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晴空一片月

45、筹划

　　这是李霸地第五次从瞌睡中惊醒。昏黄的油灯堪堪映亮地图，从窗外吹来的柔和春风更是催人入眠。李霸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的同时整理刚刚快睡着时模糊的思路。
　　瓦勒镇四四方方，纵横九百里（也就是长宽各三十里），除去镇长家背靠的西方，东、南、北各有一道城门。除此之外，镇子后方还有一条名叫带子河的河流，日唱寡魄烧毁的农田正是带子河外侧的田地，日前世乱才武正在抓紧时间收割带子河内侧农田的粮食。
　　而瓦勒镇内的地形，则没有城墙那样规整。由于西方的苗疆地势偏高，瓦勒镇整体是一个西高东低的趋势，镇长家坐落在最高的位置。其余民房在齐整的居住区之内，随着人口扩张逐渐发展出参差不齐的胡同和小巷。
　　也就是说……李霸地暗自思忖，如果按照自己的设想，镇长家一定是必争之地。说服世乱才武倒没什么难度，问题是四位帮主。翼天鹰是战场老手，如果他不认可，这份草案是无论如何也推行不下去的。战场上将军要是不配合，士兵没了指挥纷纷溃乱，那可是要命的呀。李霸地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龙虎山的混战。
　　所以他要排演好。李霸地拿起毛笔，沾了水在地图上画出可能的行军路线。如果魔兵从一个门进攻呢？如果他们兵分两路？如果他们三方合围？唉，不行，不能这样胡思乱想。关于日唱寡魄，更详细的还是要问翼天鹰。世乱才武对自己抱有不知道哪来的信心，他的手下可该怎么看呢……明天要怎么和他们说？
　　骤然一阵敲门声，将李霸地从朦胧的困倦中惊醒。他打开房门，外面站着的是世乱才武。
　　“这么晚了……？”李霸地很疑惑。
　　“是啊，这么晚了。”世乱才武的黑眼圈重了几分，他裹着外套，头发有些凌乱，可仍然站得笔直，“四位帮主也到了，还请少侠前去会客厅一叙。”
　　他们来得好快！李霸地心道，看来自己对世乱才武的影响让他们不敢怠慢。事实上，别说四位帮主，连李霸地自己对世乱才武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生怕他会错了意，觉得李霸地要抛弃瓦勒镇而做些不那么理智的事。不过，本来也没几个理智的人会想要把军事指挥权交给刚见一面的人吧？哪怕魔兵临境，他神经紧绷，觉得李霸地是最后一根稻草，这样的盲信也是极危险的。那四名帮主，应该也是这么想才连夜前来会客。
　　世乱才武在会客厅门前停了停，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迈步进入。李霸地跟着进去，会客厅的桌上已经点了蜡烛，不太亮，但能够看清四名纷纷起身行礼，齐唤一声“镇长”的人影的脸：
　　最左侧的位置站着马桡，他是四个人里最矮的，堪堪比李霸地高个两指，还留着一撮山羊胡。
　　挨着马桡的是规规矩矩行礼的行水云舟。他的脸没什么让李霸地印象深刻的特征，李霸地看了一会，才在昏暗的光线下勉强抓出一个红眼睛的特点来。
　　行水云舟旁边的是凤清鸣，她锐利的审视目光让李霸地行礼的动作僵了一下。凤清鸣高鼻深目白肤，是典型的苗疆相貌，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向李霸地回礼的人，只是朝李霸地点了点头。
　　凤清鸣身侧的便是翼天鹰了。这个人让李霸地想起撼天阙来，他们都有同样杂乱的红发和凶狠的蓝眼睛，甚至留的胡子都是一样的。但翼天鹰比撼天阙瘦削得多，也没有撼天阙那么白，他的气质比起压迫，更像是咄咄逼人的锐利。
　　世乱才武带着李霸地走向屋里摆在正东的两把太师椅，坚持要李霸地先坐上其中一把。他转过身，对四名帮主说：
　　“几位帮主连夜前来，必是为了本官着想。瓦勒镇今日情境，想来诸位的了解比本官更加深刻。魔兵带来的灾害与动乱，四位帮主想解决，本官何尝不想解决？可是瓦勒镇与魔兵拉扯至今，政治与经济皆要照顾，击退魔兵都是勉力而为，多的人手是一个也没有了。就在刚才探子回报，日唱寡魄已经截断带子河的水源。等到储备的水完全耗尽，魔兵蜂拥而至，届时瓦勒镇要如何应对？本官一直在想，瓦勒镇缺的不是精兵良将，是一名统筹者，一名能从外部看到瓦勒镇症结的统筹者。现在，这名统筹者，坤仪载星，就坐在你们眼前。”
　　李霸地想起身，翼天鹰突然上前的一步把他惊得坐了回去。
　　“我看他只是个毛头小子！”翼天鹰见李霸地束手束脚的模样就来气，他还想更进一步，被世乱才武喝了回去，只好瞪着李霸地，“他是懂带兵，还是懂打仗？镇长，你只听行水云舟说两句就信吗？这种完全没来历的小子，吃了败仗还不是想跑就跑！咱们跑得了吗？”
