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乱七八糟的脑洞》小羊熊

14、第 14 章

　　方萧，男，26岁。

　　在居委会大妈那里提到他的名字，大妈们最先反应的不是这位温和的男人，而是这位男人背后三脚踹不出来一个屁的臭小子林骁桉。

　　倒也不能怪她们过于上心，一位风华正茂的青年有个十七岁的儿子，这事怎么看都不符合常规。起初还有心悦方萧的姑娘不信这个荒谬的传闻，亲自登门拜访询问这件事，无一例外都被方萧儿子用狼崽子一般眼神拦住咽下肚。

　　有居委会大妈操心别人家女儿婚事，不止一次趁方萧不在家的时候苦口婆心劝在小区广场上玩滑板的林骁桉不要那么自私，等你以后长大你父亲也需要有人照顾。

　　抱着板子的林骁桉油盐不进，凤眼里写满了嘲讽：“您腌萝卜吃多了？”

　　说罢不管大妈们的表情，踩着板子一溜烟滑远，瘦高的背影不知吸引了多少小姑娘的目光。

　　“哎呦作孽哦，”大妈背过手摇摇头叹气，“八成这孩子是领养的，才对他爸有这么大恨意，连后妈都不要。”

　　大妈倒是猜对了一点。

　　林骁桉是领养的，但对方萧的感情不是恨。

　　这件事情谁都不知道。

　　“骁桉？”

　　开门声惊动了坐在沙发浅眠的方萧，林骁桉关门手一顿，抬眼望向来不及换下外套便在客厅睡着的男人。

　　“去哪里了？饿不饿？”

　　方萧浑身酸痛，熬了一宿到底是撑不住，他揉捏着肩膀起身，“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面。”

　　林骁桉别过眼，他对穿西装的方萧毫无抵抗力。

　　“你还在长身体，只吃面是长不高的。”方萧回头看他儿子歪靠在厨房门口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好像不长高也可以？”

　　林骁桉翻了个白眼，“嗯。”

　　“是明天开学吗？”方萧挽起袖子从冰箱取出青菜和肉，“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

　　方萧倒也无所谓林骁桉这幅德行，自打见到朋友的这个小孩时便知道这是他性子。

　　坐下吃饭时方萧注意到长裤被林骁桉穿成了八分裤，掏出手机往林骁桉微信转了些钱，“生活费，顺便再买点合身的衣服。”

　　林骁桉挑起面条放入口中，纤长的眼睫毛遮去了他的心思，不冷不淡的嗯了声作为回复。

　　他不喜欢方萧一直给他生活费，平日放学在奶茶店兼/职的钱足够他日常开销，可方萧还是把他当做小孩子来看，这一点令他很不爽。

　　“我过几天可能会出差，钥匙记得拿好。”

　　“......”

　　“骁桉？”

　　没有得到回应的方萧抬眼，林骁桉落入那双透彻的目光里。

　　明明已经是成年人了，可方萧的眼睛还是干净，林骁桉想看它染上其他颜色样子。

　　有些念头一旦产生，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林骁桉不是方萧亲生的孩子，可是这件事被他瞒的很好，除了至亲外没有多少人知道。最初见到林骁桉时他大概才到方萧的胸口，半大的少年眼眶通红也不愿掉一滴泪。

　　方萧弯腰与他对视，在哀悼的人群前露出浅浅的微笑，“骁桉，我是方叔叔，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那时的林骁桉在想什么呢？貌似他也记不清了，唯独那双温柔到极致的眼睛，让他想念一生。

　　清晨，林骁桉被吐司的香气唤醒。他穿着宽松的棉质背心睡眼朦胧的来到客厅，作罢早餐方萧已经摘下了粉色围裙换上了深色西装。林骁桉原本迷离的眼神在触及那人不堪盈盈一握的腰间时瞬间清明，他张张嘴问好，“方叔。”

　　声音有些沙哑，林骁桉不自然地咳了咳嗓子。

　　“冰箱里有饭，下午回家记得吃，”方萧在玄关边换鞋边叮嘱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喝着牛奶的林骁桉，“别喝冰牛奶，对胃不好。你看你又咳嗽，空调别开太低。”

　　“今天也要加班么？”林骁桉咬下一口煎蛋含糊不清的询问。

　　“嗯？啊，不知道呢。”方萧起身对着穿衣镜理了理领带，“我尽量早点回家。”

　　“我出门了，茶几上有钱，想吃什么自己买。”

　　匆匆响起的关门声压下了林骁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他长腿一伸上半身歪在椅背，眼睛微眯目光落在桌对面方萧用过的咖啡杯上。

