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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更爱自己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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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生的确只是一瞬间。她完全没看清褚歌是怎么在中间隔着一个人、周围挤着好几个人的情况下,大臂一伸就把她“捞”在了怀里的。反应过来的时候,温热的唇已经印上了她的额头,接触了不到一秒钟,就立刻退开。
任放愣在原地,没有感觉“触电”、“喜悦”、或者“小鹿乱撞”,他的动作很快,她的皮肤上还残存着不真实的触感。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是——靠!老娘被占便宜了?!
市场部的人向来玩得疯,前任总监Mike在任时,最热衷的团队活动就是泡夜店。喝的半高不低,真心话大冒险这种固定节目只是小意思,那群Party animal多的是花样百出的大胆节目。当年因为职位还不够高,任放只参加过三回Mike组织的活动,——她给Sam捏过脚,和Kevin喝过交杯酒,用嘴传冰块时“不小心”被Mike吻到过唇角,和孙思阳一起跳过钢管舞……像这种,被褚歌十分“纯情”地吻了下额头,实在算不上什么太出格的举动。
不过,她很惊讶。褚歌向来严肃,即便是在聚会中,也鲜少放得下“上司”面孔。显然,吃惊的不只是她。围做一圈起哄的女人全部怔怔的,不仅如此,包房里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呆滞意外表情,K得正High的家伙忘了唱词,音箱里重复着十分应景的老歌儿,“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就算甜言蜜语把他骗过来,好好爱不再让他离开……”
任放沉默而尴尬地站着。各种视线像X射线般扫过来,恨不得透视了她的骨骼,扫描出她的五脏六腑。可以预见的是,经过这个晚上的暧昧举动,当初好容易平息下来的绯闻,必然会扶摇直上、沸沸扬扬。
在场唯一不以为意的,是当事人褚歌。他的神色与往日无二:“这下可以了么?”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刚才的暧昧一幕只是十分正常的举动。对上他理智得有点无辜的目光,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立刻该干嘛干嘛,喝酒的聊天的K歌的摇色子的,大家忙活的比刚才还热烈。徐莎莎挂在脸上的笑容十万分勉强,一字一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当然可以……Kerry,真是真人不露相呀。”
呃?难道说,眼高于顶的市场部之花,是看上了新来的老总吗?——迎着徐莎莎想杀人的眼神,任放忽而有所顿悟。
这么说来,她又被褚歌利用了?他是知道了徐莎莎的想法,才故意这么干的??
想到此,心中实在不好过,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当了他的棋子。虚情假意地扯了扯嘴角,任放脸色铁青地拨开人群,和她的绯闻男主角一前一后,在众人极力掩饰的关注下,走到了大厅一角。
两人站定后,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靠墙站着,任放的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再从右脚挪回左脚,当愤怒的心情被平复了一点时,刚要提出离开,褚歌却忽然开了口: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任放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如何敢当。”
对她的顶撞,褚歌只是笑了笑,摘掉眼镜,他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疲倦:“乔其他……最近有点不太好。”
“啊?”忽然听到他的消息,胸口蓦地重重地跳漏了一拍。立刻又觉得有些茫然,“他怎么了?”
褚歌低头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他现在……很需要你。”
“啊?”她的身体吃惊地向后一仰,愣了几秒后,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出来,“他需要我?……哈……他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吧。”
褚歌并不反驳,只是静静地看她。
她笑得厉害,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笑,并不是悲哀或是什么其他寂寞的情绪。到了今天,他们还能有什么关系?除了偶尔飘过的怀念、缅怀已经变得模糊的青春,他早就不再是他,她亦不再是她。彼此都一副公事公办的表现,合作关系?上下级关系?不同阶层的关系?总而言之,显然是没什么私人关系的。
温泉边的偶遇,乔其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彻底扼杀了她之前微弱的、想套近乎的念头。谈话时,褚歌却忽然开了这样的头,用意何在?
“褚总有何指教,请讲。”
对眼前这个利用了她数次、毫不手软的男人,她有着一百二十分的戒心。
他凝视着她,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停顿片刻,语气凝重地缓缓道:“他母亲上周去世了。”
“啊——”任放无声地张大嘴,双眼瞪得滚圆,十分震惊。
乔其的母亲是她唯一见过的乔其的家人,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印象实在是好,绝对是集魅力与亲和力为一身的成功女性。
如此让人羡慕的一个人,竟然忽然就这么走了?
