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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aseⅠ:蒙尘的宝石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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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卡里斯洛睁开了眼。
但下一秒,他又把自己睁开的双眼闭了回去,被眼皮所覆盖而带来的黑暗感官让卡里斯洛感到无比的安心。
只不过单纯的合拢双目并不能隔绝外界烦杂的干扰。
数道不同的声线发出如同幽风穿孔而过的呜咽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此起彼伏的,就像是一场技术拙劣的大合唱,震得卡里斯洛的耳朵生疼。
他的两只手都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别在背后,在本人不自觉地挪动下,手腕间传来被麻绳捆绑的紧勒感。
卡里斯洛甚至能感受到湿润粘稠的液体从被捆住的地方涓涓下流。
流下的鲜血没有滑至卡里斯洛的手心,反而被他手套的边缘吸收,十分粘腻地贴着他的掌肉。
卡里斯洛终于忍不住,再次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因为适应了长久的黑暗,他第一时间也只能看见模糊的景象。
经过短暂的朦胧视野之后,卡里斯洛这才能看清楚他所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环境昏暗的地下石室,靠着走廊边上的烛火带起了一点可见度,只是那一点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烛火并不能去除地下石室的阴凉。
卡里斯洛用自己那没有被束缚的双脚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不再向下滑落,而是靠坐在了散发着寒意的墙壁上。
那双被捆住的手也因此纾解了麻意。
坐起来的姿势使视野拉高,能让卡里斯洛更好地观察起当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一间普通的石室。
先不论卡里斯洛手上的绳索以及周围众人的哭泣。
单单是石室三面环墙,最后一面被粗实的铁栏杆紧密包围的样子,就足够表明他们这些被关押的囚徒身份。
但有一点十分古怪,被关押在石室之内的囚徒都有一个共通点。
不管是衣着光鲜还是衣衫褴褛,这些囚徒的年龄大都处在十三岁到十五岁之间,都是还没有步入发育期的男孩。
卡里斯洛可不觉得治安官会有闲心对犯罪者进行归类,况且,如果说在这一片地区,数量如此庞大的、身份地位不一的未成年男孩都犯下了足以被关押的罪责,那也是说不通的。
想要得知这些男孩、或者说是他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卡里斯洛也只能向同病相怜的同龄人发出询问。
当然,与这些同龄人一样,卡里斯洛也是被关押者的一员,他也应该知道那些被同龄人知道的部分事实——假如他没有失忆的话。
没错,卡里斯洛失忆了,除了自己的名字,包括身份、过去,以及亲人的记忆都好像化成了虚无缥缈的烟雾,从卡里斯洛的脑海中完全消失。
被绳索捆伤的手腕突然间碰到了墙壁的石面上,冰冷的触感即刻让卡里斯洛大脑里错综复杂的想法清空一片,绝对的理智占据了高位的优势。
现在关键是搞清楚被关押的状况,以及离开这个阴森幽暗的环境。
卡里斯洛将先前关于失忆的失落抛之脑后,开始物色适合套话的人选。
被关在石室里的男孩能分成两类,一类衣着华丽而昂贵的少爷,即使是糟糕的待遇将他们的衣物变得有些灰扑扑的,但也无法掩盖少爷们眉眼间的傲气。
他们看起来也没有受到过分的虐待,捆绑双手的用具并不是粗劣的麻绳,而是柔软得如同缎布一样的布料,双手就被绑在身前,行动没有被过多的限制,甚至可以打理他们涂上发胶的短发。
而另一类则是像卡里斯洛这样,用麻绳将手绑在了背后,穿着的都是粗衣麻布,灰尘铺满了脸庞,一看就知道是不受重视的穷孩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细心观察,卡里斯洛挑中了一个与他有着同等待遇的人,那个人至少没有吓得哭出声,从脸上的表情也能得知对方还保持着独立思考的能力。
只是当卡里斯洛才刚刚驱使起自己的双腿的时候,这时甚至他还没有来得及从地上站起来,他那藏在长发间的耳朵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
卡里斯洛听见了从石室外传来的脚步声。
从远到近,鞋底的滚钉与光滑的石面地板相撞,发出响亮的咔哒声音,甚至在清脆的落地声响之后,又有鞋后跟掌铁与石地板摩擦得吱嘎作响。
拥有嵌入铁片作为鞋底的鞋,再怎么看也不会普通到哪里去,至少与他们这些被关押者格格不入。
出现在这种地下的石室暗牢里,另外一种人的身份也只剩下两种选择。
一,是前来劫狱的家伙。
二,则是把他们关进地下暗牢里的罪魁祸首。
卡里斯洛没有再动,在听见异响时陡然挺直的背忽地松垮了下去,忍痛曲起的右手藏在身体与石壁的缝隙中、勾起粗糙的麻绳。
脸上坚韧而冷淡的神情飞速褪去,他快速眨动了几下眼睛,晶莹的泪即刻从眼角滑落,对未知的惧怕表情浮现。
卡里斯洛本来就把自己藏在了石室中的最角落,是烛火微光也照耀不到的地方,黑暗笼罩了他的全身,没有人会发现他之前那种与现实环境大相径庭的表现。