　　握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度，林骁桉伸手拿过打量空了的杯子，指尖一点点划过杯身，最终停在方萧唇印的位置。

　　空旷的房子里再细微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林骁桉移开嘴唇，神色自若地将杯子放回原处。

　　这是他目前唯一敢做的事情了。

　　昨天还是直逼三十五度的高温，今天大幅度的降温令人又是猝不及防。

　　林骁桉自小身子骨就硬朗，当课堂再次被学生震天响的喷嚏打断后，老师无奈放下书本开始教育他们不要只为了风度不要温度。头顶上的风扇依旧不紧不慢的转着，现在处于开了有些冷，不开又有些燥热的尴尬季节。

　　等下午第四节课快结束时，林骁桉眼前亮光一闪，没一会儿滚滚雷声从天边炸响。

　　“下雨了！”

　　教室里不知谁先起的头，学生们的注意力都被打在玻璃上的雨点吸引。带伞的庆幸，没有带伞的哀嚎。

　　放学铃一响，准备留校上晚自习的同学依旧伏案奋笔疾书，林骁桉起身收拾好书包掏出手机一看，通知栏里一条框框都没有。

　　方萧他应该还在忙吧。

　　他随着人群走打算穿过连廊直接到校门口，却在路过窗前不经意一瞥校门口，目光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黏住。

　　雨依旧落着。

　　方萧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一群接孩子的家长里显得格格不入。由于距离较远，林骁桉只能在雨幕中看到他泛着白玉光泽的下巴。

　　方萧只是单单站在那里，清贵矜持的气质已经将他从周围人群中自动分离出来。有路过的小姑娘注意到他，故意与同伴发出的嬉笑声来吸引他的注意。当方萧微微抬起伞看向教学楼方向时，她们又一哄而散。

　　林骁桉心里突然有些不爽，就像是自己珍藏的宝贝被别人偷窥一样的烦躁。

　　“林骁桉！”

　　脖子被人紧紧勒住，不用猜都知道是韩麟那厮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他被惯性带着走了几步，韩麟似乎也注意到方萧，他一胳膊肘子捣过去开始念叨：“大忙人来了，稀罕。哎？你咋不过去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呢？”

　　林骁桉移开挂在自己脖间的胳膊，在楼梯口将书包顶在脑袋上不耐烦地往雨幕里冲：“事儿妈。”

　　“哈？这么见色忘友啊？！”

　　这边方萧另一只手腕被人握住，他微微抬伞，露出了林骁桉刘海被打湿了的脸。

　　“回家。”

　　方萧没有开车，林骁桉撑着黑伞静静地跟在他身后。雨细细密密下着，在夏风乍起的五月依旧透过薄薄的校服外套渗进骨子里，激的林骁桉不断的打寒颤。

　　真冷。

　　路过一家炸鸡店时方萧的目光无意间瞥到微微放慢脚步的林骁桉，他温声问道：“要不要？”

　　“什么？”男生没有刹住车一脚踏进水洼里，激起来的水花湿了裤脚。

　　“公司新来的小孩顿顿吃炸鸡配啤酒，我以为你也喜欢，”方萧掏出手机一扫窗户上的二维码，“来两份，一份蜂蜜芥末一份甜辣。”

　　林骁桉将微微滑落的书包带往上一勾，雨伞一斜不少雨滴落在了肩膀上，湿乎乎的感觉令他原本气郁的心情更加不爽。尽管他也不知道这股莫名其妙的怒气从何而来，可当听到方萧喊别人为小孩时他下意识烦躁。

　　他才是方萧唯一的小孩。

　　“骁桉？”

　　雨势小了些，林骁桉能看清方萧眼镜上泛起的微微白雾，愈发衬得那双眼惊心动魄的美。

　　“在发什么呆？”方萧接过炸鸡，动作间方萧的气息与雨后的青草香混在一起，激的林骁桉头晕脑胀。他压下心中强烈的失落感，侧身擦肩而过：“没什么。”

　　方萧有一到家便洗澡的习惯。

　　先行洗罢的林骁桉头顶一块毛巾坐在餐桌前盯着窗外的雨幕出神，想起方才韩麟看似无意的调侃，也才反过来平日方萧是不可能有时间来接他走路回家。

　　“等下吃饭的时候问问吧......”林骁桉拿起毛巾慢慢地吸去发梢的水珠，声音低不可闻。

　　“问什么？”换好居家服的方萧边拿过林骁桉手里的毛巾边搭话，“是喝酸梅汁还是可乐？算了，碳酸汽水对人体不好，冰箱里好像还有几瓶豆奶喝不喝？”

