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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如何迁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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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要搬迁,哪里那么容易。剑无极本以为经过昨夜那场洪水,金雷村的村民应该多少有些搬家的想法,可一劝说,就开始碰钉子:
“不是没多少损失吗?反正还能住,再说啦!”
村民们理由很多。地没收,猪没喂,孩子在闹,祖训难悖,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搬。
究其原因,是这样的现象曾有过数次,他们自恃有处理经验。金雷村成立在此百年,每三十年一次这般快速的潮水,第三次就发生在十年前。这样的潮水被村民称为“蟒潮”,因为在那些躲藏在高处的村民们看来,突然而来突然而去的大水,正像蟒蛇出巢捕猎那般。
常欣能够如此迅速地将村民们组织起来,也是得益于前人积累下的经验。而她也坦诚道,本以为潮水会再迟些发,没想到这次和上次间距那样近。
按照她从长辈处得来的经验,潮水退去之后,池塘水位会慢慢涨回原位。村民们多少抱有侥幸心理,认为这之后至少也能安生十年。
“侥幸侥幸,我们打魔世的时候,最忌惮就是侥幸啦!”剑无极急得冒火,“这次涨潮间距忽然缩短这么多,万一明天也会来呢?”
这会他们正围坐在常欣家中的木桌旁,对着眼前的青菜炒萝卜和蒸红薯大快朵颐。昨晚为了抢救物资和牲畜,铁棘刺、常欣,剑无极和雪山银燕在金雷村四处奔走,几个人都一夜没睡。眼□□力虽然得到补充,但疲惫带来的情绪上的急躁,往往需要精力来压制。
雪山银燕放下筷子,这是他吃的第五碗小米稀饭了。他举起袖子一抹嘴,说道:“他们的经验就是这样,急不得。只是常欣,昨天我下水的时候,在水中找到了这个。”
他拿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这东西嵌在祭坛底下的山崖上,被漩涡卷得松动下来,随着水流飞旋。若不是雪山银燕手快将其拿下,他的绳子几乎就要被割断。
出水之后,他看这块铁片的形状实在眼熟,不免研究到了半夜。结果潮水上涨时,第一个发现的人,反而是作为外村人的雪山银燕。
现在救援工作告一段落,他的研究也有了一点结果。
“这是村人的锄头吗?”
铁片在桌上的四个人手里转了一圈,铁棘刺起身,拿过墙角靠着的锄头,放在一起对比。尽管铜锈让铁片有些扭曲变形,但常欣还是看了出来,铁片的形状正是锄头的前端部分。
雪山银燕见众人有了眉目,便说:“看起来,它在水中泡了有几十年了。祭坛下方的空洞是坤仪载星提醒后才被金雷村人发觉,地下河的水中,为什么会有你们的锄头?”
剑无极吃饱了,打了个嗝:“既然龙涎口和池塘联通,并且水位会随着龙涎口上涨,说不准池塘里的东西也会从漩涡掉进地下河……慢着……”
他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一个怎样的可能。
“也就是说,现在池塘水位下降,是因为水被龙涎口吸走了?如果之前‘蟒潮’来临时也是这样,那这块铁片,就是本来池塘里的东西?”
常欣本来有些困,听着剑无极的说法,她的睡意也慢慢消退了。
“这个池塘的来历,父亲并未和我详说。他只是讲,随着第一次‘蟒潮’,祭坛下就有了这样一个池塘。随后,金雷村人在池塘旁边繁衍生息……”
铁棘刺将空碗一推,站起了身。
“你们说的这些,都还只是推论。要证实这个观点,尚需要更多的佐证。真相究竟如何,我们组织人手,打捞一下就清楚了。”
常欣称是。等第二天众人休整完毕,她又叫上几名青壮村民,带着渔网前往地下河。
说是渔网,其实只是兜葚果用的网兜。池塘虽大,鱼却少得可怜,金雷村民们最常用的搪塞借口,就是“上祭坛边钓鱼”。出于打捞的需要,人们拆开几个小网兜缝在一起,就成了一张简陋的大渔网。
铁棘刺胳膊长,他和其他几个村民尽可能将网远远抛下去。当人们收拢网兜,清点内中物品时,他们惊讶地发现,里面有相当多陈年的零碎物件。
破旧的衣服,半枚扳指,几节项链,一个长命锁。甚至有金耳环,还能凑出一对。
当场,就有几个村民认出了自己家的东西。长命锁和碎项链被认领走,耳环有人说是邻居家的。剑无极怕冒领,让村民们先别动,东西都由他保管。衣服和扳指暂时找不到主人,交给雪山银燕收着。
后续的登记和认领工作,要展开并不算困难。根据常欣的说法和金雷村的记载,三十年一度的“蟒潮”发生了三次,越往后的洪灾幸存者,应该越多才对。
如此只需要寻找四十岁以上(以免洪灾来临时不记事)的村民,向他们求证就好。
当然,首先要往当场认领东西的村民家里去一趟。下巴上刚刚冒出一片青胡茬的虎子,一听常欣要找这些旧物件的归属,马上把她和剑无极三人带回了家。
“妈——”虎子嗓门很大,“巫女有事找!”