而到了现在,如果忽略掉卡里斯洛勾在麻绳上的手,从表面上看,他更是彻底地融入周围孩子的群体之中。
“咔。”
钥匙插入门锁上的声音,紧接着是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动的声音。
地下石室的门而被推开,嵌着铆钉的鞋底踏在阶梯上,一步一步走近。
卡里斯洛一直垂着头,用坠落的发掩盖住自己的神情,暗中发力,制造出身体僵直,却不自觉抖动的自然姿态。
等到脚步声停了好一会儿,他才以一种别人难以看清的角度微微侧目,不错过任何一个珍贵的观察机会。
这间地下石室的空间很广阔,它两侧的凹陷位都设置了一间牢室,拦出坚硬笔直的铁质牢笼,铁栏的缝隙只能穿过一人的手臂,而在左右两侧两间牢室的中间,剩下一条回廊供人行走。
使用钥匙打开石室的石门,身着铁甲的壮年男子有序地成队进入,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造价昂贵的锁子甲覆盖住他的全身,环环相扣的细小铁环簇新而精致,而在锁子甲的外层,还套上了胸甲与四肢的金属板防具。
他头上戴着全包围的中头盔,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从包裹严密的头盔通风口处露出来。
那是一双群青色的眼睛,颜色鲜艳得过分,带着战场的锋利与风沙,却莫名其妙地可以令人静下心来。
只是一愣神,卡里斯洛便从对方眸色中感受到的那种宁静祥和的气氛中脱离,再不漏声色地去瞥牢室内的其他人,放松的身体无一例外地表现出了对来者无意识的放松。
卡里斯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现在的他来说,去向同龄人打听消息已经成了不适宜的选择,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如何面对这些来历不明的家伙。
进入的那一队壮年男子的身份显而易见,他们都是经历过战场的风霜洗礼的骑士,而拥有着群青瞳色的领头者则是这场关系的主导者。
依照他们进入石室之后的动作,他们的身份也呼之欲出——把卡里斯洛等人拘禁在暗牢里的家伙。
卡里斯洛的指尖从绳索上脱离,他身体稍稍前倾,将自己不动声色地移动到一个微妙的位置,这是墙角黑暗与走廊烛光的交界。
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就可以钻进被烛火笼罩的微光世界里,反之亦然,他只要微微向后靠,就能躲进被众人忽略的角落。
这是一个进退得当的位置。
在卡里斯洛谨慎地调整自己的位置的时候,那位领头的骑士也开了口。
“你们可曾听说过‘肖亚’这个名字?”
因为嘴巴被掩在头盔之下,骑士的声音有些闷,但不难听出其中的温润与柔和,就好像他们现在不是关押者与被关押的关系,而是关系亲近的邻家兄弟。
温言细语在石室地牢的阴森冰冷中格外容易击破别人的心房,很快就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握住铁栏杆的样子就好像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所以……是抓错人了吗,只要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就可以放我走了吧。”
领头的骑士没有说话,跟在他后面的下属踏步向前,用覆盖着臂甲的左手持枪径直撞上了铁栏杆,震起刺耳的难听声响。
出声解释的男孩顿时受惊,踉踉跄跄地往后跌去,瞪大双目,心中的灰败更甚。
死一般的寂静。
在片刻之后,先前那位包裹严实的骑士再次出声,声线之中仍旧是与方才无异的平和轻柔,“既然如此,你们知道有哪些人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与家庭没有亲缘关系的养子吗。”
听着骑士的声音,这回再没有人愿意上前,他们畏惧着那队骑士腰间挎着的锋利弯刀,也害怕着骑士手上提着的长矛银枪。
卡里斯洛没有贸然出声,他静静地观察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当‘肖亚’这个单词落进他的耳朵里时,就好像有一股凉水劈头盖脸地浇下,将他本来就清醒的大脑变得更加理智。
有关于肖亚这个名字的信息自然而然地在他的思维中生出。
事实上来讲,肖亚其实并不是独属于一个人的名字,它是一个封号,平时在这个词语之后还会跟着一个后缀——王子。
在这个国家,罗德里克王国的每一任国王与王后的长子顺理成章地都会拥有肖亚王子的封号与姓名。
骑士想要寻找的也并不是没有亲属的孤儿,而是因故流落在民间的王子肖亚,这个罗德里克国家最高王位名义上的顺位第一继承人。
但是……
卡里斯洛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廊中的骑士们。
骑士的动作整齐划一,左手上握着笔直的银枪,他们的动作与眼神无一不昭示着自己最习惯使用左手。
而据卡里斯洛所知,他所身处的罗德里克王国的军队中有着特殊的规定,为了保证行军的便利与统一,不论军种,都将右手设置为惯用手。
面前这些关押了无数男孩,想要从中找到罗德里克王国继承人的、并不是罗德里克的士兵,而是属于其他国家的——甚至可以称之为不知目的的敌人。
就在此时,手掌撞击铁栏杆的声音再次响起。
顺应大流地,卡里斯洛闻声望去,一根直指向自己的手指兀然入目,男孩的声音尖锐而响亮。
“你要找的就是卡里斯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