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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盛夏流云 ...

  •   “红尘叹别离,
      一曲醉白衣。
      好酒唯饮我,
      天涯莫沾巾。”
      李霸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剑者自雀鸣林外款款而来。来者身材颀长,面容姣好;身负长剑,姿态昂然;长发如瀑,肌肤胜雪;单手叉腰,是个女的。
      “洒家名姓,烈马东风·慕流云。”剑客略微弯了腰,伸手去揉李霸地的头发,“你是坤仪载星?倒是比我想的年轻许多。”
      许久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异性,李霸地的脸有些热。他后退一步,撤出慕流云的手:“见过女侠!你就是来代替郭兄的人吗?师父说话一直很不客气,我在这里替他赔不是了。”
      在慕流云来之前,郭筑已经离开了三四天。黑白郎君倒是不慌不忙,只让李霸地反复温习荡神灭的招式。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孙子兵法,也是战斗的道理。”黑白郎君扔了一半烤野兔给李霸地,这是他们两人的午饭,“郭筑教你时,根本就不许你温习其他的招式,这对你是耽搁!你有专门要对付的目标,不趁学习时多见识见识,是会不知道怎样死。”
      李霸地嘎吱嘎吱地嚼兔肉。兔子肉口感偏硬,有点费牙。黑白郎君也不管他能不能接得上话,径自说下去:“再来的人,地位上仅次他们的大宗师;武力,只够黑白郎君过三招。但她胜在对本门招式理解透彻,郭筑测试出的结果,也显示你更适合跟着她学习。”
      他往李霸地背上拍了一扇子,震得李霸地直咳嗽。
      “到时候,把你的气势拿出来!”黑白郎君说,“畏畏缩缩,丢的是黑白郎君的人!”
      而今慕流云如期而至,原来是名修为精深的剑者。李霸地在她面前也谈不上拿出什么气势,只是规规矩矩行礼。慕流云笑道:“本以为你是个随性的人,原来是名循规蹈矩的少年郎。在你这般年纪,洒家可是不曾对任何人青眼相加。”
      她从腰间摸出一个油光水滑的酒葫芦,打开塞子,举起;细细一道酒线便从葫芦嘴降下,落入她的口中。
      “此间佳酿,非有缘人不得与我对酌……这是?”她的目光落向李霸地递过来的一块荷叶。
      “你,那个,洒出来了……”李霸地说,“擦一下。”
      人说七月流火,是指七月起天气开始转凉,但不代表七月的太阳就小了。李霸地拄着剑,弯下腰,看着自己的汗水滴进深蓝色的影子。太阳将他周边的沙地映成灼眼的金黄色,他深深地呼吸着和这沙地一样滚烫的空气,撑着酸痛的身体重新摆好进攻姿势,以应对慕流云再一次的叱喝。
      “哦?还有进攻的意志,这才是洒家知道的坤仪载星!”慕流云立在火一般的太阳底下,白衣在热浪中鼓动,“站起来。追随你的心!”
      这是慕流云教学的第十二天。自她来后,李霸地着实只能按天计算度过的时间:在一睁眼就有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日子里,其他的计时方法都黯然失色。他曾在战斗中问过慕流云的目的,可他得到的回应只有一剑更比一剑凌厉的攻击。
      好在慕流云的攻势一到太阳落山便准时停下。在这个时候,李霸地便可以趁机提出白天遇到的问题,和慕流云探讨具体招式的运用。
      至于这套方法的实际效果……反正黑白郎君没有再出手干预过。李霸地自己也能感觉到,慕流云所用的招式日益精细复杂,而且鼓励自己用在战斗中学习到的招式回应。一旦自己能够熟练使用,慕流云便会更换更高级的招式来攻击。
      这样以实战为主的教学方式,受伤在所难免。十二天的刀光剑影中,李霸地已数不清身上挨过多少内外剑伤。他受伤的时候,慕流云会停下来关心他,为他包扎——也让他的脸上比伤口更热:慕流云到底是在照顾他。倘若真在战场,哪里会有让他歇息调养的时机?
