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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我认错人了 ...

  •   扶南国在热带,一年到头没几天凉快气儿。白天快闷熟了,直到傍晚才会由海风带来些凉意。

      家中,客厅,通堂风吹得一切都很躁动。摆在桌上的书本在自己翻展,悬吊的电话线也在摇晃。书确实没人在看,电话却刚被用过。

      妹妹在电话里说,她要跟他结婚了。

      结婚好啊,他结婚了,自己跟他之间的一切关系,正当或者非正当,都彻底结束了……

      擎朗蜷缩在单人沙发里,闭着双眼,思绪飘回到那年夏末,他和他的记忆终于不再关乎肉/体和欲望,是干净的,可惜不明媚,不像今天这般艳阳高照。
      ……

      十年前,临河城郊外。

      葬礼,就该由雨来衬托悲伤,越大越好。显然,今天的雨下得很卖力气。

      裳凛父亲常振之的葬礼,海征军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不多全来了,面子给的不是裳凛这个刚入伍一年的新兵,而是随了总军的面子。

      擎朗虽然顶着院长和教官的名号前来,表面上也是随了总军的面子,但他内心却不这样想,有意无意会把只在遗相上见过的逝者当成自己的父亲,因为他是裳凛的父亲。

      下葬结束,各自走出墓园,因为这是本该悲凄的氛围,很少有人结伴。海征军人人握着相同的黑色雨伞,穿着大致相同的黑色军服,黑色皮靴,这让许多人的背影看起来一样,除非太胖,当然,海征军里也没几个胖子。

      雨随着逝者入土为安渐渐小了,可该打湿的裤角一个不落。方才的倾盆之势早让每个人都像半截浸到了水里,裤子紧裹双腿,竟让这墓园里徒生出的一片森林,在黑压压的气氛里凭添了性感。

      是性感的。在少年眼里,前面,雨伞下迈步前行的那双腿,笔直,修长,支撑着隆起的臀,细窄的腰在伞下时隐时现,确实性感,又与众不同。即便半个身子被黑色吞没,少年仍敢于想象撑伞人的容貌定与这妖娆的身姿同样,是艳丽的。

      少年不认得这人是谁,但他一定知道不是堂哥裳凛,可他偏要叫着“哥”迎上去,这样,才能自然又亲切地多说两句。

      “哥”
      身后传来一声少年的叫喊,擎朗听见了没回头。此时此地,不会有人叫他哥,何况还是男声。除了自己远在南陆的妹妹,世界上的其他人都会尊称他为擎院长,或者擎教官。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声“哥”叫的不是自己。可声音没落,握在手里的伞就像经历了一场地震,猛地晃颤起来,抖了一地水,比这时的雨还要热烈。

      “哥,要不要毛巾?”伞外伸进来一只手,递来一条干毛巾。
      擎朗才意识到,那一声“哥”的确在叫自己,只不过认错人了。

      沉闷哀伤的墓园里,他不想说话,只扭头,伞向旁边侧过,顺着手臂瞧那少年。

      彼时那一眼,他不觉得少年有什么不同,如今回想,却很灿烂。一个大男孩儿正灿阳似的看着自己,嘴角逐渐挂起笑,与这墓园,葬礼,雨天,格格不入。

      擎朗猜到,少年也是来参加葬礼的,可怎么看都有些幸灾乐祸的神色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既然出席葬礼,就该与常家有关系,有关系却气态饱满,不见伤怀,这孩子若非不懂事,就是常家欠他债。擎朗这样想,就不太想接过毛巾,那人却硬塞给他,看来还是个莽撞的少年。

      与此同时,那少年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你跟我哥背影很像,我把你认成他了。不过无所谓,我哥吩咐我给每位来宾发放毛巾,既然撞见,刚好给你一条。”

      “你,是裳凛的弟弟?”擎朗很聪明,判断出来人的身份,也就收了方才的不满,甚至因为裳凛,语调还略有讨好之意。

      “是啊。裳凛是我哥,叔辈堂哥。”少年意气风发,可这不长的一句话里却有一半藏了心思。他这样说,便是想同这个留着披肩卷发,眸色偏暗绿,一看就不是东陆人的艳美人多攀聊几句,他笃定此人不通晓东陆的家族关系,必然会多问一句。

      擎朗果然中计了,顺着少年的话疑声问道,“叔辈堂哥?”
      少年认真解释,“叔辈,就是我的父亲和裳凛的父亲不是亲兄弟,而是堂兄弟。”
      说着,他很自然收了自己手中的伞,为了方便聊天钻进擎朗伞下,又很贴心,主动接过他的伞替他举着。

