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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醒转,然后出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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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霸地猛地坐了起来。
他冷汗涔涔,心如擂鼓,恐惧和惊悚仍然紧紧摄住他的心脏。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是在虚空之中行走。起先只是熟悉的白茫茫一片,但他却全无寻找出路的心思。不,不只是寻找出路的想法……
更没有情绪。没有仇恨,没有愤怒,没有欢喜,没有悲伤。他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地,似乎连自己的来处也遗忘了。他是谁?从何而来?又要到哪里去?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看到了龙晓月。她就是龙晓月,黑色齐耳短发,半方镜片上箍着半透明的金框,连右手握笔的姿势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倘若不是被虚无包围,她伏在书桌上的样子,与他每天从她身后望去的景象别无二致。
可是现在他正在脑海里和龙晓月对话。如果眼前的这个人是龙晓月,那他脑海里的那个,又是谁?
他发出了试探,眼前的龙晓月直起身子。她慢慢的,慢慢地转了过来;李霸地的视线,也慢慢的,慢慢地聚焦在眼前少女的脸上。当他望见少女眼眸的那一刻,黑色铺满视野,忽然而来的害怕,担忧与沉重填满胸腔,将他彻彻底底地压回自己的身躯。
于是他醒了。
第一个感觉是有点冷。背上湿凉的汗水沾了一层,他不舒服地挠挠背,转而坐在床边,按着床站了起来。
身子还有些虚弱,膝盖有点软。但是,既然躺了这么久,走路不方便也是情有可原的吧。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在床头柜和床尾之间晃来晃去。这个视角很陌生。他想道。似乎有很久都没有看到这么低的桌子了。还是说,自己长高了?
他低头,看着桌子上青色的瓷瓶,棕色的药罐和旁边白色的瓷碗。瓷碗里面的药味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龙虎山上冥医时常给他灌的药。此时李霸地才意识到,自己喉咙里的苦味,并不是做梦时产生的幻觉。
从敞开的窗户外吹来一阵风,他在风里慢慢踱着步。清风带着阳光的气味扑面而来的刹那,他想到——之前自己不是连坐也不能吗?也就是说——
门在这时打开,冥医擦着手从外面走进来。李霸地的目光和冥医的碰撞在了一起,电光火石之间,他理解了,他明白了,他兴奋起来,跳跃着扑向对方,欢快地将冥医紧紧抱在怀里:
“我能走了!冥医先生,我能走了!我好了!!”
他不顾冥医推拒的动作,越抱越紧,兴奋之间几乎要将冥医举起来转圈。当冥医死死按着他的肩膀,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不小心亲了冥医两口。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霸地慌忙辩解,“我就是有点儿……我太开心了,对不起前辈。”
冥医脸上的表情及其复杂:“……算了,这种情况我经常遇到,你先放手。”李霸地嘿嘿两声,还想接着抱他,冥医坚决地将其推开:
“好了,你现在才刚痊愈,不准乱动。赶紧躺回去!”
李霸地乖乖回到床上。冥医整了整衣服,做了个深呼吸,后退两步,朝外面喊道:“修儒,端水!”
门外立刻传来一声应答。修儒从外面接的水很快递了进来,冥医没让他进屋,而是接过水盆,将它搁在架子上,洗了五遍脸,又搓了三次手,这才卷起袖子走向李霸地。
“把脉搏给我。”
李霸地向他抬起手腕,冥医的手指轻巧地搭在他的脉搏上。年长的医生闭着眼睛沉吟了一会儿,对李霸地说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恢复得很快。看来这一天一夜,你睡得很踏实。”
李霸地不由惊讶:“我睡了这么长时间吗?”
冥医说:“病人常有的事。”
李霸地抓着头发。久病初愈,一时间千头万绪萦绕在他的心上。他想和冥医道谢,又不知从何讲起。而门外的动静,他却比冥医先察觉到:有几颗脑袋在门框后边若隐若现,跃跃欲试。
冥医看到他的视线,头也没回,说道:“别再躲了,都进来吧。”于是剑无极从屋外弹进来,扑上床:
“阿星仔啊,你终于醒了!”
他冲向床头,一把将李霸地揽在臂弯里,激烈地搓李霸地的头发,晃得李霸地晕乎乎的。等雪山银燕紧跟着进来,在床边坐下,李霸地这才被子一掀,像平常一样吹起牛来: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本盟主的身板那是一等一的,你看,这不就好好的吗?二郎腿,莲花盘,蹬车轮,都没问题的!”
冥医站起身,退开两步,给这三个活祖宗腾出胡闹的位置:“好了好了,腿才刚好就这样乱晃,万一再出什么问题,我可不会管你。”
李霸地说:“放心吧,我肯定遵医嘱,您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冥医说:“你要是真的愿意听我的话,刚才就不会那样胡来了。”
李霸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怎么是胡来呢?那是我对冥医先生您最真挚的热情,最热烈的情感。您是觉得光您自个不好意思吗?我现在就去亲苍狼去!”