      渐渐地,李霸地在调整身法,躲避攻击的同时,也学会了瞒伤。只要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伤口,他都会在战斗中避免让慕流云察觉。或遮挡,或躲避,或改招,只要是能让战斗毫无阻碍地进行下去的方法,李霸地都会一试。
      后来,李霸地当真不会受伤了。在那个夜晚,庆祝他第一次毫发无损地度过白天的篝火旁,火光映得慕流云的笑容格外明艳:“原来黑白郎君说得不假。十数天的时间里便成长到如此地步,你的天分确实一等一。洒家有你这样的徒弟是运气好,来,干了!”
      李霸地忙端起碗,接了慕流云一碗酒。淡淡酒香萦绕鼻尖,他用碗和慕流云的葫芦碰了碰,就着夜色将这碗酒一饮而尽。
      “在武学当中,有突破境界的说法。也就是作为内力之源的丹田经过蜕变,可以承受并运转更为强大精纯的内力。”那夜入睡前,李霸地回想起慕流云对他说的那些话语,“你在这段时间中连续三夜感到的丹田涨热与回缩,正是境界接连突破三次的证明。每一次境界的提升,感官也会随之变得敏锐,对内力的操控自然也会更加得心应手。即便是在派门中,有你这般天资的人也属罕见……”
      不如说,幸亏自己是罕见的练武奇才,不然到时候可怎么搞魔世啊。李霸地躺在树枝上,望着如幢似盖的树冠想道。更重要的,是慕流云接下来的话:
      “根据你的成长速度,洒家判断,明日便该是你突破第四次境界的时机。若是突破成功,洒家便有旗鼓相当的后辈了。你可莫要让洒家失望!”
      现下这一战,便是境界突破的临界点。李霸地踉跄了两步,双手握着剑柄将剑抬起。他的胳膊重得不像自己的,扬起的剑尖不断在空中画着晃悠悠的螺旋——但确实是极缓慢地抬起来了。
      他吐出炽热的气息,脚尖钉在沙地里缓慢地挪动,以寻找最佳的发力点。一滴汗从他的眉梢滑下,落在鼻翼。眼前的慕流云双臂抬起,内力张开,现在!
      麻木的脚掌挪出无感知的半圆,绷紧的小腿肌肉触之则发。耳旁的风和视野两侧模糊的树影都恍若无物,唯有挥起手中的剑,斩向眼前正中心那一袭白衣。境界边缘,触手可及了!
      “银河九天!”李霸地喝道。
      这是慕流云最得意的招式。此招特点,乃是诸多剑气汇流成注,聚注成河,面对来敌浩浩汤汤,气势滔天。也是因为剑气众多,要将它们汇聚起来并集中攻击目标,也需颇多气力。李霸地为早日突破境界,将自己逼至极限,浩然内力携带磅礴气浪,直向剑刃奔涌而去。自剑刃喷薄而出的剑气化作千万柄锐利银锋,壮阔、闪耀,咆哮着向慕流云冲去——
      化为虚无。
      慕流云惊讶之余,连忙赶来查看李霸地的情况。
      “突破失败了!”她蹲下来,把了一会李霸地汗湿的脉,“不仅如此,丹田处的状态也很糟糕,恐怕三天内动不得内功。怎会……”
      李霸地想问问慕流云,她有没有失望。不过他被内力流动时带来的滞涩疼痛扼住喉咙,此刻只有瘫坐在地上调整呼吸的力气了。
      这一天黑白郎君没来。等到李霸地体内的疼痛减缓到可以打坐调息的时候,慕流云过来找他。
      “才半天就能动了吗?你喝的补药,看起来很有用。”慕流云在李霸地面前踱步。李霸地尝试开口,他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是修儒为我调的药方,流云姐想要,可以去找他。”
      “修儒?啊,那个白头发的孩子。长得倒是伶俐可爱,只可惜在武艺上资质平平。”慕流云不踱步了,她在李霸地眼前站定,“就算不能用内力,躯体的练习也不能落下。再过一夜,等你能动了,就到训练场上来找我。”
      李霸地对这种兜兜转转回到起点的事情十分无奈,不过反正他都习惯了。慕流云的训练比起加强更偏向于提升对躯体的控制度,她会纠正李霸地每一个握剑的姿势。两天下来,李霸地运剑的姿态变得更为轻盈飘逸,比起杀人招,像是剑舞。
      “这也是我派门的特色。”慕流云举着酒葫芦笑道,“招生时,再怎样质疑的人,看了这一套剑招也会艳羡有加。不用担心威力,此招式在比武胜利的时候舞起来更好看呢。”
      第三天,李霸地总算能勉强运使一些内力,只是运转仍然远不如之前流畅。可慕流云等不及:“未必经脉承受不住磨炼!你来,再从简单的招式开始。”
      李霸地努力撑起身子。自从那次境界突破失败,他就总是觉得经脉似乎狭窄许多,内力每次冲过时都要遭受一番难以言喻的苦闷。但若说完全运使不了内力,又够不上。或许慕流云说得对,强行开拓一下会更好?