      少年有些高,擎朗感觉自己站直了才到他眼睛,那少年就显得更善解人意,弯腰低头,避免伞打得太高,让擎朗淋着雨。

      二人并行,难免会有贴触,擎朗不大自在,想要加快脚步又怕踩着对方。离开墓园这段路不长,却走得极为尬尴。

      这大概就是常与同给擎朗的第一感受吧,莽撞又尬尴的少年。
      常与同见擎朗有些愣,问他,“你是不是没听懂?”
      “啊?”擎朗刚刚愣了神,但不是在想叔辈堂哥的事,他在算计还要走多少步才能出了墓园,到军车那里。

      常与同继续解释,“说简单一点,我和常与飞是叔辈堂兄弟,意思就是我祖父和他祖父是亲兄弟,他爷爷是我爷爷的亲哥哥,这回能理解了吧。对了,常与飞是裳凛入伍之前的名字,你知道吧。”

      “嗯,知道。我是他教官,他是我从北冥军里挖出来的兵,好苗子。”擎朗尽量多说几句,因为他发现这少年每说一句总会往自己身边靠近一些。
      可能,无知无畏是每个少年都有的心性吧。

      擎朗年近三十,不会跟孩子计较,但也实在反感过于亲近的肢体接触。
      常与同听完,放声笑起来,这声音在墓园里飘荡真是诡异,“哈哈,你就是那个挨千刀的教官。”这句话,更诡异。

      擎朗凝眸看他,“挨千刀?你哥说的?”
      擎朗说话时没在意脚下,前面的积水正正等着他。常与同瞧见,扳着擎朗的肩往自己这边躲,“小心。”

      肩头忽然搭上一只手,擎朗太过敏感的身体毫无准备,机灵一抖,双脚跟着失灵,踩到常与同的鞋边。二人错着脚步并踏出好远。擎朗撞在常与同坚实的胸口上,自己像完全属于对方一样,被拥住了。

      这该死的水坑,躲得擎朗更尴尬了。站稳之后,擎朗挣了两下,常与同不得不放开他。擎朗脸上有些红,大概是皮层太薄,稍一紧张气血就容易上脸。常与同脸上也有些红,他倒不像脸皮薄,更像因为方才的拥抱害羞了。

      二人同时咳了一声,人难为情的时候总喜欢把嗓子推到前线。

      “不是我哥说的。”常与同接前面话,收了声音说,但仍在笑,“我哥那闷葫芦性子才不会说这些,不过,去年见他整整瘦了一圈儿,像被刀剐了一样,我就猜到他一定是在特训营遇到个厉害的教官,受尽了折磨。”

      特训营……擎朗疑惑,按理,军中的秘密他一个小孩儿不该知道才对。
      二人接着走。擎朗问,“你连特训营的事都知道?”
      少年“啊”一声说,“大人闲谈时,旁听来的。”

      少年依旧撑伞,有了前面的拥抱,再上手似乎顺理成章,不再局促,常与同顺着躬身的姿态把手搭在擎朗肩上,“教官,如果我也参加特训营,会是你来做教官吗?”

      这个问题,若有心调侃,应该回答“你也想挨千刀?”……可擎朗没这个心思,他在想肩膀上怎么又多出一只手来。

      少年的手搭得太自然,擎朗不好意思甩开只能忍,忍着少年的热量通过一只手传递到自己身上这种不良的感受。
      他只淡淡回了句,“大概不会。”再不哼声。
      这感受,可真让人心烦。

      但少年却很开心,仍在说,“如果你做教官,我一定会去。”
      擎朗沉默,他要把这段不大愉悦的对谈变成少年的自言自语,让走出墓园的路安静些。

      “教官,你叫什么名字?”……“都说,人如其名,可我真想不出什么样的名字能配得上你。”……“你不是东陆人吧。”……“看头发像是来自南陆。”……“但你东陆语讲得很好,都听不出口音。”

      擎朗越不说话,少年的话越多,眼神也越直接,艳阳一般照在自己脸上,外加手聚拢的温度,擎朗感觉自己快被这个小太阳烤熟了。扶南国最热的时候,也不会比现在更让人烦燥。

      终于,擎朗像在沙漠徒步一样,艰难地走到军车旁。

      上车,关门,再见!最好,再也不见。他连名字都不曾问,他不讨厌少年,但他不喜欢话多自来熟的。

      常与同站在原地,车辆启动溅了他半身水,可他没想躲。从见面就一直笼在心头的喜悦随着分别变成失落,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相中了这个皮相艳丽的男人,可他同样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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