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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病 ...

  •   四周的樵夫变多了。
      虽然本来联军带来的伙夫便不少,数十万人口一日三餐要消耗的木柴和干草更是巨量,但李霸地注意到这些樵夫,是因为他们的内力。
      尽管那些人背着柴火,衣着简陋,挥砍枝丫的时候也像那么回事,可他们的内力却不像寻常樵夫那么黯淡,那光芒的亮度反而更像是……
      李霸地应了一个巡逻士兵的招呼,转身接着摘野菜。
      更像是联军士兵。
      而且内力轨迹有明显的统一性,应当来自于同一个训练方式。经受统一武学训练的樵夫们?
      李霸地不是没想过把这个结果告诉苍狼,但好几次都被莫名其妙的事情阻断,不是处理被黄鼠狼咬死的鸡鸭就是被撼天阙叫去开小灶。他竟然还知道吃饭!李霸地一边烧锅一边愤愤地想。
      但是他也有要送给撼天阙的东西。那最后一粒救命的魂引鬼途,被他藏在碗筷旁边,盛给了撼天阙。等撼天阙吃完饭,那粒药丸便消失了。李霸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筷,心里直叹气。如果不是冥医,他才不愿意把药给撼天阙呢……
      战兵卫见撼天阙的那个晚上,冥医也来了。战兵卫在见撼天阙的时候,把暗号写在纸上;如果撼天阙愿意听一听冥医的话,那他就说:“连你也是假的!真正恼人的噩梦!”
      冥医听着这句话,打开房门:“就是你半夜发癔症,吵得大家都睡不着喔!”李霸地打着呵欠跟在后面。
      战兵卫从腰间抖出几张字条,在桌上排开,上面是由冥医写下的前因后果。冥医说:“癔病能治,心病难医,只有特别的药才能治特别的病。元天呐,把我让你带着的那个药给他。”
      李霸地一愣。冥医来的时候只说让自己跟着,没让他带什么药啊?他和冥医对视了一会,灵光一闪:难道是魂引鬼途?他当即将药从怀里摸出来,要递出去的时候却开始犹豫。
      那可是撼天阙啊?
      李霸地看着站在黑暗中一言不发的撼天阙。哪怕敛去一身怒意和杀气,他高大的身形仍在李霸地心里投下一片阴影。
      他用铁链穿过苍狼的肩膀。
      他一天杀了七千多人。
      他曾差点杀死自己……
      为什么冥医要自己救他?冥医不是说过,救这样的人会有更多人死去吗?
      还是冥医的想法又变了?
      李霸地将装药的木盒紧紧攥住。他定了定神,好让自己的声音抖得不那么厉害:“我……我把药忘在别的地方了。等我找到了,再给你,行吗?”
      冥医沉重地叹息一声,别过头去。“我告诉过你,要把药收好啊!既然如此,那就等你找到了再说吧。只是别耽误太久!”
      撼天阙只是微微低下头去,他仍然没说话。冥医不理会撼天阙的沉默,只是自说自话了些安神方的配置,交代他用这些来代替那种特效药,接着喝了口随身葫芦里的水便转身走出门外。
      李霸地和冥医一起走出房间。冥医没有等他,走得飞快,迅速地消失在夜色里,像他去年第一次对李霸地做出嘱托的那晚一般。李霸地看着木盒在月光下的反光,只觉一种没来由的心悸扼住喉咙。自己做错了吗?是不是应该直接遂冥医的意?
      药丸被月荒凉拒绝后,李霸地的心情一时间万分复杂。他既不理解月荒凉决绝的死意,又痛恨自己竟然为没把药真的送给月荒凉而松一口气。月荒凉和撼天阙怎么能一样呢?月荒凉和撼天阙本来就不是同一种人。月荒凉怎么能没有撼天阙重要呢?为什么自己看着撼天阙收下药时会那么轻松?难道说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在在意撼天阙吗?
