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刑》杉北

2、空城（二）

　　不，不是她认识的顾野。

　　“呦，认识？”男人吹了声口哨，将目光落在沈亦杭的棍子上，他挑着眉微微笑道，“怎么发现我是活人，你勒得更加紧了？”
　　沈亦杭凉凉道：“活的顾野，本身就是威胁。”
　　顾野：“……”

　　他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为了缓解窒息的感觉，他不得不往后靠，而身后的沈亦杭跟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她的铁棍还追着他跑，这让顾野的行为除了保持字面意义上的投怀送抱之外没有半点意义。
　　因为姿势的缘故，沈亦杭能清楚地看见顾野胸前扯开的衣领下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绷带，血液将绷带浸得透了粉色，看起来有些湿，应该是刚缠上没多久。
　　难怪没跟她过多纠缠。

　　“或许你需要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顾野指了指沈亦杭的胳膊。
　　“我知道，”沈亦杭伸脚够过来几个塑料袋，接上脱臼的手后麻溜地给顾野的手打了几层死结这才放心，“老实点，蹲角落里去。”

　　外面那只手机已经没了声音，大概率是已经损毁了，这是跟着沈亦杭一起过来的，刚才为了有备无患被她定了定时播放音乐丢弃在了树下。

　　伤口不大，在树上磨蹭的，身体恢复了但她还没适应，以至于下树的时候多少带了点无从落脚，也不知道刚才怎么跳上去的。
　　血都流了，本着不浪费的念头，她就顺便抹在了手机上叠加buff。
　　但刚才一番折腾伤口还是重新撕开了，沈亦杭随手绑了绑准备盘问面前这个蠢蠢欲动的男人。

　　顾野已经一脸自如地解开了手腕上的束缚，他坐在角落背靠着墙壁，两条腿舒展开长度惊人。
　　他的视线在沈亦杭身上来回了几次，像是在判断她的来历，他道：“我可太久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人了。”
　　怕沈亦杭误会，他还补了一句：“字面意义上的。”

　　沈亦杭当然干净，早上刚洗了澡换了衣服的，来到这里时动静也大，顾野就是没看见她是忽然大变活人出现的也该看见她衣冠楚楚地爆丧尸的脑子的样子了。
　　“你也挺衣冠楚楚的，”沈亦杭说，“我是在贬义。”

　　顾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沈亦杭损他这么熟练，他想起来沈亦杭刚才一眼就叫出了他的名字，顾野试探地摸了摸下巴道：“我们，认识？”
　　“我以前见过你。”沈亦杭张口就来。
　　“那看来我给你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啊。”
　　“确实，你可以好好反思。”
　　“反思结果想听吗？”
　　“不走。”
　　“这么冷漠？”
　　“没法热情。”

　　顾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种有来有往的对话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奇妙的是不用他说明白，沈亦杭就知道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是什么。
　　莫名其妙的默契。
　　有意思。

　　于是他好心道：“那你应该做好我变成丧尸的准备。”
　　他毫不在意地扯了扯领子，看起来并不怕沈亦杭趁他病要他命。
　　沈亦杭随口道：“里面打一个和外面打一群，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病毒一点一点地侵蚀顾野的意识，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涣散，胸前伤口的存在感越发强烈，让他没有办法忽视失血带来的疼痛和晕眩，他静了会儿才说：“那等会麻烦下手快点。”
　　“喏，自己动手，”沈亦杭将自己的短刀丢过去道，“我顶多在你变成丧尸的时候送你一程。”
　　短刀在地上打着旋滑行到了顾野的面前，他伸手拿过来慢条斯理地抹掉了上面的血迹，但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沈亦杭，带着若有所思的意味。
　　他说：“刀嘛，还是在自己手上握着才安全。”

　　丧病的痛苦让顾野的思维已经不太能集中了，不然沈亦杭转移话题掩盖掉了自己来历这事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凭沈亦杭对自己世界里顾野的印象来说，或许顾野会用死亡来对抗能让他失去自我意志的威胁，但他不会有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旁人的想法。
　　这人里外的气质又跟他几乎一样，那就不能排除顾野是在试探她的可能。
　　可是，为什么要试探她会不会动手？

　　正这么想着，脑子里忽然叮了一声，像是铁勺在玻璃杯上轻轻敲击的那种清脆声响。
　　沈亦杭微微抬眼，发现顾野正用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似乎正准备利落痛快地了结自己。

　　他没听见声音吗？

　　紧接着铃声响起来的是一个女童略带诡异和兴奋的嗓音：“击杀面前的丧尸即可脱离关卡。”

　　沈亦杭手指动了动，正要去够掉落在地上的棍子时，坐在角落里的顾野像是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似的，以极为利落的动作起身冲到沈亦杭面前扣住了她的手腕！
　　沈亦杭凭本能抬脚要踹，结果顾野抬脚一拦，另一只手也紧随其后扣住沈亦杭的另一只手将她死死地按在了怀里！
　　画面似曾相识，只是几分钟前他们的位置不一样。

　　“你刚才，听见了什么？”顾野紧贴着沈亦杭的耳侧，好像这样就能借沈亦杭的耳朵听清那来自天外的声音，他压低声音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嗯？”
　　沈亦杭愣了愣，直说道：“让我杀掉面前的丧尸就能离开。”

