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月传说》依染

45、风雪夜归人

　　虽然这次对于明潜山庄来说是一次失败的行动，而江湖上的流言却从来不管真正的事实是怎样，消息立即传开了，明潜山庄无功而返，不易宫人去巢空，黑龙教声名鹊起，瑛州大会谁主沉浮？

　　东南沿海

　　浩荡东海，波涛汹涌，渔船星罗棋布，天地气象万千，有鲛人青龙藏匿，河伯望洋兴叹，更给浩瀚的东海平添了一种神秘的色彩。然而比大海更神秘的则是海上的一座孤岛，那座远看如一柄弯刀的岛屿就在一片云雾之中隐约可见。

　　渔船到此即拜，官商望而却步，东海之上往来之人虽多却都对这座岛屿怀有一种无比崇敬之情，因为当地渔人都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座仙岛，他们总会认为这岛上住着美丽的神仙姐姐，每当月圆之夜便弹琴唱吟，直到天明。

　　然而但凡在江湖之上行走过的人都知道，这座孤岛却绝不可小觑，岛上有没有神仙姐姐不得而知，但却住着东海第一隐士——“南翁渔叟”朱真。

　　而这座孤岛便是大名鼎鼎的泓琉岛，它一直以隐士的形象远离尘世，远离喧嚣，却能尽知天下事，游离于世事变迁之中，存在于红尘与世外的边缘。

　　岛上常年风光秀丽，水榭花阴旁，一间向阳而建的三层小阁楼显得精致小巧却不乏古朴典雅。

　　阁内，一个身着蓝衫的瘦小男子正拿着一封信，用力甩在紫檀木桌上，那瘦小男子瞪着大大的一双眼睛瞧着椅子上歪着的男子，颊边点点雀斑，一双招风耳似能招千家万户之财一般。此人正是“如也仙君”万昭才。

　　只见那封信上密密麻麻写的全是字，上面也被人圈圈点点做了许多记号。

　　“大哥，你好歹也要看一眼了！”

　　“哦……”

　　歪坐在太师椅上打瞌睡的人漫不经心地转了个身儿，面朝一扇小窗，支着脑袋，看着窗外梧桐树上的两只麻雀为争一块糕点打架。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万昭才完全不耐烦了，挠着头在屋里踱来踱去，因为他已经解释那封信上的内容不下十八遍了。

　　“无论如何这次你也别想再贪玩儿了，老爷子说了，大哥回来了就得全权听我负责。”

　　趴在窗户框上的江陌辰还是没有理会万昭才的话，他只是静静地出神，静静地等那两只鸟不再打了，可是鸟一旦斗气来了，是不会轻易停嘴叨的。

　　“黑龙教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适可而止，这次瑛州大会上你应该以泓琉岛未来岛主的光荣身份出战，这也是你第一次亮明自己的身份……”

　　“我是堂堂黑龙教的大长老，当然要为黑龙教出战了。”

　　江陌辰耷拉着眼睛，又撇撇嘴，嘴里咕哝了几句。

　　“我早就说过，你不能玩儿的太过火了，现在可好，你知不知道名樽楼的李老板传来的消息，这封信上面全都是江湖人士对黑龙教的猜测，这样一个小小的门派，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声名鹊起，而且还没有流过一滴血，出过半条人命。”

　　“那多好啊！”

　　江陌辰从手中弹出一粒石子，恰好击中那两只互相乱叨的鸟嘴，一瞬之间，两只鸟吓得羽毛乱颤，扑棱着翅膀向相反的方向飞走了。留下树杈咿呀咿呀颤抖的响声。

　　“这全是你干的好事，现在你必须回来，回到泓琉岛里来，到时候剑台上相见了，我看你怎么说清楚！”

　　万昭才想了想身子一探抓过江陌辰的后襟，一把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因为自己个子不够高只能仰视着他，愁眉苦脸地道：“好大哥，我算求求你了，老爷子已经念叨你念叨了大半年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你可别再捅什么娄子了！”

　　“所以说将错就错，我还继续当我的江长老呗，反正我的身份也不愁再多一个，那么泓琉岛就全靠你了，嘻嘻！”

　　江陌辰说着便重重拍了万昭才的肩膀两下，往门口望了一眼，眼前一亮。

　　“啊，红雨妹妹，可把你盼来了，有人好想好想你了！”

　　江陌辰笑了起来，万昭才脸一红往后扭头才发现门口处空荡荡一片，待万昭才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的时候，江陌辰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从窗户跳下去，以为我就追不到，是吧？”

　　他好久都没有和江陌辰比赛跑了，那是一件相当愉悦的事情啊！

　　万昭才撸起袖子就要追出去，却偶然发现靠窗的紫檀木桌上随意搁着一本书，书页被风吹开，一页页翻动着，哗啦啦作响。

　　万昭才皱着眉头走过去，看见那书的封页，写有三个饱含风韵的大字——“锦香记”。

　　“都什么时候了，大哥竟然还有心思看这种淫诗艳曲，简直是……”

　　万昭才气得想把书给烧了，却还是放了下来，决定把他的书桌重新归置一便，他摇摇头不明白江陌辰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从小就不明白。

