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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泛舟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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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前夕,谢安毓最后来了戚闻心居住的清岚居一趟。
她站在门外,虽然笑着,眼神却有些难以察觉的落寞:“明天就到时间了,我们去了那么多地方玩,还差一个游湖的,正好今晚去吧。”
戚闻心道:“你身体不好,应该多休息才是,等宴会结束我们再一起去也可以。”
谢安毓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今晚去吧。”
戚闻心答应了她。
居延湖离华府不算太远,两人吹着晚风慢悠悠地步行前往,一路欣赏街边的景色。如果身后没有跟着一个讨人厌的小尾巴的话,就更好了。
今日的谢安毓话格外多,尤其聊起她的过去,讲她过去如何顽皮,炼丹时药方没背好,幸好丹炉是祖上传下来的神器,并未爆炸,人也安好,只是挨了爹娘好一顿骂。
又讲她兄长送过一只可稀罕的灵鸟给她,她关在笼子里养,养着养着鸟便绝食死了,害她哭了一个礼拜……
“所以我说养这些小东西是真的麻烦。我照顾不好它们,爹见了我养也烦。我最后养的是一只猫,你是不知道,那猫可调皮了,到处乱窜,有时候三天不见影子。”
说到这里,谢安毓叹了口气,接着道:“它最后一次从外面野回来的时候,跟发了癫一样,见谁都呲牙。我不信邪要去抱它,被它抓伤了,爹就把它打死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养过什么。”
戚闻心问:“养了许久,多少也该有感情了,为何会突然伤人?”
谢安毓道:“你看,你都这么问了,我爹却不由分说把它打死了。那天我抱着它的尸体哭了很久,你知道我后来发现什么了吗?它的后颈被人插了一根针。它只是太痛了。”
谢安毓喋喋不休的,仿佛往事如昨,旧人依然。她眼中几乎没有恨意,吐出的字串起来,像是一条不断流淌着的清澈溪流,流淌在春日的暖阳里。
戚闻心问她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根基可以恢复呢?你会想做什么?”
谢安毓很认真地想了想,道:“如果真能恢复的话,我想去把丹术学好,然后救些人,挣点小钱,去自己没去过的地方看看,最好在北边临海的地方买座小院,我没见过海,也没见过雪。”
她说的这些和家仇全然无关,戚闻心有些奇怪,不知她是清楚自己报不了仇,还是真的放下了。可灭门之仇,如此轻易就能放下吗?当然这些话戚闻心是不会问出口的。
“都会实现的,”戚闻心状似无意道,“也许下次你我再见,你的根基就有希望恢复了。”
“谢谢。”谢安毓笑了笑,并不是很向往的眼神。
说话间,两人已临近居延湖。
戚闻心自小生活在内陆,扶空昀陵也多山川,江河湖泊实在少见,不明白夜里的居延湖有何好看,但远远将到时,她便明白了。
月挂高空,湖边一线灯火熠熠,沿湖搭着凉棚,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谢安毓解释道:“湖里捞的水产白天卖不完,就会在晚上趁着新鲜宰了现做,比酒楼里便宜不少。这个季节天气又凉爽,很多人都会来观湖品鱼。”
她说着带戚闻心来到了一处码头,一位船主看见她,迎上前道:“姑娘今天还带了一位客人啊。”
谢安毓看似和船主很熟稔的样子:“对呀,她第一次来,我带她看看居延湖的夜景。”
“难得姑娘带朋友来,都上船吧。”船主说着解开了系船的行繂。
两人登船,侍女也想跟上去。
谢安毓斜她一眼:“你付钱了?岸边等着吧,我还能飞了不成。”
侍女冷着脸收腿,石像般守在岸边。
船主在船尾静静划橹,船便缓缓滑了出去。
谢安毓叉着腰笑:“真是太畅快了,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船上有一张案,案上摆了瓜果酒水。戚闻心从未坐过船,一时间倒是有些新奇,上船后隔案坐在谢安毓对面。
谢安毓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到戚闻心面前:“闻心会喝酒吗?”
