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知时节》耀金子

2、第二章

　　阿梨开了两个小时的车，终于到家了。妈妈已经焚香礼佛结束，准备开始做早饭，只见她的宝贝女儿僵硬如机械般在玄关处脱凉鞋，一下没站稳，差点栽下去。
　　“你老师安全接到了么，怎么这个点才到家啊！”她围着围裙，来不及系带子，就先上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阿梨。
　　“妈妈，我不吃早饭了我要先去睡2个小时，一会还要去实验室，你去看爸爸之前，记得叫……叫……我……一……”后半句还没说完，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好好好，我送你去床上，怎么搞的这么疲惫啊！”这可怜的孩子，定是熬了个通宵，她都不忍心让她洗个澡再上床，算了算了，一会晚上回来再重新换个床单被套，洁癖在这个时候也不讲究了。
　　倒下去躺床的瞬间，阿梨觉得世界都清净了，包括她脑子里的李斯帆。
　　她闭着眼睛，把身上的T恤衣领处拉过来。她仔细嗅了下，还残留他的一点点气味，非常微弱，她翻个身便沉沉地睡过去。
　　一觉醒来，她揉了揉眼睛，才重新有了意识。下午2点了，妈妈没有叫她。
　　她静静地躺着回想，也许是因为昨晚和李斯帆偶然的碰面。分开的这些年，第一次睡醒丝毫没有梦到关于他的情节，她突然有点不习惯了。
　　阿梨起来简单洗漱，吃了一点便饭，便驱车赶去了医院。
　　这是爸爸住院的第六年了，她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又一年盛夏了。
　　每周三她都会拨通警察局陈警官的座机，询问是否有抓捕小偷的消息。整整六年，她都没有放弃过，虽然她心里也明白希望是非常渺茫。
　　“陈警官好，我是南梨，我想问下我爸爸的案子是否有进展？”
　　“南梨，你好！你也知道当时别墅周围监控一直没安装，有很大难度的，我们也会积极关注指纹这块的线索，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会通知你的。”
　　“感谢陈警官，麻烦您啦！”阿梨挂了车载电话，意料之中的答案。
　　如果……那晚……
　　她没有夜不归宿。
　　那么，爸爸遭遇小偷时就会多一个帮手，不至于拉扯中摔下楼梯后脑着地，当场脑溢血陷入昏迷，她想到此，眼前的红灯开始重影起来，眼泪已经满溢了眼眶。
　　成熟一点，都28岁的人了！她拍着方向盘，大声地警告自己。
　　可是眼泪也逼不回去。
　　不能！她不能让妈妈看到自己的情绪失控！她随即在路边停下车，抽了张纸巾赶紧擦拭一下。尝试反复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仔细瞧了瞧后视镜中自己的脸庞，好多了才继续出发，一个拐弯就到了医院住院部，她停好车便坐电梯上了8楼。
　　电梯打开的瞬间，她看到妈妈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西晒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和身背，热辣辣的艳阳，头发也有些花白了，妈妈就这样呆坐着，翻着手上的病例资料。
　　阿梨试图挤出一丝笑容，假装轻松一点呼唤道：“妈，您怎么没有叫我呀，我可以开车载你来的，您自己坐公交来多辛苦，这么热的天气，中暑了怎么办？”她说着慢慢拉起妈妈的手，换坐到另一边阴凉的地方，“您说是不是”
　　“看你太辛苦，我认识路的啊，你怎么没去研究院？”妈妈抬手摸摸了女儿的额前的刘海。
　　“待会再去吧，我会早点回来，爸爸情况怎么样？”