      他便全力挥起剑来。窗前明月、相思此夜、青崖白鹿,醉月羽觞……但这些招式拼下来,只觉整个人都像醉了酒那般晕晕乎乎,腹内一阵紧似一阵地作呕,手脚都变得乏力虚弱。
      可是慕流云的招式还没有停。她还在攻击,强迫李霸地回手。她故意露出合适的空档,逼他使出那一招绝技。
      “银河……”李霸地努力稳住颤抖的手腕。内力强行拓宽经脉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控制四肢,但如果挨过这一遭……
      “……九……”不行,连手指都在颤。现在别说让内力往特定的方向去了,连控制它不向丹田回落都做不到。可是,再拼一下的话……
      最后的天字,李霸地最终没说出来。他看到黑白郎君伸手取走他手中的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后将剑气甩在地上,飞起一阵尘土。
      “连剑都握不稳,是要使什么招?”黑白郎君对李霸地说话,眼睛却盯着慕流云,“我说过的以身体状态为先,被你忘干净了吗?”
      “师父对不起……”李霸地实在提不起力气说话了。他伸手去拽黑白郎君的袖子,黑白郎君低下头,到底没把他掼开。
      “你如此逼迫坤仪载星,是因为你向门派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在任教期间使他连破四层境界。”黑白郎君举起剑,“这世上境界最高也只六层,连破四层,你的功力担得起你的牛皮吗?黑白郎君的弟子已做到他的极限,现在让黑白郎君试你的能为!”
      黑白郎君的脚步停在原地,任李霸地悄悄靠在他的胳膊上。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是舞起剑来——
      “银河九天!”
      滔如虹,势如龙,慕流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璀璨的招式运转。她一时神醉,防备有些疏忽,当即被招式冲击得口吐鲜血,步履蹒跚。
      “不愧是……江湖前辈……”慕流云踉跄着向黑白郎君走去,“能见到,见到如此招式,洒家便是死也……”
      “免套近乎。”黑白郎君把她挡开,“你死不了。只是像我的徒弟一般,三天不能运使内功。”
      慕流云擦干净嘴角的血,她不装了。“难怪名中带恨,前辈未免过于无情。”她伸手摸了摸李霸地的头发,“但是和这少年郎师徒一场,洒家也不亏。怎样,等天下太平了,可否真正入我师门,共同修习?”
      李霸地扭扭捏捏:“流云姐净说笑话,若同修我还是希望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为好。”
      “啊,你这小子。”慕流云扬起眉毛,“每次包扎时那般脸红乖巧,我还以为你有心于洒家。”
      黑白郎君赶她走:“连小子都知道战场瞬息万变不容喘息,你却不知,武功练到哪里去!等你想通你差在哪,再回来教他!”
      训练场归于寂静。李霸地松开黑白郎君的胳膊,缓缓盘腿坐下恢复气力。黑白郎君跟着他蹲了下来,四处检查了一下脉络:“没什么大问题。你是不是觉得经脉变窄,强行拓宽颇有一番难度?”
      李霸地点头。
      “谁要你强行突破第四层。过度劳损的情况不止躯体会有,经脉也会出现。短时间内运送大量内力,经脉紧张收缩,放松回来需要一点时间。往后几个星期,你就顺其自然。”黑白郎君站起身,“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你自己在这里查漏补缺。还有问题,就到雀鸣林当中的红树那里寻我。”
      李霸地彻底放松下来。他躺在被太阳晒得烫热的土地上——对他来说刚好——仰望着清澈碧蓝的晴空。在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前,他想着:
      撼天阙不是说要来教他虚空灭吗?怎么没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盛夏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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