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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铁马冰河-杀 ...

  •   竞日孤鸣还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显然他刚刚打完一架,鬓发汗湿,气息急促,但面对李霸地,他甚至还有整理仪容的闲心。这一次,竞日孤鸣手上多了三根金灿灿的假指甲,又细又长,不知道干什么用。撼天阙不在,是被他拿着这个打跑了吗?用挠的?
      李霸地握紧刀,摆好架势一步一步接近竞日孤鸣。而竞日孤鸣甚至连防御的动作都没有,他就站在那儿,微笑着,看着李霸地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接着,他说:“你与苍狼的友谊,该到此为止了。”
      李霸地心里一沉。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竞日孤鸣发现他们的暗度陈仓该怎么办;可当竞日孤鸣真正点出他和苍狼暗中还有联系的时候,却什么应对方法都想不出来,只觉得手脚发冷,身子泛虚。
      不对,冷静,冷静下来,竞日孤鸣其实什么都没说啊!可是,他知道多少了?或者说,他有多少不知道的?
      竞日孤鸣把那副假指甲收起来了。现在,李霸地离他只有五步的距离。如果竞日孤鸣不会武功,那这五步足够李霸地一刀结果他。
      李霸地只是握着刀站在那里。
      他下不去手。
      不是因为竞日孤鸣打得过撼天阙——李霸地想起那一天被撼天阙打飞的刀。很奇妙,哪怕在那时,他都没有现在这样微妙地害怕的心情。李霸地想,自己在怕什么?不论是撼天阙还是竞日孤鸣,他们都能轻而易举地夺走自己的性命,但自己怕的好像不是即将来临的死亡。
      而是战斗。
      李霸地害怕让对方流血。当时在撼天阙面前,他说出的也是他想做的:苍狼不应当被铁链拴住,但是弄断铁链很麻烦,他要把铁链砍断。现在,劈砍的对象变了,成了活生生的人。竞日孤鸣再可恶,也能说话会喘气,刀刃划过去,他柔嫩的皮肤下会流出热的,红色的血来。
      李霸地害怕流血。在这漫长的一夜奔波里,藉由他手泼出的铁军卫的血,烫得让他恐惧。那些血从断肢的残口中汩汩涌出,生物课本插图上的黄色脂肪,白色骨骼和蓝色静脉通通看不到,只有红色,糊成一片的深红色。
      而李霸地甚至不敢为他驻足,一旦这样,四面八方的刀光就会向李霸地劈来,使李霸地不得不运起长虹如歌——结合了粼波掌与剑指,层层推拒之下,锋锐内力寻隙而出。李霸地不愿杀生,可逼命之时内力强度难以控制,他只得奔跑,抛却一路哀声。
      竞日孤鸣的动作打断了李霸地的回忆。余光中,金色的衣袖一振,李霸地只觉五脏六腑一阵刺痛,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拖向竞日孤鸣。他仅仅是把手掌贴在李霸地的胸腔上,李霸地却惊觉他在手掌之下,源源不断地往自己体内灌注着内力——
      挤开内脏,撑开肚腹,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内力。
      竞日孤鸣又掏出手帕来了。他慢慢地擦着李霸地额头上因痛楚而沁出的一层汗水,又轻飘飘地将手帕往地上一丢。竞日孤鸣说:
      “孤王让你死个明白罢。孤王的监视,早就不在你的身上。从你我二人那次接头后,你若死便罢,若没死,你定是用尽全力来讨好苍狼,好让他重新开始在意你。孤王在你这般年纪,也有过血气方刚的时光啊。”
      李霸地想说点什么。他想辩解自己和苍狼不是那样,起码不是他说的那样。但他说不出口,他感到四肢百骸都被尖锐的内劲狠狠刺透,再撑开来。他对接下来要遭受的攻击的模糊想象让他喉头滞涩,根本说不出话。
      竞日孤鸣说下去:“在那之后,你们会进行表面上的和解。互扔纸团真是有意思的战斗方式,也很幼稚。很符合你,玄土元天。到了最后,你就会怀疑你自己,你是否真正背叛了苍狼,你是否应该为这份背叛赎罪。”
      竞日孤鸣眯起眼睛:“你来了。若按孤王的安排,你应当追着姚明月来,让她结果你的性命不是很好吗?你既然追到这里,那么孤王便给予你做出正确选择的奖赏吧。”
      竞日孤鸣的手一松。李霸地顿觉体内像有无数钢筋同时穿过,透过皮肉贯穿骨骼,将他的意识肢解成一张血淋淋的网;关节被拆解,肌肉被分离,内脏被刺穿,这些好像都发生在一瞬间,又好像漫长地延绵了好几个小时。
      疼痛只在一开始,到最后,伤口开始热,开始冷,有什么东西要从被穿透的地方掉出来;双腿不受控制地后退,视野逐渐模糊,喉间伴随着呕吐感的甜腥涌了上来,将眼前的隧道也染红了。团团热气从嘴里吐出,李霸地茫茫地想,它们还会被重新吸进去吗?