　　“陈医生说情况不太好，ICU还不能撤，但是我们手里的钱不多了。”妈妈摇了摇头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想想办法的。”这些年爸爸反复的病情，卖了别墅的钱除去重新购买的现居的两室房子，这些年，手上只有10万左右了。
　　ICU一天就1万左右，全放进去是10天的希望。10天以后就保不住爸爸了。
　　“要不……我们……放手吧，小梨。”妈妈轻轻地握住阿梨的肩膀，问出了这么多年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也许爸爸也不想看女儿被现实难住。还是由她来说出这个想法吧，或者松开爱人的手会轻松一点，想到此处，热泪不知不觉在眼眶里打转。
　　“可是小偷还没有抓住，我不想爸爸走得那么遗憾。”阿梨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坚持，随即屏住了呼吸，不能再多说一个字，再多一个字她都承受不了。
　　过了好久，她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故作轻松拉起她妈妈：“走，我去看一眼爸爸就送您先回去，我就去研究院了，师兄说今天好几个实验等着我呢，他们可笨了没有我可不行的。”她试着开了一个小玩笑，不愿意再面对妈妈刚才那一句沉重的决定。
　　赶到研究院，也快4点了，阿梨的工位上堆了好些资料，她推到一边，拿出手机通讯录开始翻，熟识的亲戚朋友哪位可以借钱给她。
　　抽出一张空白A4纸，划上竖线左右分为亲戚和朋友，至于姓名，她迟迟未落笔。
　　她先微信上询问几个比较熟悉的朋友，回复她的不是在还房贷，就是在育儿养老，都一一委婉的拒绝了她。阿梨也明白，这年头谁都很难。
　　李斯帆。
　　她脑子里跳出了他的名字。
　　感性马上擦掉了他的名字，不想和他再有联系。
　　可是理智马上控制住了她，再难也要试试，为了保住爸爸，自尊心又算什么呢！
　　不行！如何开口向他借钱，上学的时候他再穷都不屑用家里钱，她办不到。
　　坐在对面的工位的唐钰峰，见她神情如此纠结，关心道：“师妹，碰到什么麻烦的事儿？”
　　“师兄，我是纠结该买哪件裙子好呀！”阿梨笑了笑，不能麻烦峰哥，他好不容易攒的钱，今年想和他女朋友结婚。
　　爸爸以前的朋友！她一个灵光突现，想到了以前和他们住同一个小区的申家。这几年爸爸在病房，他们家人也偶尔来探望过，对她家的遭遇也是知情的。
　　“师兄，我出去下，我的实验你帮我盯下，培育时间结束帮我记录下特征。”
　　“师妹，你刚来就开溜啊。”唐钰峰打趣道，手上却快速接过她递过来的记录单。
　　“我办个急事去，谢谢师兄！”阿梨拎起包就往外走。
　　路上顺道去了一家高档的水果店，买了二盒水果礼盒。
　　“去人家家里拜访，不能空手去。不论事情成不成，做人要讲礼数的。”
　　爸爸的教诲，犹然在耳。她想起来这些当初听起来那么生硬的道理，现在回味起来影响着她做人和做事的细微之处，她觉得心里是暖的，眼眶却有些湿意了。
　　开车到了曾经的小区，保安也认识她，很顺利就放她进去了。她刻意从另一个北面门口开进去，不想路过原来的家。现在亮起的灯火也已经不属于她了。
　　凭记忆找到了申家，按下了门铃，心里不停在打鼓，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做。以前爸爸没出事的时候，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她也是无忧无虑没有被钱为难过。
　　“哎呦，是小梨，快进来坐。”申夫人很热情的带她穿过小花园，迎她进屋。这里的别墅构造和原来的家一样，只是左右稍有区别，打扫的还算干净。
