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晴空一片月

223、平衡

　　龙晓月查完资料才告诉李霸地，海衡派是跟玉衡派有过节的一个小帮派。具体什么过节，她又发不出来了。

　　好在李霸地对玉衡派有些印象。瓦勒镇的胡小五，梁郡的琅山，都是被玉衡派以高利贷坑害后进一步牵制的人。初遇胡小五的时候，她还险些被玉衡派当街抓走，这明显是凭着财大气粗，仗势欺人的恶霸行径。

　　既然如此，和玉衡派有过节的帮派应当不在少数。瓦勒镇不算小，玉衡派尚且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镇中心实施绑架，其他的偏远地区里，它又该有多嚣张？

　　要杀鸡儆猴，为什么会挑名不见经传的海衡派？

　　或许原因并不难猜。尤庄的尤采，就因为疑似有意愿接触胜邪封盾，而惨遭横祸。自他开始，有名姓的商会纷纷向尚同会倒戈。尚同会吸收了他们的钱财人马，实力壮大，在中原境内更是横行无忌。

　　否则，烧村毁田这种挖根的事，不会连个站出来反对的门派都没有。

　　李霸地从书架中抽出一本记录，慢慢翻阅。

　　身为副盟主，各地概况的文件，他这里还是要备一份。但这仅限大略框架，更详细的账本和政策变更等记录，玄之玄就不许他碰了。

　　李霸地唯一有权限查阅的，是各地驻军情况。好歹燕城护驾有功，比起金银珠宝，这是更实际的奖励。

　　海衡派的情况，在临近地的驻军记录中，也能窥得一二。

　　尚同会坐大之后，并不是所有帮派都肯俯首。隐藏在中原边角的一些小派门散漫惯了，只是面上称一声大哥，背地里该不服还是不服。

　　这些帮派的成员多来自当地宗族，按龙晓月搜索过的说法，比起帮派，这样的组织更类似于同乡会之类的结盟。由于他们几近自治，官方驻军情况，到了他们管辖的区域，自然隐形，无可查询。

　　然而，包括海衡派在内的另一部分帮派，和这些虚与委蛇的边角帮派情况又不一样。

　　这些人是胜邪封盾和尚同会合并后离散在外的前盾员。他们对尚同会不满，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只好在暗处蛰伏，不时给尚同会添些不痛快。

　　胜邪封盾和尚同会决裂后，许多由前盾员组成的在野帮派应声而起，重新加入胜邪封盾，对抗尚同会。但并非所有帮派都及时响应，面对短暂和平之后的战争，一些前盾员持观望态度。

　　海衡派，则是那些态度暧昧的前盾员帮派之一。

　　对于这些各有考量的在野帮派，玄之玄的对策也不同。明牌支持胜邪封盾的帮派领地，驻军就多；态度暧昧的帮派，驻军减少的同时加强监管，暗中收集帮派首领动向。

　　至于李霸地如何会知道玄之玄在暗中收集信息，是因为玄之玄根本就不瞒他。甚至生怕李霸地听不懂似的，要在早会上将他的布置细细拆分，讲个透彻。

　　李霸地倒是知道，玄之玄为什么这么做：他在测试自己会给忘今焉传递哪一部分消息。传过去的，肯定是忘今焉在意的。知道忘今焉在意什么，就能推理出忘今焉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目前来讲，玄之玄的讲解只是利好李霸地分析他的思路而已。在后山那座小亭的底下，李霸地的确和忘今焉商讨了针对玄之玄的对策——

　　并不是传递消息这么简单啊。

　　作为副盟主的李霸地，每天的工作流程十分固定：早会，撒欢，晚会。

　　说撒欢，是因为他作为副盟主能做的那些工作，都是可做可不做的东西。既然可做可不做，那就不做了。签字和盖章可以趁晚会之前补齐，中间省出的空闲时间，他要出门。

　　出门，去实地踩点海衡派。

　　作为态度不明确的帮派，海衡派的领地距离尚同会本部属实近了些。李霸地对着地图仅仅走了半个时辰，海衡派的大门就矗立在他眼前。

　　也是因着自己境界比较高，走起来不费劲。李霸地摸上黄铜虎头衔着的门把手，叩响。应门的是个老仆人，他在看清李霸地面貌后，第一反应却是狠狠关上门。

　　没一会，蓄着长须，裹着头巾的海衡派掌门，便带着一众身强力壮的家丁，气势汹汹从门里走出来。

　　“竟然是坤仪载星亲来拜访。”掌门的语气可不和善，“不知副盟主，杀敌杀得痛快吗？”

　　李霸地苦笑一声，看来他们是听说过栗子沟中的战斗了。

　　“我不是来为难你们的。”他表明来意，“是作为副盟主，来展现邀请贵派加入尚同会的诚意。”

　　海衡派掌门寸步不让：“诚意，我们已经体会过了。尚同会怎样对待胜邪封盾，我们这些前盾员，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盯着李霸地又看了一会。