冥医赶紧给他按回床上:“行了,小兔崽子!别去祸害别人了!至少明天你才能剧烈运动,今天就给我老实躺着,不准出门!”
李霸地赶紧抗议:“我——”
“既然冥医先生这样安排,阿星还是遵从的好。”
没想到苍狼这么快就来了,李霸地连忙从床上直起身子。苍狼伸出手,将他摁了回去,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无事……便好。”
剑无极起哄:“喔哟哟,看你这副情深意重的样子!要是阿星仔醒的时候,身旁的不是冥医而是你,你说不定还真的会亲回去呢。”
苍狼说:“剑无极侠士,你这荒谬的言论又是从何而来?”
雪山银燕望向李霸地,于是李霸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前因后果告诉苍狼。苍狼侧身看着窗边紧贴墙角站着的冥医,沉默许久,说道:
“情之所至,无可厚非,只是委屈冥医先生了。”
冥医在剑无极的哄笑声和李霸地慌忙的辩解声中摆摆手,不置可否。修儒拿着几张纸跑进来,冥医开始和他讨论纸上内容,暂时顾不上李霸地这边。苍狼见冥医不像特别在意的样子,于是转回李霸地:
“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李霸地说:“还有点乏,不碍事。”
苍狼说:“好。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三天后我和雨音霜的婚礼,一定要来参加。”
李霸地一时愣住。片刻后,他和剑无极雪山银燕一起发出惊呼:“啊!?你真的要结婚了!”
苍狼微微红了脸,点点头。李霸地伸出胳膊,苍狼凑过去,让他对着自己的狼皮外套一阵狂撸。
“太出息了,兄弟!你竟然这么快就能追到雨音霜!”
剑无极说:“看雨音霜刚来时的那个样子,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真是想不到啊!”
雪山银燕点点头:“祝贺你们。”
苍狼朝他们点头示意:“多谢各位侠士。这大喜之日,自当宴请宾客,又逢中秋佳节,我决定将家宴和结婚喜酒并在一起。各位侠士可以养精蓄锐,放开肚皮吃喝。”
剑无极给苍狼让出位置,坐到雪山银燕身边搂上他的脖子:“真不错呀,来这一个月,连续吃了好几顿大餐了。不愧苗疆人,就是大方呢!”
苍狼说:“没有亏待你们就好。”
他看了李霸地一眼。
“只是现在,我有要事和阿星商谈,请你们暂且回避。”
剑无极说:“好啦,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银燕,我们走。”
他站起身,拉着雪山银燕离开。冥医顺世带着修儒告退,一时间,房间里又只剩下李霸地和苍狼两个人。
在苍狼开口之前,李霸地说:“你是想问后花园里道域阵法的事情吧?”
苍狼说:“没错。虽然之前让风逍遥告知你,请你同忆无心一起调查;但是你昏迷的这两天,忆无心单独的调查也出了一些成果。”
他将阵法的性状完整叙述了一遍。李霸地一边听着,一边整理出来几点大致情况:
第一,阵法的整体图案非常大,可以说几乎覆盖着整个苗王宫。但是它的布阵点却只有寥寥几个,如果不是精通阵法的人,很难布置出这样精巧而宏大的阵图。
第二,阵法的效果是,通过术法吸取受术者的功体,藉由阵法增强再回馈,从而达到增强功体的结果。听起来似乎和炎魔幻十郎困兽犹斗时所用咒术十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炎魔幻十郎所用咒术,是粗暴地吸取全体西剑流成员功力,用以增强自身;而后花园阵法则是在吸取受术者的功力之后,通过阵法加强,再反补受术者。这样强大而繁复的功能,一定有什么副作用,但还没有发现。
第三,经过检测,该阵法的性状不止与道域术法有所相同,甚至与东瀛术法也有类似。它融合了道域和东瀛双方的术法特点,既有道域大开大合,水到渠成的道法自然特色,也有东瀛繁复精致,小巧美丽的特点。但是双方的缺点,也在阵法中暴露了出来:道域阵法有部分纹路过于粗略,无法完整挥发东瀛术法的效用;而东瀛术法中包含咒力很少,不能支持太过宏大的阵图。因而,经过忆无心粗略估算,哪怕将全部受术者的功体都吸收并增强,后花园阵法的持续时间,大约也只有两个时辰。
李霸地慢慢地思考着。
“这么多的问题,可真是棘手啊。”他看向苍狼,“所以这次桃源渡口之行,恐怕不能让荻花题叶清闲。”
苍狼说:“拜托你了。”
两人一时无话,相继沉默下去。凝重的思考盘旋在病房之中,而日头不等人。它从床边微热的阳光里,窗外轻舞的落叶边,门外轻轻溜过的风中,隐秘地流逝。
距离默苍离复活,还有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