      李霸地摘完野菜,去洗菜了。他特意避开河流较为湍急的地方,选了相对平缓的一处滩涂慢慢清洗菜叶。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在战兵卫下葬的第一天,他照例去河边洗手,却在碰到快速的水流的时候触电般地缩回手去。
      在那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一片红色,艳得让他恶心。在救出战兵卫之后,有好几天的夜晚,李霸地挣扎着从梦里醒来,一摸额头一层的冷汗。梦见什么他全不记得了,只知道梦见的那些片段很热,很黏,让他感到反胃。
      那段时间,苍狼在他面前尽量表现得开朗活泼,李霸地也配合着上蹿下跳,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变了什么?
      那天李霸地看到张大哥杀鸡。张大哥把一只羽毛油亮的黑公鸡提了起来,用刀在鸡的脖子上干净利索地一割,飚起一道长长的血迹。那血在天上飞得很高,很高,渐渐地,它洒在那一夜战兵卫倒下的躯体上了。
      李霸地再也忍不住上涌的呕意,弯下腰狠狠地吐了一阵。他头昏,身体发凉,喉咙糙疼,胃里泛酸,他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呕吐物,觉得,好困啊。
      睡一觉吧。
      梦里是五岁那年走丢的黄昏。自己蹲在游乐园的滑梯下面,等玩够了再出来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走光了。昏黄的太阳照在红色的塑料滑梯上,把滑梯晒得热乎乎的。这时候上去滑下来最舒服了,而且没有人来抢。但自己没有心思玩,带自己来游乐园的爸爸不见了。他在哪里?他对自己说过,如果走丢了就站在原地不要乱跑。自己没有乱跑,可爸爸你在哪?
      一只宽厚的手出现在李霸地眼前,他毫不犹豫地牵住了它。这一定是爸爸的手,他记得的。这样的宽松,温暖,坚定,一定是他……爸爸,我不玩了,我们回家吧。
      ——————
      撼天阙没把手从玄土元天手里抽出来。再怎么说,他也救了战兵卫……甚至他会生这样的病,是因为自己险些杀死战兵卫。
      “这是吓出来的。”撼天阙记得冥医临走的咬牙切齿,“方子我开好了,按时服药就能醒。但你……你知不知道他只有十五岁?”
      十五岁不小了。撼天阙想。同样的年纪,他早已学会驾着马满猎场练习骑射。仔细一想,他好像的确从未注意过别人的十五岁是如何度过。想来有他这样早早征战沙场的人,就有缩在屋子里一点挫折都挨不得的人吧。
      但玄土元天又不像那种吃不得苦的。撼天阙想,他手上的茧都是厨房杂务磨出来的吧?与握刀剑的茧位置可不一样。他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摸过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活到现在一定有人在背地里给他烧香。
      苍狼静悄悄跨进门来,转身又要出去。撼天阙止住苍狼的动作,招招手要他过来。苍狼的步子迈得缓慢,但还是靠近了。撼天阙伸出空的那只手,给了苍狼半个生疏的拥抱。撼天阙想起,苍狼今年也有十六岁。是不是快十七了?
      苍狼在撼天阙臂弯里僵着,轻微地颤抖,最后还是把自己靠进撼天阙怀里。撼天阙的毛领意外地软,可以透过它感受撼天阙的体温。撼天阙看着苍狼紫色的头发,只觉另一边的手上一凉,再一看,玄土元天已背过身去了。
      “他给的药你收了吗?”苍狼闷在撼天阙的领子里轻声问。
      撼天阙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那便好。”苍狼的声音轻得像呢喃,“元天的心意,你不要辜负了。”
      ——————
      李霸地转过去,捎带手给自己掖了掖被子。再醒过来时眼前仍不是家里的卧室,对他而言多少还是有些失望。而且,刚才撼天阙看苍狼的眼神……
      李霸地悄悄揉揉眼睛。没必要,他想。干嘛跟别人抢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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