　　“喝点什么？有红茶、绿茶、果汁……”申夫人问道，“最近住家王阿姨有一阵子回老家了，家里乱乱的。”难怪出门迎她的是申夫人自己，她见到的时候也有些诧异。
　　“白水就可以了啊，申夫人。”
　　“叫我申姨就好了，咱们可不生分，小时候你还常来串门儿呢！”申姨是东北人嫁到南方城市，口音自带亲切感，这让阿梨稍微放松点。
　　“嗯嗯，申姨，申叔不在么？”她接过玻璃杯问道。
　　“他最近出差去了，估摸着也快一个星期了，周五应该就回了。”申姨放下茶点，抱起了在地上的摇尾巴的哈巴狗。“你说奇怪哈，小小今天你来都不诈唬，平时它老能叫唤了。”她说着开始抚摸起小小的耳朵。
　　“它好可爱呀。”阿梨顺着话题。
　　“老妈，有客人啊！”楼梯上下来一个戴黑色边框眼镜的男生，脸上看着挺像韩国偶像的模样，还留着齐刘海，但身材确是十分魁梧。只见他赤裸着上身，穿着灰色运动长裤，身侧提着马克杯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倒三角的身材显露无疑，她一个女生瞬间不好意思起来了，赶紧移开目光。这是她发小，申沅。也说不上发小，只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后来初中他们就不怎么来往了，她常年和女生们一起玩，学校碰到他属于打个招呼的关系，不过到医院看望爸爸，他也来过一两次。
　　“小沅，是南梨。”她一看儿子在女生面前这幅鬼样子，立即提高音量命令道：“臭小子，滚上去穿衣服，小心年纪大都是毛病儿。”
　　“是是是，您说的是。”申沅看了眼南梨，马克杯里倒上咖啡，便上楼去了，他怎么能没有东北口音。她有些纳闷，毕竟东北口音感染力很强。
　　她看他消失在楼梯口，便看向申姨，硬着头皮开口说起自己的正事，“申姨，我这次突然来拜访你们，是因为我最近遇到了资金困难，我爸爸的情况，你们也都有点知道的。”她一口气说完，有些难为情，长这么大她没有为这种事开口求过人。
　　申姨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你爸的事我们是知道的，以前你爸和老申都是一个商圈里的老相识，出事以后我们也去探望过。”她拉起南梨的手，边抚摸边说道：“眼下你有了困难，容我和你申叔商量下不，再和你说。”
　　“好，申姨不论怎么样，我都感激你们。”起码没有马上拒绝她，还有机会。
　　“乖孩子，留下吃晚饭吧，小沅就知道去玩，都不咋陪我吃晚饭呢。”
　　“不不不，不用麻烦啦，改天我再来拜访。”阿梨起身拿包准备往外离开，说了难为情的话，她坐如针毡。
　　“你开车来的吧，顺路带我去银影，几个小兔崽子放我鸽子，不过来接我了，我车放4s店里了。”申沅套了一件T恤，从楼梯上下来便拉起她的包带往外走。
　　“好，那申姨，我先走啦。”阿梨礼貌地告别。
　　其实一点都不顺路，她也不想去银影，但她必须带。
　　“你开这么便宜的车。”申沅打量着眼前停在车位上的小白车，右侧还刮了几道。
　　要是这话，不是对有求于人的她说，她会怼到他哑口无言，爱坐不坐，您可以走路。现在的她只能尴尬笑一笑，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兔崽子。虽然他们俩同岁，但认真论起来，申沅小她几个月。
　　“银影有点远，系好安全带。”
　　大部分路上他没什么话，就是玩手机和倒腾耳机，阿梨也乐意当一个安静的司机。
　　“你要借钱啊。”申沅率先一句，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阿梨偷偷地翻了一个白眼，小兔崽子听墙角。
　　“对啊，向你爸妈借。”她话里的意思是又不是问他借。
　　“你需要多少啊”申沅八卦下。
　　“200万。”
　　“你一个普通工作者怎么还钱啊。”他没抬眼，划着手机。
