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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番外三 我们也一起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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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馥总军正式退役,棠极岛要更名了。最后没落成徜极岛,徉极岛之类,被新任总军起了个最俗的名字,艳阳岛。
擎院长在极寒大陆收到这份全军通告时笑了一个晚上,他家狗胆子永远那么大,什么名字都敢叫。当初他不拦着,徜徉现在就叫艳阳天了,徜总军也要叫成艳总军。还好,当初拦着了。
今年楠司长预退役,把岛上东西都搬走了,馥遥也被他带走离开了海征军。擎朗一想起那孩子还是挺怕的,徜徉跟他说了裳凛和潘仁驰的死,擎朗差一点儿就成了这孩子制造的第三具尸体。不过,要没馥遥下杀手,擎朗和徜徉都不会发现自己竟然是用本能在爱对方,危难时的舍身忘我,这种本能反应不是每对相爱的人都会有的。类似这样的爱大多只存于血亲关系中,因为爱情产生的伴侣关系很少能有这种纯粹的爱。他们应该为此感谢馥遥。
徜徉的父亲在监牢里渡过了后半生,赶上东陆大规模减刑,当初杀的那债主手上也有人命,两方争斗算不上徜徉这边谋杀,因此在减刑时父亲常跃之被放出来了。
徜徉带擎朗赶回郎城,他们第一次牵着手回家探亲。
常跃之还是疯巅巅的,但他见到擎朗好像不陌生,也许记忆里有模糊的印象,这个漂亮的人来看过自己。
常跃之出狱后才第三天人就走了,擎朗正跟徜徉商量着把老人家接到自家晴阳岛上,那儿有看家的提提能照顾他,常跃之没给他们机会,他害了徜徉一整个童年,再不能拖累儿子了。
他走得很安详,算有福报了,作了半辈子的人能得这个结果实在不容易。
擎朗陪着徜徉,这又是他们共同经历的一场葬礼。
回艳阳岛的船上,擎朗站船头问徜徉,“有一天,我们也会走。”
“一起走。”徜徉握着擎朗肩膀,艳艳被他紧紧搂着。
擎朗叹气说,“我活不过你。”
“活不过不行!”徜徉厉害着说,“你给我使劲儿活,往死了活。”
擎朗笑两声,拍拍徜徉胸口,“人不都是往死了活嘛。”
依照东陆郪国历法,一六一九年,祸及全世界的灭同运动来了。因为一种在同□□侣之间快速大范围传播的疾病,全世界的民众都在与同性婚姻为敌,异性婚恋的人们反对同性婚姻合法,游行示威要求自己国家废除同性婚姻法。
这一年,徜总军和擎院长早就退役了,他们住在晴阳岛上,挨着先生和南樱的海棠樱落岛。没事儿总串门,擎朗被他家狗气着了也会跑人家岛上去,等没一会儿,他家狗就会追过来把人哄回去。
俩老头一个五十五,一个六十八,玩儿这种你跑我追的游戏,简直幼稚到家。
灭同运动袭卷了全世界,暂时还没波及到四位老人的岛上。
东陆的形势最严峻,因为要政权更替,跟郪国王室政权对立的当局拿同性婚法做支点,正在撬动这个延续了一千六百多年的古老王朝。
郪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国家,早在一千三百八十三年前就在法律上给了同□□侣尊重和宽容。没想到,一千多年后的今天,进步的文明退回了原点,甚至比原点还要野蛮。东陆领先于全世界正在经历一场沦丧爱的浩劫,同□□侣被亲人朋友揭发被迫和离,违逆者被抓去游行被殴打致残致死,郪王朝留下的文物古籍正在被烧被毁,一切文明的光辉都在没入黑暗。
海棠樱落岛上经常听到四位老人愤愤不平的声音,他们也会牵扯进来,迟早的事。
退役后他们回归自己原来的名字。常与同说这是历史的退步,傅先生说如果我们还爱这人类的历史,就把它当成爱人,容许它任性一回。
是的,现在的人类很任性,毁灭受到赞美,被歌颂成了正义。
傅先生带着南樱远赴东陆了,他们曾经是最勇敢的战士,不能因为老了就不是了。他们投身到东陆的文物救援中,他们要尽己所能为人类保留文明的种子,不能眼看着被当局利用丧失理智的民众毁掉祖先的传承。
常与同留在南陆,他退役时间不算长,还能利用前总军的身份做些事,力保南陆各国的稳定,东陆是一个大的国家,南陆是分割的诸多小国,东陆乱是窝里斗,南陆乱是邻里打架,都不好管。
晴朗一年里跑了三趟极寒大陆,他现在还是研究院名誉院长,他得去接应南樱从东陆运出来的文物,把它们稳妥的安置到极寒大陆。这一年跑下来,晴朗感觉自己老了许多,走路都不像以前有劲儿了。
第二年,傅先生和南樱在东陆被捕了。消息传到晴阳岛时,岛上那两位老人都不在,他们也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着。
傅先生被东陆当局扣压软禁,南樱被冠上盗宝贼的名头遣送出东陆。
晴朗在极寒大陆等南樱运来最后一批文物,见面时,他们握着对方的手,晴朗陪着南樱哭。老人的眼泪总会更悲,因为这里面藏尽了岁月的沧桑。
晴朗陪南樱清点搬上大陆的文物,南樱看着那些破碎的残缺的被从毁灭中抢回来的东西说,“我现在终于理解了。”
晴朗看看南樱,手里正在抚平一本皱了烧掉角的古书。南樱手里也拿着一本,他说,“我终于理解,当年先生为什么执意让我挂名在江山丽府,直到现在还保留名誉院长这个头衔。这次在东陆抢救文物,没有江山丽府的国内国外航线做接应,这些东西根本运不回来。”
南樱的目光里充满了对先生的思念与敬佩,他满怀着这份深深的情义舒一口气,长叹出一声,“先生远见啊。”
南樱跟着晴朗回岛上了,先生不在,他一个人守着海棠樱落岛。灭同运动的风波在一天天消退,晴朗和常与同总去岛上陪他,或者把南樱叫到自家岛上,现在是三个老人守着两座岛,等着另一位不知何时回归的老人。
八年的时光数着每一个日升日落过来了,东陆当局对先生的软禁有松动的迹象,南樱搭潘仁峰的货船化名晴先生去了东陆。
晴朗和常与同在自家岛上等着那两位老人回来,他们都以为能等到的,可他们都以为错了。
南樱是拿着安乐死的药剂去的东陆,他没打算回来,他知道东陆不可能放他和先生一起回来。他们在先生被捕那年已经被强制和离了,不和离就是死,南樱和先生那时候都舍不得对方死。现在,大概是舍得或者想通了。
南樱走之前把海棠樱落岛托付给还在守岛的两位老人,他还告诉晴朗说,“努力活着,活到能一起走那天,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南樱走的时候晴朗身体不好的,早年被馥遥害的到老了身子骨越发不结实,那年他都觉得自己要扔下常与同先走了,那年他七十七岁。
南樱的话给了他力量,晴朗想一想他这辈子欠常与同太多,除了情感时间也是欠的。他得努力活着,活到能跟他一起走那天。
那之后,晴朗缓过来许多,但南樱和先生再不可能归岛了。他们在东陆自杀殉情,生同心死同途,他们穿着当年的新婚礼服,面对面牵着手,一起踏上了死路。
晴朗缩在常与同怀里哭,哭着对他说,“到时候,我们也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