哼笑一声,“我便是被痴情害绝的!”
      “末将只有一问。”季禅渊终于抬眸,镇静的望向佳嫔,“娘娘可曾后悔?”
      佳嫔收起笑颜,双眸投染着不易察觉的动容,“自食其果,都是我该受的,后悔又有何用?”
      “这一点,末将算是同娘娘达成共识了。”

      佳嫔繁杂的看着季禅渊,双唇微启却又道不出心中之想。
      “端妃在宫中霸道横行多年,若不是她,娘娘也不至于在这鄙陋之处饱受委屈,为在乎之人做的牺牲不是娘娘的错,要说唯一错的,只能是娘娘侥幸将希望寄托到了端妃身上,娘娘妄想自己一次次的让步能换来端妃的适可而止,却忽略了端分本就是一贪得无厌之徒。”

      佳嫔双手紧攥,浑身战栗,眼内水光粼粼,恨意分明。
      “我早便厌了同那女人相争!她也早将我的全部期望压榨殆尽。”
      “娘娘想赢,末将知道,只是羞于言说罢了。”
      “你凭什么妄自揣度我的心思?”
      “因为末将知道娘娘在等末将,否则便也不会有这样一间绝佳隐蔽之室供你我交谈。”

      佳嫔深深吸了吸气,伸手将季禅渊扶起,二人相视良久,端妃眼色生冷。
      “我要她死。”
      季禅渊唇角扬至一漂亮弧度,“看来娘娘同末将,再次达成共识了。”
      “可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佳嫔终于说出了心中之顾虑。
      “一无所有才能孤注一掷,这便是娘娘最大的优势,端妃渗透的朝中支派繁盛,权势骇人,却要想这也会是使其陪葬利器。”
      “将军别忘了你同她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将她拖下水,你断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季禅渊笑道,“末将未曾想过要独善其身,末将能活到如今这些年岁,全是殿下给的,我去之时,端妃也绝不可能泰然安处。”
      佳嫔一时惊异到不知言何。
      “你可曾想过,楚贤未必会领你的情?”
      “末将不会让他知晓的,即便知晓了,最坏也不过再恨末将几年罢。”

      “你…”佳嫔看着季禅渊,心中五味杂陈,她总觉男人普遍薄情,不想眼前季禅渊,能如此决然的为在意之人交付性命。
      “为什么?”佳嫔禁问道,“我是为了情爱,你这是为何?你和楚贤那时不过都还是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懂什么情深意重知己难觅?如今更是物是人非,你又何必为了他不惜性命呢?
      “末将....也道不明.....”
      将楚贤置于心之首位似乎是季禅渊从始至终的习惯,要问为何,这一下子,他也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此乃理所当然之事,何要究其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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