　　世乱才武的声音严厉起来：“翼天鹰，这种时候不准内讧！行水云舟对我那样说，当然有他的判断。坤仪载星少侠要你们前来，应当是有了他自己的计划，我们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李霸地做了次深呼吸，才站起身来。方才翼天鹰与世乱才武的争论，其他三人虽然没发表意见，但冰冷的怀疑目光却是实实在在刺在他身上。要一次说服他们！
　　“我看了镇里的地图，”李霸地说，“必须得说，画得挺不错的。我需要的信息，在上面都能看得到。可能是为了方便做生意吧，除了镇长家背靠的西方，其余三面皆有城门，不论魔兵从哪里进攻，都是麻烦的事。所以，我的建议是……”
　　四个人一起看着他。
　　李霸地说：“放开城门，让魔兵进来。”
　　这下炸锅了，四名帮主吵吵嚷嚷，有说坤仪载星是中原之耻的，有说要是这样还不如全体在魔兵前自杀的，马桡的手指都快戳到李霸地鼻子上去，世乱才武怒喝一声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少侠，”世乱才武的声音有些抖，“你当真主张投降吗？瓦勒镇，真走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李霸地说：“看来你们都不赞成投降，挺好的。我不这样激一下，你们怎么肯好好听我说话？我还没说完呢。放魔兵进来，是为了打巷战！日唱寡魄切断水源，就是为了在我们没水喝，士气低落的时候打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来的时候，肯定是气势汹汹，觉得自己赢定了。既然如此，干脆让他进城来，做一个关门打狗。”
　　翼天鹰哼哼着：“说得好听！知道巷战怎么打么你？你有地图，未必人家就没有。就算他没有，也会有狗日的黑瞳上赶着送过去！”
　　李霸地说：“所以我让镇长疏散民众啊！一方面，巷战战况激烈，先要将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疏离战场；另一方面，等到打起来时，也能够隔绝混在群众里的黑瞳临时添乱的可能。我确实不知道巷战怎么打，但我知道什么叫上屋抽梯。”
　　他把翼天鹰拉离一步，悄悄咬了两句耳朵。
　　翼天鹰直起身子时，表情有些纠结。“你这臭小子！”他说，“这哪像打仗！但是……不是没可能。我哪打过这种仗？”
　　李霸地笑道：“没打过就试一试嘛！总之，到时候你想办法把魔兵分成三路，然后撤回城里就好。哪怕是主场作战，咱们也得谨慎一些，别糟蹋太多老百姓的东西。”
　　凤清鸣讶异于翼天鹰态度的转变。“翼天鹰，真有你的，我还以为你会和这小子杠到底。”她看着李霸地，“小子，你说说，群众要怎么疏散？疏散到哪去？”
　　李霸地应道：“可以借流民的身份，掩护镇内百姓往四周村庄撤离。我知道村民可能不配合啦，明天开的会就是为了这个！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就能一起解决，闷在心里只会憋出毛病。”
　　马桡还有疑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腾出来一座空城给他们打，是不是？赢了自然是好事，输了，可是一城的百姓无家可归啊！”
　　李霸地抓抓头发：“嗯……我不想输，可实话讲，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赢。翼天鹰帮主，你可以和他们讲一讲我刚才和你说的，这件事需要你们四位一起配合才行。”
　　世乱才武扬了扬手，马桡才转过去和其他两人一起听翼天鹰的说法。等他们重新转向李霸地，已然各自有了考量。
　　“这需要一些额外的东西。”凤清鸣说，“行水云舟，得靠你帮忙瞒着。”
　　马桡踱着步：“到最后……到最后！这片土地，还是要染上魔兵的脏血！”
　　翼天鹰按上马桡的肩膀：“为了赢，没什么不能做的。再惨，也好过……”他看了世乱才武一眼。马桡直叹气：“好，好！你一句话，我全力配合！”
　　行水云舟为李霸地奉上一杯茶来。李霸地确实有些渴了，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他听见行水云舟轻轻地说：“少侠，瓦勒镇的命运，只看你了。”
　　世乱才武等他们静下来。
　　“现在，你们相信苗疆内战是他平息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