　　她也在发愁，怎么还钱。“你怎么知道我什么工作。”她纳闷。
　　申沅没有回答的意思，车里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你和我订婚吧。”
　　阿梨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话，猛然刹住了车。
　　“刚好路口到了，你考虑下。”申沅说完就潇洒地下车关了车门。
　　“小兔崽子这里不能下车！开什么玩笑！”她伸头向另一边窗户大喊。
　　“认真的。”他低头向窗口送一句，一副你奈我何的笑意漾开，消失在路口。
　　这个时间，银影海场的人还不多，海场是年轻人聚集的大型舞池，位于银影地下的最深处。约定的几个朋友也还没到，申沅有点百无聊赖起来。他向上一层的深海酒室走去，准备去那里点上一杯，边喝边等。
　　“宇哥，怎么今天你亲自调酒。”难得在酒室看到经理调酒，因为申沅常来和这里人员混了一个脸熟。
　　“这不是酒，是给李总备的解酒好物。”说着他手上没停，继续调配着。
　　李总，李斯帆，是南梨的大学的男友，他知道她很多事情。他在大学的时候是体育院校和他们俩的化学院的校区离的有些远。虽说李斯帆为人低调，进进出出都是骑校园租的自行车，穿着也十分朴素，基本夏天黑白灰的T恤，冬天黑白灰的毛衣，穿旧也不甚在意，奈何李家的名头太响，同学们都爱流传他的八卦，一个院区传到另一个院区，也好奇他什么神仙模样，所以申沅也去凑过热闹，人群中看过一眼。
　　没什么特别，个子和他差不多高，估计184cm左右就是稍微有点帅，让他承认帅的人不多见。
　　李斯帆是一个人物，一双桃花眼长在男人的脸庞，右眼角还有一个小痣，上半张脸媚态斐然，不过传闻他不爱笑，估计笑起来像女孩。他鼻梁高挺，嘴唇偏淡，脸庞瘦削，皮肤黝黑，估计是他骑自行车晒的，常年爱搞一个寸头，方便戴个帽子，按他不讲究的作风，估计是图省事，申沅那时候就那么猜测。
　　听说他人情淡薄，沉默寡言，身边来往的就一两个人。传言，新生军训的时候去食堂吃饭被女生们起哄围了个水泄不通，从此他不怎么出现在教室以外的公共场所。
　　不过大三没开学多久，他就出国了，不过想想也知道这种富豪家公子的牌面，怎么会和寻常人家的孩子走一样的路，出现在一个交汇点已经是意外。
　　上学的时候想搞定他的女生都排队到好几公里开外，至于南梨怎么搞定他的，申沅这点不知道。但是他们分手的传闻倒是沸沸扬扬，那时候南家又遭变故她着实又瘦了一圈。
　　“小宇，别花式晃了，给我倒上吧，赶时间。”低音一出，申沅转头看着向酒台走来的男人，就是传言中的李家的小公子，李斯帆。
　　他身着剪裁利落的深蓝西装搭配微敞口衬衫，蓝宝石点缀的银叶胸针，充满精致感。高定的西服质感显得眼前这个男人，气质洒脱又不失庄重，身为服装设计师的申沅瞄了几秒钟就对这一身赞许有加。不得不说和学生时代的李斯帆相比，气质已经截然不同。让他怎么形容呢，肤质变白但面相沉稳，眼神坚毅，没有表情时，脸上隐约有一丝肃杀之气。
　　“您不是带话叫我别去烦您，怎么自己下来到酒室了？”小宇说着赶忙往保温杯里倒好装上，恭敬地递给眼前睡眼惺忪的李斯帆，“老李总，叫您去公司？”他顺道擦了擦杯底的水渍。
　　“我上家里，听训。”李斯帆说了一句便接过保温杯，正准备去车库的方向。
　　“李总。”申沅叫住了他。
　　“南梨要订婚了，您听说了么？”申沅突然玩心大起，想看看眼前的这位对昔日的旧情人还有没有什么留恋。
　　旁边，陌生男人的一句话，斯帆停住了脚步。不知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他没有回头便只是淡淡道：“那恭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