　　突然被抽去毛巾的林骁桉身子一僵，张了张嘴回了方萧的话：“酸梅汁就好。”

　　“嗯。”

　　炸鸡被人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盘子里，林骁桉盯着因水蒸气软掉的盒子一角，就这么被草草的丢在了一边。

　　像他无处发泄的不安。

　　晚餐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中过去了，吃罢饭林骁桉收拾骨头时才发现方萧并没有怎么吃，反倒是心情不佳的他鸡骨头堆成了小山。玻璃瓶里的酸梅汤却没有见底，明明是很解渴的饮品在配炸鸡时显得不是那么出彩。

　　边洗盘子林骁桉边回想今天的作业有哪些，除去背诵默写的还有几张卷子和十几页练习题，全都是他不擅长的科目。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还没问清方萧口中的小孩是谁，林骁桉在放盘子时不小心碰倒了刀架，碰撞间在手背划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鲜红的血液涌出来时，林骁桉第一感觉竟有解脱般的松懈感。

　　听闻动静的方萧忙从书房跑来，看到这一地糟糕赶紧将小孩从厨房拉到客厅的安全位置。

　　“你先坐下，我去拿碘伏。”方萧去翻找家庭药箱，“等我忙完收拾就好了，你不用做这些的骁桉。”

　　林骁桉乖巧坐在沙发上，看方萧蹲在一旁低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出神：作为一个男人，方萧比他班上任何一个女生都白，在灯光下甚至能看出隐隐血管。

　　方叔。

　　林骁桉抿抿嘴，到底是把这称呼咽了下去。

　　盛夏的雨总是突如其来，林骁桉站在阳台匆忙收着清晨方萧洗好的衣服，饶恕如此还是湿了些衣物。

　　他抱着衣服站在露台，看细细密密的雨幕出神。第一次见方萧的时候，那天的雨似乎比现在还要大，噼里啪啦砸下来的雨点扬起的尘土味似乎还残留在记忆深处，但方萧眼中的温柔却比雨点更细密。

　　从只到他腰间的小不点到现在低头能看到他发旋的现在，他用了漫长的十余年。以为这样便可以站在方萧身前，却不料自己还在受他的庇护。

　　横跨在两人间的，不只是年龄了。

　　新洗的衣物不再沾染方萧的气息，可林骁桉还是固执的将脸埋进去闭眼深吸。

　　悠远而清冽，是方萧的味道。

　　林骁桉想，如果那天没有遇到方萧而是随便寄亲戚家篱下，他们的故事便还没开始便画上了句号。

　　他会在别的亲戚那里按部就班长大、上学、结婚生子再到死去，一辈子也不会见到方萧。或许见到时两人只是擦肩而过，方萧也不会多给他一个眼神。

　　他们毫无交集。

　　一想到方萧会用陌生人的眼光看他，林骁桉心里便是压不住的酸楚。可林骁桉也不止一次的庆幸方萧来了，他一直漂浮不定的心就这么落在方萧那儿了。

　　扎根了，发芽了，并开出了郁郁葱葱的花。

　　方萧坐在办公室看着窗外，打字的手微微一顿。整面玻璃墙布满雨痕，偶尔有风呼啸而过吹起窗边的绿植，带来了沁人心脾的草木香。

　　下雨了。

　　离下班的时间剩不了几分钟，方萧索性来到窗前俯瞰着雨幕中的城市。

　　灰蒙蒙一片，阴冷的雨天是方萧不喜欢的天气。可同样的，十年前在这样子的天气里他遇到了小骁桉。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角落，周围全是前来悼念的大人。

　　当时他在想什么呢？

　　身板站的笔挺的小大人，早早经历过离别的孩子往往比其他同龄人更为沉稳。那双眼睛太好看了，不适合面无表情的严肃。

　　于是方萧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柔声询问要不要和他一起离开。

　　小骁桉抬眼，撞进那份温柔里。

　　这沦陷，便是一生。

　　不知何时，雨停了。

　　方萧今天没有开车，自从察觉到自己腰椎不太好后他的通勤工具改成了步行。地面还有些许水洼，可太阳一出来照的闪闪发亮。方萧站在路口等红绿灯时注意到对面拿着伞的男生。

　　在川流不息的车辆和喧杂的人群声中，两人视线交汇。

　　他慢慢扬起嘴角，就像无数次的平常一样抬手呼唤，“骁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