惋惜和悲伤,迅速湮没了她的情绪。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眨了眨眼,思考片刻,有所领悟,“所以夏华才会忽然松口的吧?怪不得……最近都是陆文武代表夏华,而他一直没露过面。”
“嗯,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褚歌的声音压抑着沉痛,“伯母她一直有心脏病,不过有好多年了,保养的也算不错,所以乔其也没什么心理准备。我们在谈判的那天,人忽然昏倒的,几天没醒过来,就这么去了。”
任放怔怔地听着。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悲伤:“乔家的情况……不太简单。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关系……更激烈了。乔其这个人你也知道,一力承担,不说什么。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抽空去看看他吧。”
“我……似乎没什么立场的吧。”她苦笑。
“你有立场,”他抿了抿唇,声音越发地低沉,“当然有立场……相比其他的所有人。”
他的声音压的太低,后半句任放没完全听清,不过也没再深究,因她忽然陷入了恍惚。
这样突如其来的死亡,毫无准备的噩耗,对她而言,记忆中拥有似曾相识的片段。——理智罢工的同时,又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光影绰绰,仿佛水面中倒影出的模糊画面,伸手去摸,只碰到一手的涟漪。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丧亲之痛,早在几年前她就已经体会过,家乡打来了一个电话,她震惊得灵魂出窍,下意识地丢掉手上所有的事情,不管不顾地千里奔徙。回到家,什么都没赶上,什么都没有了。好像昨天还和平常一样,但今天却只与未来相同。——没了爸爸,没了妈妈,所谓的“家”,只剩下了个空壳子。
也许是那些记忆太痛苦,时值今日,除了那间空空荡荡的房子,其他的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对了,那个她最痛苦最困难的时刻,乔其在哪里?
哦,记起来了,他们刚分手,她在这里痛苦不堪,正值他在太平洋的那头春风得意顺心如意。偶尔收到他在网上发来的只言片语,她完全没有回复心情,于是就这么淡漠了下来,毕业,离开上海,换了联络方式,他们间的联系,就这么断掉了。
她默默地咬紧了牙齿。
“Take it easy。”他忽然拍她的肩头,“看开点……生老病死,每个人都难免遭遇。毕竟没经历什么苦楚,也算是一种福气。有时间的话,你……试试联络他,好么?”
他突兀的伸手,让她下意识地往旁边错了一小步,他的右手悬在空中,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昏暗的灯光闪烁着,他的表情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一个晚上频频做出越界的动作,她看不出他会有半点介意。
因此,她亦不以为意,只是继续保持着彼此间距离,漫漫地应了一声“哦”,脸上浮出嘲讽的笑。
“……”他无声地凝视着她,垂下的手放在身侧,缓缓握成了拳。
Party的后半程,任放的思维一时无法被拽回。来自乔其家中的噩耗,让她在吃惊之余,多多少少忘掉了两人的芥蒂。手机翻到通信录,看到乔其的电话,再退出来。来来回回,数不清做了多少次。喝酒也好,寒暄也好,闲聊也好,调笑也好,她始终一手用力地握着手机,手心硌得生疼。
她……该打电话吗?乔其的今日不同于往昔,他稀罕来自她的安慰吗?她只是想问候一下,作为旧日朋友大学同学,这样的举动,会不会又让他误会她有所图谋?
两种声音在脑中拉锯交战,她心不在焉地和别人应酬着。不知不觉中便到了午夜十二点,Party散场,走出门才发现竟然下起了中雨。同事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推掉了几个人要载她一程的好意,站在屋檐下,看着倒影在积水中的霓虹灯,咬了咬牙,任放拨通了乔其的手机。
嘟——嘟——嘟——
霓虹灯在她身后无声地闪烁着,听筒中的声音显得十分响亮。
过了大约五六声,那头有人接起了电话,雨还是下着下着,周围却仿佛忽然静谧了。在夜色中,他的声音清晰低沉:“喂?”
她忽然有些慌乱,不明所以的心情。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任放。”
他似乎有些惊讶,沉默了片刻,轻轻笑着:“我有你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