“会喝一点。”戚闻心接过来闻了一下,酒中隐隐有桂花香气。一杯酒下肚,很快腹中起了暖意,驱散了秋夜寒意。
船渐渐向湖中心驶去,岸边的喧嚣声越来越远,夜色向她们靠拢,停留在她们身侧的一盏灯前。
这是一个无云的夜晚,湖面平静而深邃,点点渔火浮动,与漫天璀璨星子遥相对应,恍若仙境,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天在水,还是水在天。
“闻心,你会害怕吗?”谢安毓目光投向广阔的湖面,“这种空旷,让我觉得自己无比渺小,仿佛一眨眼,人生就要走到尽头。”
“万物规律如此,谁都一样的。”
“是啊,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怕的,”谢安毓笑叹一声道,“人生天地间,本就如蜉蝣一瞬。哪怕致虚修士,寿命也终有尽头。我来过,活过,留下过足迹,这便够了。”
说罢,她很认真地注视着戚闻心,道:“闻心,很高兴能认识你,只是不知道,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戚闻心道:“你若想,便是。”
今夜月满,圆月与星河遥相辉映。月光照进谢安毓眼眸,折射出点点细光。
“我这一生,除父母兄长外,再没什么重要的人了。以前总是他们包容我的顽皮任性,替我挡去一切风雨,如今失去,才后悔自己未曾替他们做过什么。我错过他们太多太多了。”
戚闻心看着对面的女子,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觉得她好像就是那住在圆月上的月神,美得不似凡间人,却偏偏落下凡尘惹了满身烟火。
世人言及她时,只道谢家灭门,华家公子要娶谢家女。可谢家女到底是愿意,还是迫于无奈呢?
本该明艳一生的人,却被折断了翅膀,囿于六尺围墙之间,从此只能抬头仰望自己曾翱翔过的天空。她心底,可否有过不甘?
谢安毓一杯饮尽,复又笑着:“闻心呢?除了你师父,我还未见你提过其他对你来说重要的人。”
也许是景色太过惬意,也许是美酒太过醺人,也许是身边人太过真诚。戚闻心默了片刻,轻启了唇:“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前两天你说有朋友来,我避嫌没去,是不是他?”
“是他。”
戚闻心皱眉停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来:
“他是我在门派里第一个认识的人,很开朗,好像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热情,和我完全不一样。
“我们住的地方有条浅溪,小时候他常下水捉鱼,捉来带着我在岸上烤。有一回他师父看见了,斥责他好玩,他那时低头认错认得可快了,但没过两天又重操旧业。”
“他一直盼着长大些,能接任务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好不容易等到那天,他终于有机会脱离师父的视线了,再外面玩了两个月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很多新奇的玩具给我,可我见到后,并不如他所期待的那样高兴,为此他失落了好几天。
“我不像他,很少出门。有次过中秋,山下几家大户合力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灯会,他邀我同去,我犹豫了很久才答应,到后却发现,原来还有他的朋友一起。
“后来我到底明白了,他的生活我无法回应,只能旁观。他有爱护他的家人,有对他给予厚望的师长,有情同手足的朋友,他的世界无比完整。我希望他过得好,而那份好与我无关。”
她的声音很轻,对面的人听见了,吹来的风听见了,宽阔的湖听见了,唯独话中的主角没有听见。
谢安毓听出了话中隐秘的情愫,轻声问道:“那他呢?”
“他会保有他的真诚,成长得更加耀眼。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如同惊鸿掠过水面,一圈圈涟漪荡开,转眼消散无踪。
多年相处,小松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些话,或许,她远比自己所想的要更加复杂而坚定。
像她这样的人,心里话说过一遍,就很难再有第二次出口的机会了。她心中自有广阔天地,又何必拘泥。她在这条路上建立起了对自己和他人的理解,这便够了。
“你也会走得更远的。我未曾见过的风景,你要替我看看,”谢安毓为彼此斟满了酒,向戚闻心举着酒杯,“闻心,道阻且长,愿你长歌有和,独行有灯。”
能打动一颗心的,只有另一颗心。
她是如此郑重,令戚闻心也为之动容。
“这人世间的景色你要自己去看,”戚闻心坚定地对她说,“你会好起来的。”
谢安毓只是一笑,饮尽了杯中酒,温柔的声音低语着:“谢谢你,今晚,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夜里静谧,晚风一阵阵吹来,湖水倒映着天,仿佛小舟行驶在星河之上,驶向一个纯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