　　“老夫也并非执意为难副盟主。只是我们的意思，已经反复对盟主表明：只要尚同会不插手海衡派的事务，海衡派也不会参与尚同会的事。我也向尚同会派去不少同门参战，盟主莫非仍嫌不够？”

　　李霸地哭笑不得：“就算你们不愿意掺和，你的领地离尚同会本部未免也太近了。前段时间胜邪封盾朝都城急行军，危机时刻，还要多谢掌门帮衬。”

　　李霸地指玄之玄的斥候传回来的战报。胜邪封盾行军至都城的时候，海衡派带了一众兵马在城外严阵以待。双方对峙半日，却没有发生战斗。

　　胜邪封盾的主力军，只是静静地绕过海衡派，继续向西北方前行。

　　“可是既然掌门愿意帮衬，就是愿意弃暗投明，做盟主的盾。盟主想要让心脏附近这面盾再坚固一些，掌门应当可以理解。”

　　海衡派掌门的态度松动了一些。他移开视线，苦涩地低笑一声：“弃暗投明……当时胜邪封盾从黑风寨劝降我，也是用的弃暗投明。”

　　他再次抬起头，将视线投向李霸地时，神情柔和许多：

　　“副盟主曾经也是胜邪封盾成员，四方山一战用兵如神，我们不能说不佩服。可是玄之玄怎样对你，你难道感知不出？就算你觉得胜邪封盾不值得信任，但是任玄之玄那般侮辱，难道——”

　　李霸地说：“如果掌门下定决心不愿加入尚同会，人各有志，坤仪载星不便强行挽留。胜邪封盾和尚同会是截然不同的组织，我在尚同会那里得到的，胜邪封盾永远给不了我。叨扰许久，坤仪载星告辞。”

　　他朝海衡派掌门行了礼，转身离开。等走到离海衡派足够远的一个小亭子里，他坐下来，趴在石桌上。

　　那老爷子，也不算坏人。

　　海衡派掌门，似乎是既不想参与战役，又不想掺和党派斗争。他两边都不想选，最适合他的，大约是在乡间建一座大宅子，再带一帮仆人，老婆孩子热炕头。

　　倘若在盛世，这也只是普通人最终极的愿望。但尚同会为了排除异己不惜放火烧村，海衡派掌门是觉得，只要离得够远就烧不到他头上吗？

　　侥幸心理最容易麻痹人。他已经知道玄之玄对敌对友都不是什么好鸟，却连搬远一些都舍不得。玄之玄派自己来做所谓的拔尖……

　　就是要么拉拢他，要么让他再也发表不了异见的意思吧。

　　可恶，怎么搞好！没有合适的理由，海衡派肯定不会加入尚同会。可是要李霸地平白灭掉一个派门，更是丧良心。如果能够帮海衡派一个大忙，不说让他们加入尚同会，起码他们会愿意听自己的安排……

　　有两个家仆打扮的人从李霸地眼前走过。

　　“摸排得怎么样？再过几天可就要行动了，海衡派那娘们肯定要搞到手，不能失败。”

　　“放心，她插上翅膀都跑不了。这次不仅要一雪掌门前耻，还得……”

　　那个长着长毛痦子的家仆音调猥琐地上扬，嘿嘿两声，搓了搓手。

　　“还得好好享受享受。那家千金，长得可是真水灵！”

　　绑架？李霸地在听到对话时，早悄悄贴在亭柱后面。这两人的衣装打扮看起来比海衡派家仆豪华得多，里衬是丝绸的，还绣着菊花暗纹。

　　也可能是高级点的仆人。海衡派所处的镇子虽然不比都城，但也算是个热闹所在。就算本部设在郊外，能穿这般衣裳的……

　　李霸地打开地图又查了查。

　　好家伙，玉衡派！

　　地图上没有标注出海衡派和玉衡派各自的领地大小，但是两家本部相距也不过十里地。再加上玉衡派横惯了，想来平日里大小纠纷没有停过。

　　刚才路过的家丁，不出意外就是玉衡派的人。

　　李霸地等两人走远，才在他们身后缓步跟上。关于那个绑架计划，他们并没有聊多少，其余话题都是一些杂事。

　　只有一句，叫李霸地非常在意：

　　“你的动作可该快点！要是手脚干净些，说不定还能把屎盆子全扣给那灾星……”

　　栽赃？李霸地不由跟紧两步，想听到更多。可是两人已翻过山头去，再往前，就是玉衡派富丽堂皇的大门了。

　　看来偷听只能到此为止。李霸地确认四周没有人或术法的内力痕迹后，便转身折返。刚才的事必须知会海衡派，费心血养大的女儿遭人觊觎，总要多个心眼才好……

　　他的视野尽头出现一个人影。

　　模糊的，棕白掺杂的发，一丝不苟的面容。那人看到李霸地，也露出惊异的神色。李霸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快步上前，将他紧紧拥抱。

　　好久不见了。

　　武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