      竞日孤鸣的脸还在李霸地的视野里。他仍然挂着那种微笑,一步步地靠近。他干什么呢?李霸地想,我都这样了,他还看什么?
      竞日孤鸣的声音轻轻飘来。“马上就不痛了。”他这么说。
      李霸地明白了。竞日孤鸣在等他死。
      ——————
      苍狼搀着撼天阙一路行进到鱼龙穴深处。他们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早已没有任何余力对付可能会有的追兵了。撼天阙坐在石头上休息,苍狼则靠着一侧土墙站立。这一夜,太长了,太长了。该说的话都已说尽,该袒露的情感都已剖白,可苍狼还是拒绝进入那个机关。他在等人。
      撼天阙任苍狼等。他在苍狼焦急的踱步声里显得闲淡自如,如果不是那一身的血迹,他简直像是旅游时走累了暂时歇脚的旅客,而不是刚刚经历过生死追杀的逃亡者。苍狼的脚步声越来越杂乱,撼天阙终于听得不耐烦了。他说:“别等了。”
      苍狼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可能。”苍狼说,“元天向来运气很好,他不会……”
      “他死了。”撼天阙说,“而这是对你而言最好的结果。因为,他也有可能逃了。”
      “不可能!”苍狼的声音大了起来,但马上又强压下去,他不愿意让竞日孤鸣的追兵们听到,“若要逃,一年前他险些被你所杀,那时为什么不逃?半年前他被竞日孤鸣栽赃,那时为什么不逃?到了现在,他更不会逃!他不会逃避的!”
      “喔。”撼天阙云淡风轻地应,“那便是死了。”
      苍狼背对撼天阙站着。他握起拳头的手打着颤,终于举起来狠狠地砸在面前的土墙上。
      “我不甘愿!”苍狼的声音里染上鼻音,“元天是我的朋友啊!他就这样……就这样!!”
      苍狼砸向土墙的第二拳被月荒凉拦住。他没能阻止月荒凉代替自己前去赴死。撼天阙说:“下决定吧。还是你要再拖死我才甘愿?”
      苍狼站在暗室里,看着撼天阙按下机关。沉重的石门缓缓降下,苍狼看着,想到一个一直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那粒魂引鬼途你带着吗?”苍狼问,“撼天阙,你说话啊?”
      撼天阙点了苍狼的穴。他看着石门盖住苍狼湿润的蓝色双眼。
      “苍狼啊……你为什么不是我的儿子?”撼天阙喃喃,“我真想,听你叫一声爹亲……”
      他背靠完全关闭的石门坐了下来,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干嘛非得用自己拴住夙呢?从今往后,他自由了。孤鸣家禁锢他三十年,现今是自己还债的机会。夙……来世有缘,我们再结连理。
      撼天阙的呼吸浅了下去。
      ——————
      月荒凉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也因此,当狼王爪贯穿他的身体时,他并不是很痛。王族亲卫忠于誓言,更何况,为苍狼死,他心甘情愿。他躺在竞日孤鸣的怀里,听着竞日孤鸣像哄小孩入睡那样,劝他接受死亡。他对竞日孤鸣身上的甜香有一些印象,那是桂花的味道。
      做了噩梦吗?月荒凉的视野开始模糊。影形一族,又何尝不是行走在夜里。因为拥有易容这项技能,多少人觊觎,多少人抢夺,即便与王族交易换得安寝,又有多少人真正看得起他们?
      总归是有的。月荒凉的回忆里出现了那张年轻的脸。玄土元天……让你失望了,王族亲卫,注定要少我一个。若能再见,若有来世……
      月荒凉感到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
      让我堂堂正正,做你的朋友……
      他让自己坠入这噬人的桂花香里。
      ——————
      竞日孤鸣在鱼龙穴口等待苍狼进行最后的反扑时,听到女暴君这样问:“竟然让王上你遇到他,是奴家失责了。但那小子就这样死了吗?”
      竞日孤鸣答道:“不是你,便是我,去鱼龙穴的路一共两条,不论哪条路,孤王都不会让他逃出生天。”
      本来就只是草莽而已。竞日孤鸣想,哪怕玄土元天有通天的能耐,挨自己那一掌后也断无生路。他想起自己确认玄土元天停止呼吸后的最后一眼。
      少年侠客静静地躺在龙虎山的风沙中,恍若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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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铁马冰河-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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