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晴空一片月

2、来者

　　捱过了忙得四六不靠的一个星期，李霸地终于如愿以偿地请来张大哥作为厨房的帮手，也总算能拥有多余的时间，去龙虎山四周查看地形。
　　依张大哥的说法，龙虎山看似平常，却扼守在一条要道之中，并且地形陡峭，易守难攻，是兵家要地，奉天能以此山作为据点，多少也有点头脑和能力。李霸地年少轻狂，提了根竹竿就要上山顶，结果爬了半天，要道没看着，龙虎山的崎岖地形倒是体会了个十成十。
　　等到总算爬上山顶，李霸地抖着双腿把竹竿一扔，瘫在山顶最高的那块石头上喘气。从来没想过，爬山这么难！体力早早耗尽不说，停下歇歇的念头更是在脑子里扎了根，不断地盘旋回响，每当迈过一块石头，它就响得更大声些。如果不是李霸地谨记父亲“爬山时停下就起不来了”的教诲，现在应该是他躲回厨房往肚子里灌水的时候。
　　也就无法看见，远远地从大道的另一端出现的两条身影。
　　一看见那两个人，李霸地便腾地爬了起来。龙虎山自给自足，除了过路旅客鲜有外人，更何况，那两个人……
　　头前的是一名紫衣少年，他佝偻着身子，步伐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重；跟在后面的人身着红袍，姿态高傲，他只是抬了一下头，李霸地便瞬间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他冰冷的目光穿透冻住，只能呆滞地看着这两个人离龙虎山越来越近。
　　也是这时候，李霸地终于看清了:后面的人不是单纯地跟着，他是坐在一把造型夸张的铁椅子上。而那年轻人，那少年，他却是表情痛苦地牵拉着铁链，艰难地拖动铁椅。
　　红衣服的人是用铁链拴着紫衣少年，让他拉着自己爬山！
　　这实在超出李霸地的认知。等他回过神，连滚带爬地跑下山去通知奉天时，斥候早已将话带到。奉天点兵出去“迎接”，却没有一人敢上前拦截这两名奇异的来客。
　　当李霸地来到龙虎山大殿前，他能看到的就是平日里逞勇好斗的龙虎山士兵静默地分成两边，为坐在铁椅上的红袍男人开出一条道路。
　　李霸地想说话，想提问，他们到底是谁？可他也被这莫名沉重的氛围压制住了，那红袍男人的眼神太锐利，只一下，李霸地的喉咙就像被扼住一般，不敢多说一句。整座龙虎山，此时竟只有沉默地向大殿走去的紫衣少年身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他们的距离更近，李霸地看得更清楚了。
　　那铁链是穿透少年的肩膀，生生透过皮肉锁住他的啊！
　　李霸地惊惧，但也愤怒。这个红色的男人——他凭什么！？这个被迫为他拖拽铁椅的人，是这男人的什么人？他凭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孩子！李霸地忘了紫衣少年也许会比他大，只是觉得紫衣少年不应该平白遭受这样的折磨。怒气上头，他挣脱对那红袍男人的恐惧，抬腿闯进殿里，脚还没沾地，耳边便响起炸雷般的一声:
　　“跪下！”
　　李霸地下意识地抬头，迎上红衣男人冰冷睥睨的一双蓝眼。他感到刚才就压在自己身上的气压更沉重了，肩膀上好似扛着千斤的秤砣，重量直直向地坠去，只想让自己将膝盖折下。李霸地被红衣男人盯得动弹不得，但也暗暗咬着牙和他较劲。
　　他不想这么简单便屈从于红衣男人的淫威，如果只是他一人受难也罢，可他的面前还有紫衣少年在受到红衣男人的压迫。如果他退了，紫衣少年要怎么办？李霸地想，当他受到奉天的威胁时，他也会非常感激愿意站出来帮他的人。
　　不能这么简单地下跪，那样太便宜这红衣男人了。他想到语文课上念得半生不熟的“威武不能屈”这句话。要做到它一定很不容易，因为李霸地的腰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渐渐地被压弯了。他感到袖子上有人在轻轻地拉拽，略微回头看去，果然是张大哥。他的眼神在殿外跪成一片，头也不敢抬的兵士们中再明显不过了，跪下吧，他太强了，你打不过他，会没命的！
　　死亡，对吗？李霸地再次回过头。或许这也是一种回家的方法。但在那之前，李霸地要记住这红衣男人的面貌，他肯定是金什么戏的角色，这样霸道蛮横，回去之后得好好骂他一顿。
　　李霸地的脊椎关节被挤压得发痛，脖颈也逐渐抬不起来了，但视线仍然尝试锁定红衣男人的身躯，要把他身上的每一个特征点都记住。红衣服，蓝眼睛，红棕色里交杂着白色的头发，还有……
　　李霸地的膝盖逐渐低下去，死之前要记住这个红衣服的男人，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愿望。
　　还有什么特征？腿弯撑得发痛了，回家之后得睡个两三天吧。得记住。还有什么特征？
　　在膝盖接触冰冷石板的一刹，李霸地放松下来，眼前一黑。
　　在他最后记忆里盘旋的，除了男人的一身红袍，还有一个曾经从未注意过的印象。
　　那个男人体内流动着的银色线条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