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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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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救过我命。”
说罢,小华生转身不再同斯坦福交流。但右腿伤口火烧火燎的疼,他半蜷缩起身子躲回被子,周围浑浊空气令他呼吸有些困难,小华生微微张开口。
压不住心底好奇,斯坦福伸长胳膊点点身边鼓起的被子:“就这样?”
先前服用的退烧药效上来,小华生脑袋晕乎乎的,火车不断变道行驶,好似有双大手轻轻抚摸他耳根与后颈。身旁斯坦福声音渐渐低去,灯光照不到角落地铺,小华生眼前浮现朦胧昏黄的光影。
没有得到回应,斯坦福又等了会儿才意识到小华生睡下了,翻身从枕头下掏出本杂记:“铁血少校怎么会救人,是不是烧糊涂了?”
窗外风声渐起,树枝映照在玻璃上鬼影重重。
小华生这一觉儿睡得并不好,他做了个关于儿时的梦。
华母的意外身亡如鱼雷投入这滩如死水的家,从那时起,陪伴小华生的只有来自父亲无穷无尽谩骂与殴打。后来华父沾染上不该碰的东西,家里仅剩的财产都被变卖用来购买毒品。
贫困潦倒之下,小华生差点被华父送走,给一户隐居百年望族当最小女儿的玩伴。
砰——
“滚出来!”华父原本高壮身材因吸食毒品变得瘦骨伶仃,行走在黑夜里像个没有声息的鬼。
酒瓶敲在门框上叮叮当当,小华生躲在房间破烂在杂物后,借着木板缝隙偷偷打量在房间转圈的华父。
华父被酒精占据的大脑无法运转,但还能记得这个便宜儿子能卖出一笔相当可观的价钱——据说那家人很喜欢这个拥有一头让人心烦意乱金发的家伙。
接小华生离开的汽车就停在贫民窟前面,可华父死活找不到那瘦小身影,房间能藏人的地方都被他砸得稀烂。小华生屏住呼吸,透过木板缝隙向外望,华父手里的啤酒瓶砸的仅剩半个,上面的碎片闪着寒光。
牙齿碰撞声在寂静愈发明显,伴随华父靠近脚步声,空气中飘散的酒精气息浓郁到令小华生作呕。
“藏在这里呢,兔崽子。”
头顶木板被掀开砸在墙上碎成片,惊恐下小华生的瞳孔缩成点,怔怔凝视华父不断逼近的大手,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白......
——小华生猛地睁开眼睛!
耳畔是士兵沉重呼吸,小华生额头冷汗密麻,许久才从梦魇中回神。
他目光落在歪在一旁的背包,里面正巧滑落先前收进去的本子。结合先前梦境,小华生意识到他猜错了——这或许不是华父生前在伦敦好友的联系方式,而是那些想买下他人的名单。
这个认知令小华生胃部一阵抽搐,先前咽下的食物混合酸水一起上涌至喉咙,他捂住嘴踉跄起身,却不料脚踝上方传来阵阵刺痛,站不稳的小华生跌倒在门边。
这番动静可不小,但周围大都是打了麻药的伤员,除几声含糊不清嘀咕外没人从梦中惊醒。
“华生?”
倒是斯坦福察觉,也只是下意识的呓语。
扶住冰凉铁壁缓缓起身,小华生低头掀开自己裤腿,才发现白色纱布上浮现隐隐血丝。
但他现在顾不得这么多,凭借白日印象蹒跚到车厢连接处的厕所,原本半开的门被锁住了。
“有人吗?”小华生摇摇晃晃站直身子敲门。
几分钟过去都没得到回应,小华生忍不住尽数吐在一旁的洗手台里。不知是否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只能干呕出一些酸水,这让他原本干涩的眼睛与鼻腔更为痛苦。
攥在水龙头上的指尖发白,小华生试图接些凉水漱口,却被身后人误以为是饮用拦下:“会拉肚子的,孩子。”
小华生勉强摇头否认:“不喝。”
来人似乎也没做过多强求,将杯子放在小华生手里离开。
连接处灯光昏暗,小华生瞪大眼也看不清这位好心士兵是谁,他高举水杯:“谢谢您,先生。”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喝过温水后胃不再难忍,小华生躺回床,摸着胸口的信封沉沉睡去。
夜幕沉沉,直到一道手机铃声划破安宁。
“嗯,喝完睡下了。”接电话人正是小华生白天遇到的医生,似乎听到什么无力的要求揉了揉眉心:“肖尔托少校,您还是多在意您自己的身体,只受了擦伤的疼算不上什么。”
那头静默许久,最终一声不吭挂掉电话。医生收起手机,“见习助手?”
他低笑:“还真能扯谎。”
第二天一早,小华生被口哨声吵醒。他睁开眼,被脚边来来往往的人吓了一大跳。
“你可算是醒了。”
小华生扭头,对上斯坦福打着哈欠的脸:“什么?”