出来的是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妇人。她的头发仔细地扎了起来,约摸四十几岁,两道细眉毛总是拧在一块。听见虎子的声音,那妇人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接着打开门,从院子里摆着的两溜绿盆栽中间走过来。
“巫女有什么事?”她先问候常欣,才将警惕的目光投向后面跟着的三人,“他们又是谁?”
常欣从剑无极手里拿过那半枚扳指,递给妇人。
“在祭坛的下面,我们打捞起了一点旧东西。虎子说这扳指是钟姨你的,你看一下,是你的东西吗?”
钟姨皱着眉,半信半疑地接过扳指仔细打量。说是半枚,其实只是磕下了小半部分,从断面处闪烁出看起来很值钱的银色光芒。扳指表面被水流磨得光滑,钟姨伸出手指在内侧抹了一圈,指头上便沾了许多紫黑的潮湿粉末。
剑无极以为她是觉得脏:“这位大姐可不要嫌弃啊,我们是拿到东西第一时间就来给你看,没来得及擦拭。如果看得不真,我去把它洗干净再给你。”
说着,他伸手去拿扳指。钟姨却忽然收手,目光中的警惕没有减弱半分:“不准碰!”
她略微抬头,将剑无极,雪山银燕和铁棘刺挨个瞪过。接着,她低下头去摸扳指,声音轻了一些:“虎子,回屋去。”
虎子抓了抓头发,进入房子关上大门。钟姨转身带着几个人往小院里走,随着步伐深入,众人这才看到,盆栽里面还拥着一张小桌和几个矮凳。
他们分别落座。钟姨已经将扳指戴上了手,扳指有点大,紫黑的粉末在她的手指上抹了宽宽一道痕迹。
她的眼神却很温柔。
“这是葚果的汁。”
钟姨搓着染上颜色的地方,动作轻缓。
“那时候我俩结婚三年了,他攒了银子,给我打了这个扳指。东西出来之后又嫌颜色素,把它丢进葚果汁里泡了半个月……傻人,一点都不好看。”
钟姨的声音有些哽咽。常欣坐近一些去安抚她,剑无极和雪山银燕默契地挪到铁棘刺身旁,给她们腾地方。钟姨抹了一会眼泪,再开口时平静许多:
“扳指泡好了,我还有点不好意思戴,就一直搁在家里。下一年发洪水,我想把那个扳指找到再走,他跟我一块找,结果,人就回不来了。”
她垂下头,神情前所未有地舒展。
“这扳指,我再不摘了。”
余下的物件,也便一一物归原主。碎项链是马铁匠家娘子的,她丧生在十年前的洪水中,马铁匠拼了命却只抓回半根不完整的项链。现下项链完好如初,他谢天谢地,锤子一丢,带着几个人去往其他有东西丢失的村民住处。
长命锁属于缝渔网缝得最快的小赵,洪水来临那年,他才五岁。这个长命锁是奶奶去庙里求的,当年半夜里发洪水的时候,他自个滚到墙角处,身上什么伤都没有,只丢了这个长命锁。
现在东西找到了,他用红布把长命锁包好,在家中点一柱香拜了三拜,将长命锁供在他奶奶/的牌位前。
余下衣服和耳环,马铁匠也说不记得有谁穿戴过。常欣就先把衣服拧干叠好,和耳环一起包起来,打算放在家中等人来领。
失物处理姑且告一段落,劝告村民搬迁的困难重新浮现在剑无极等人眼前。参与打捞的村民们虽然领回了东西,但因着想要再次打捞的想法,更不愿意搬了。
难办。剑无极在常欣家的院子里来回地走,心中焦灼减少不了半分。
“银燕,亏你沉得住气啦!”他转头看到雪山银燕还有心情品茶,气不打一处来,“洪水说不准明天就发,到时我们怎么向盾主交代!”
雪山银燕却道:“剑无极,现在急也没用啊。既然村民想要继续打捞,那就让他们捞好了。我总觉得,转机很快就会出现。”
剑无极折下一根树枝:“光你觉得管什么用,机会难道说来就来——”
柴门吱呀响了一下,打断了剑无极的话。是阿清伯,他听说常欣他们捞到了一些东西,想来看看是不是他丢的。常欣重新将衣服和耳环拿出来,阿清伯仔细看过半天,重重一声叹:
“这是封婶最爱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