　　沈亦杭并没有说“你”，她严谨地考虑到了顾野还没有变成一个合格的丧尸这一问题。
　　态度良好地接受了有什么个玩意使唤她做事，也态度良好地接受了顾野演她的事。
　　只是这姿势实在难受，沈亦杭猛地后退一步，顾野跟着后退撞到了收银台，反作用力让他跟沈亦杭接触地更加紧密，伤口被死死地压住，他闷哼一声，哑着嗓子道：“伤上加伤，我谢谢你。”

　　但顾野并没有因此放开对沈亦杭的控制，沈亦杭只得诚恳道：“你怎么还没有变丧尸？”
　　顾野：“……那你怎么不动手？”
　　沈亦杭理所应当道：“它叫我杀面前的丧尸，又没叫我杀人。”

　　“……”顾野难得地沉默了，他头回见这么实诚的。

　　沈亦杭敏锐地皱了皱眉道：“在我之前，你见过凭空出现的其他人？”
　　不然没道理顾野是这副等着她脑子里声音响的样子，他分明是知道这个声音的存在，只是他听不见。
　　“答对，”顾野边说边架鸡仔似的轻轻松松地夹着沈亦杭往店深处走，“奖励禁闭。”
　　禁闭？不杀她但要限制她？

　　“不止是我一个人要杀你？”沈亦杭快速道，男女天生的体型体力差距让她除了在顾野拖着她走的时候勉强有口气喘没有任何用处，“你的伤是被跟我一样的人坑害才被丧尸攻击到的还是以一敌多力有不殆？”
　　感觉到顾野低头，沈亦杭接着自己的语速推断道：“是前者，他们不是一起来的，而是和我一样一个一个出现的？”
　　“你想扣住我，只要我不消失就能保证不会有其他人在我之后出现？”
　　“你已经要变成丧尸了，还要保证没有外敌，”沈亦杭喘了口气笑道，“这附近，有你要保护的人还是，丧尸？”

　　毕竟任务要她杀的，可是丧尸啊。

　　沈亦杭说完了话得到了回应，顾野勒着她脖子的手变得紧了，她差点没喘过气来。
　　沈亦杭艰难道：“你怕下个人的任务是杀她？”

　　顾野站在了一扇门前，这是小超市所在建筑的四楼。
　　因为人为和丧尸的破坏，一楼原本相隔的墙壁已经被破坏了，他从楼梯间慢条斯理地上了四楼。
　　再高的楼层要么没有能打开的屋子，要么就是门损坏地差不多了。四楼这个高度足够让沈亦杭无处可逃，所以并不碍事。
　　楼里没有灯，门上有着斑驳的血迹，顾野打开门后沈亦杭被扑面而来的尸臭冲了个正着。

　　啪！

　　顾野打开灯将沈亦杭推了进去，而后沈亦杭转身，看见了整个处在阴处的顾野冲她笑了笑，好似在怀念什么似的低声道：“要是她也有你这么果决……”

　　沈亦杭趁机将身侧的凳子扔了出去。
　　顾野摇摇头：“呆着吧，卧室里放了吃的。”
　　门稳稳地挡住了飞来的凳子，上面留下了凹痕足见刚才沈亦杭用力之大。
　　同时挡住的还有跑过来的沈亦杭，她一脚踹在了门上试图顶开顾野关门的力道。
　　钥匙锁门的声音几乎是和她的脚一起歇下的。
　　沈亦杭简直防不胜防。

　　“你离变成丧尸也没多久了，没了意识你护得住它什么？”
　　“到时候你们都要去觅食杀人！”
　　“我在这饿死了自杀了，还是会有下一个人来！”
　　“这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的事为什么要做！
　　沈亦杭有些焦躁，她不可能被困在这里，不然外面世界的顾野要怎么办？

　　顾野显然还没走，他站在门口不在意道：“我想说很久了，你这面相，是薄情寡性的料啊。”
　　沈亦杭面无表情地眨眨眼，并不在意他的评价。

　　“即使你就地自杀，下一个人来也得是一天后了，一天，足够我没有意识，这是目前是我能保护到的极限了。”顾野敲了敲门来回应沈亦杭，“哦还有，在那两孩子走后，这座城市对人来说已经是个空城，你是唯一的活物了，没人会因我们而死。”

　　……！
　　那顾野没有意识后混进丧尸群里她上哪找？

　　顾野踏着轻快的脚步往楼下走，声音也随着脚步越来越远：“变异了，我们将再度成为同类。”

　　沈亦杭目光沉沉地盯了会儿那扇俨然不动的门，而后转身在屋子里翻找了起来。
　　显然，顾野早早就打理好了这个屋子，除了两个凳子，几乎没有别的可拆卸工具。

　　大意了，看见那张脸居然鬼迷心窍不设防备了。
　　习惯害死人。

　　沈亦杭哗啦一下打开了屋子各处的窗户，积了厚厚一层的灰尘找到机会就扬了起来，迷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但清新的空气好歹是将屋里的血腥味冲散了。

　　没错。
　　顾野这厮丢了所有危险物品，没丢屋里的尸体。
　　沈亦杭挨个窗户查看有什么方便她下去的地方。
　　趴在卫生间窗户上的时候，顾野也到了楼下，他闻声偏头，赞赏性地对沈亦杭竖了个大拇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亦杭在这个大拇指中感觉到了鼓励，她福至心灵地探出手摸了摸墙外连通的管子。
　　湿的。
　　是水。
　　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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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亦杭：……想刀任何一个顾野的心都是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