“快起床,我们到码头了,”斯坦福起身整理被褥,将东西打包好背上,“说不定能赶上最早一批回英国的渡轮。”
除个有些破旧的背包,小华生东西不多,斯坦福不知从哪找根木棍递给他,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见人不动,在斯坦福不解的注视下小华生吞吞吐吐说出担忧:“我没钱买船票。”
“哈哈哈!在这辆火车上下去,你不仅不用花钱买船票,还能凭借士兵证去领些补贴。”斯坦福先一步下车,笑眯眯注视不安的男孩。
小华生没动,但排在他身后的士兵已经迫不及待登上回家的轮船,单手便把小华生提起送到地面。
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向前走,小华生好几次险些没有站稳。他另一只胳膊被斯坦福搀住,以极快的速度拐过人头攒动的路口。
还未等小华生站稳,震耳发聩的欢呼声炸响。由于身高小华生看不清前面发生什么,彩带从头顶飘落落在他伸开的手心。
“看,轮船进港!”斯坦福归心似箭以至于忘记小华生腿上有伤,松开扶住小华生胳膊的手随人流一起向前跑去。
猝不及防的,小华生被撞到人行道一旁栏杆上,脚踝传来的剧痛令他小声抽气,但目光却还在盯住旋转飞舞的彩带。要知道,对其他孩子来说司空见惯的场景,对小华生而言如圣诞老人降临般兴奋与愉悦。
与此同时,停在街边的黑色汽车里的小少年盯住扶着栏杆的小华生,如上等宝石般蓝眼睛出神看着那抹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金黄卷发。
“又在观察什么,夏洛克?”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勾起嘴角,“来说说你的新发现?”
“闭嘴,迈克罗夫特。”
“哦夏洛克!”显然对夏洛克的粗鲁用语惊讶,福母从前排扭头。
不愿在登船前挑起家庭战争,夏洛克下巴缩进衣领,不轻不重冲迈克罗夫特翻了个白眼。
坐在另一边扎着两个羊角辫的欧洛斯察觉到夏洛克目光所及之处,自然也看到那只被人流挤到栏杆上的小金鱼。
“他发现一条鱼,”欧洛斯懒洋洋地拖长腔,手中比划出飞翔的动作,“Boom!”
夏洛克没有接话,目光又不受控制落在那个卷毛脑袋上,可惜还没等他看清男孩面容,福母翻找随身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五张船票挡住他的视野:“来,拿好各自的票孩子们。”
“普通舱。”迈克罗夫特弹了下票。
听出他语气里的嫌弃,夏洛克冷笑:“看来你更想从这里游回英国。”
“好了,你们两个。”福母不得不出面制止家庭第一百零一次拌嘴大战,福父因为晕车睡得东倒西歪,她将其拍醒:“看好些精力充沛到能游泳回英国的家伙。”
夏洛克不再吭声,脸还在对着窗外。
“在找什么?”福母察觉小儿子的不同寻常,可夏洛克闭眼拒绝回复。
倒是妹妹欧洛斯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可爱的小金鱼。”她说。
等小华生上船找到撤离士兵的区域坐定,太阳已经偏向头顶,周围都是令人心烦意乱的高呼,他抱紧挎包溜到甲板上。
正是用餐时间,甲板上人并不多,小华生一人慢吞吞来到栏杆处向下张望,凝视波光粼粼的深蓝海面出神。
前往战场时小华生躲在黑不见天日的木箱里听着海浪入眠,现在是他第一次目睹大海的壮阔。由作战服改良的服装并不合身,穿在小华生身上更像是木棍突兀支起空荡荡的布料——或许可以将他放在船上当帆?
斜挎包里东西不多,很方便小华生找出压在肖尔托少校披风下的记录本。
看着里面歪歪斜斜的字迹,小华生不知该如何描述眼下心境。他的童年只有母亲在世时有过短暂温馨,等哈米莉上学时,原本富裕的家却连最便宜的打折面包都买不起了。
因为与母亲极为相似的面容,哈米莉被外祖母接走,只留下小华生一人面对终日酗酒赌博的父亲。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小华生低头打量剩下几个名字,努力辨认如鬼画符般的字迹,无果后放弃。
倒是福尔摩斯这个姓氏,被圈起来后又打了好几个对钩。
如果留在英国,他说不定早就被孤儿院的人收走流落街头乞讨,到前线说不定还能获得一丝生存的机会。小华生这半年混迹部队各处,真正上战场也只有肖尔托少校从防空沟里将他救出那次。
肖尔托少校......
小华生叹息,脑海中克制不住回忆起少校在炮火中愈发明亮的蓝眼睛。
明明是个很温柔的男人但为什么大家都对他避之不及?
小华生趴在栏杆上胡思乱想,海风吹起他发丝,刚想抬手拂去却被腰间传来的力度带得一个踉跄,后仰摔在甲板上。
“你在干什么?!”身后声音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本子摔入大海,小华生茫然看着空荡荡的手心,这才发现自己身后有个男孩护住了他的头,而男孩也有与肖尔托少校如大海般蔚蓝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因激动白皙的面容上浮现红晕,整个人精致到如橱窗里昂贵的娃娃。
不,他们不一样。
小华生想,不同于肖尔托少校的沉稳,面前黑发男孩的眼睛更为纯粹,也更为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