　　甚至他很奇怪这个少年为什么长得这么奇特，那双湖蓝色的大眼睛在他们初见时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比女人还美丽，他甚至觉得有时候自己都会被他不经意勾去魂魄了。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初见的时候。

　　那是万昭才六岁那年的冬天，隆冬腊月，腊梅绽放，南国的冬天本应是没有寒冷可言的，而那个冬天岛上却下起了大雪，可谓是：鹅毛飞絮，梨花飘扬。

　　那一年他六岁，也是头一次看见雪。

　　那是一个雪夜，风雪夜归人。

　　江陌辰大概也六岁，当时的他骨瘦如柴，整个人像是一个饿了半个月的小叫花子，穿着一件很古怪的袍子，他蜷缩着身子靠在泓琉岛宫门口的朱砂色大圆柱子旁，白雪差点掩埋了他半个身子。

　　那时的江陌辰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奄奄一息的样子。

　　当岛上弟子发现他的时候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根本没有想到要禀报给老岛主，还是万昭才父亲当时泓琉岛的万执事看不下去了，将他抱回了自己的住处，暖了一夜。

　　夜半万昭才起来小解发现家里多了个小人，吓了一大跳，虽然当时江陌辰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但是丝毫没有掩盖住他冰雕玉砌般的气质，那样安详宁静，像是一幅画。

　　万昭才身子不由得颤了两颤，就在那时他对江陌辰下了个定义，这个男的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祸害。

　　当他用那双像狸猫一样的湖蓝色眼睛眨巴着看向泓琉岛岛主朱真时，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万昭才当时觉得一定是那双眼睛太美丽了，竟然把朱真给迷惑住了。朱真静静地抚摸着江陌辰的小脸颊，竟然留下了两行浊泪。

　　而江陌辰却笑了，伸出纤细的小手指轻擦朱真的面颊。

　　“别哭，别哭，您眼里进沙子了吗，我来给您吹吹。”

　　说着他撅起嘴来轻吹着朱真的双颊。

　　朱真一笑一句话没说，便把他揽在了怀里。

　　之后万昭才才知道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竟然是岛主失踪多年的小外孙，也是他唯一留下的亲人，不知什么原因成了流浪汉，竟然独自一人千里迢迢回来了，当时这孩子竟然只有六岁。

　　直到后来当他们长到八岁时，江陌辰鼓动着万昭才逃出泓琉岛到天下四处游玩，途中碰上了流浪的红雨，三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组合，玩的不亦乐乎。

　　甚至一直玩儿到现在……

　　万昭才想到此处不免感叹，上天真应该赐给他一个好女人来好好善待他才对。像他这样的人其实是最需要关心和爱护的孩子。

　　他其实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瑛州城

　　瑛州是东北方的名城，地广人稀，人民富庶。

　　今日恰是七月初七，乞巧节的日子，月小舒一个人趁着“老爷”喝多了之后呼呼大睡的时候跑了出去，她独自走在喧闹的街市上，街市之上，妇女皆出门而来，摆上瓜果和和饰品，望着天空，乞巧敬神，期盼自己能更加心灵手巧。

　　月小舒抱着膀子，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群，觉得自己真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似的，她知道自己腿脚不便，不易远行，也不可能走多远，但是她还是想出来走走，甚至是想回家。

　　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她的家到底在哪儿啊？

　　月小舒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走到一处僻静的荷塘边坐了下来。她抬起头来望着星空。

　　她好像听到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到夏天吧，我再指给你看！”

　　看什么？

　　是星星吗？

　　月小舒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被群星点亮的夜空，有个人曾经说过会指给她看的，看夜空里的……

　　她揉揉额头，闭上眼睛，想要集中精力去想那个问题，好像就快想起来了，快想起来了，她记得是看两颗明亮的星星。

　　是哪两颗，和谁一起看？

　　“小舒，真的是你！”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将她的思路打破。

　　“呃？”

　　她不怎么情愿地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夜色里挺拔而英武，他好像很惊讶，而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却晶亮晶亮的，似乎闪动着深深的关切之意。

　　“你……一个人吗？怎么来到这里的，江长老怎么没和你一起，你知道吗，我们在林子里找你找得有多着急，你没事就好……”

　　月小舒退后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他为什么看起来这样激动，他认识她吗？

　　“你是谁？”

　　这三个字打断了周子云的全部话语。他凝噎了半晌，往前跨了一步。

　　“我是你周大哥啊！”

　　“那我叫什么名字？”

　　而这句话却完全让周子云崩溃了，她竟然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小舒，你这是怎么了？”

　　“小舒？是我的名字？”

　　月小舒指着自己一脸迷茫，圆圆的小脸上呆呆的表情有些好笑，而对面的周子云却笑不出来。

　　他一把抓住月小舒的手腕，那腕处的绵软无力，分明泄露出了她武功尽失的秘密。

　　“你怎么……”

　　周子云哽咽住，“是谁对你下了毒手，明潜山庄的？”

　　月小舒摇头不语。

　　“无论是谁，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了，你不要着急慢慢想，一定会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