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离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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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副盟主府邸漆黑一片。
李霸地实在没有掌灯的心思，他连回到府邸的过程都不太记得。路上忽然洒了一阵太阳雨，他没躲。
“碧海瑶月是我杀的。副盟主可以猜猜看，我该怎样杀人？”
大厅之上，玄之玄几乎是炫耀般，在他耳边说出这句话。接着，玄之玄退后两步，向他公布，也是向在场官员宣告：
“本盟主向来爱才，虽然盾主有此心思，毕竟还没出手嘛。这段时日你为中原四处奔走，一时起了邪念，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既然首恶张三已经畏罪自杀，我给盾主足够的时间休息。等盾主调整好了，再来做副盟主，替我分忧更好。”
他拍了拍李霸地的肩膀。
“我可是很欣赏你笼络人心的才能啊。”
身侧有脚步声，李霸地知道那是铁棘刺。他几乎完全安静地立在房间最黑暗的一角，静静等待实行真正职责的时候。
他是暗卫。
可是，事到如今他能做什么？胜邪封盾有魔，副盟主是跟魔一伙的——这个流言，几乎是在审判结束后的同一时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就算暗卫再能杀，还能杀尽全城可疑的人吗？
李霸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行，玄之玄残忍，自己可不能变得和他一样。想一想，是不是有什么自己遗漏掉的线索？
黑天黑土，掩月遮星。
自己询问龙晓月的消息，现在还没有得到回复。
不向山去，不得光明。
不向山去，不得光明……
山，是哪一座山？
磐山？他甚至不知道赤飞虎属于尚同会还是胜邪封盾。而且赤飞虎很敏锐，不然也不能抓住自己前来拜访这个机会揪出鲁轩。更何况，磐山城就没有玄之玄的眼线吗？
天允山？矗立在此的正气山庄已是人去楼空多时，如果想归隐，倒是个好地方。那里位置僻静，想被玄之玄悄悄地杀掉，也是个好地方。
还是，龙虎山？
苍狼……
李霸地苦笑一声。历尽千难万险，怎么还是回到苗疆去？中原是最像家的地方，可其中种种细节，也确实令他陌生。现在去投奔苍狼，或许有些丢脸，但……
说不准，只能如此了……
铁棘刺听到动静，匆匆往大门去。李霸地倒了一杯冷茶，慢慢地饮。他似乎有些理解夙为什么总是揣着几包茶叶，冷掉的茶，有时更能使人冷静。
也能叫人觉察，自己还未完全死掉，体温尚能衬出茶水冰寒。
铁棘刺从院外带回来一个人。看到他们两人的胸前肩膀都湿了一大片，李霸地才意识到，外面的雨已经很大了。他起身去迎客，看清来者面容时，心中不由一怵。
胡小五？
一路上，胡小五都低着头。看到李霸地，她的头才慢慢抬起来。看着李霸地的脸，她张了张嘴，话未出口，泪先落下。
扑通一声，她朝着李霸地跪了下去。李霸地连忙弯腰去搀，听到她在抽噎：
“对不起，小花，对不起……”
她抹了把眼泪，将一个硬硬的东西塞在李霸地手心。李霸地打开一看，是一枚生了铜锈的黄色令牌。
“我才是黑瞳！”
李霸地搀扶的动作，僵了好一会。
“先起来，地上凉。”
他让铁棘刺点起蜡烛，将胡小五搀起，扶到椅子旁边坐下。
“慢慢说。黑瞳是怎么回事？”
胡小五看了一眼别过脸去的铁棘刺，垂下头低声抽泣。
她讲起搬来都城后的某个晚上。
那时她已有五个月身孕，平时感到疲乏的时候变多了，于是常常提前睡去。然而睡得早醒得也早，每当半夜醒来，她便趴在窗边，看着夜色下的都城繁景。
张大哥并不是每晚都有空陪她，有时他要出城买菜。遇到讨价还价耽误回城，他只好在城外过夜。他回不来的夜晚，胡小五也一样开窗观景，只是窗边会点起一根蜡烛，直到他回来。
那天晚上，便是一个孤独的不眠夜。胡小五看景看腻了，关了窗户望着烛火在天花板上跳动的影子出神。正昏昏欲睡间，她听到有敲门声。
位置不高不低，声音不轻不重，闷闷的三下。胡小五以为是张大哥回来，刚想起身开门，却意识到：张大哥回家时，一直是拍门，而不是敲。
她停下了起身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问：“谁呀？”
“原来有人啊。”门外的声音她从未听过，“我是尚同会盟主玄之玄，不欢迎吗？”
中原盟主大驾光临，胡小五哪敢怠慢，忙起身下床，要去开门。门外却是一声笑：“不必。”
木门豁然洞开。蓝色夜雾弥漫，当中一道黑色人影，向燃着烛火的屋里踏出一步。
“我进来了。”
没来由地，胡小五感到恐惧。她撑起身子，在盟主面前下跪行礼。玄之玄让她躺回去，他自己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你的身孕已经很明显，就不用做太大的动作了。”他的手指敲着桌面，“而我这次来，是因为你的胆量，比你的动作还大啊。”
胡小五下意识地将被角向上拉，挡住自己。当她看清玄之玄从怀里摸出，举在她眼前的是什么东西时，几乎尖叫出声。
玄之玄死死捂住她的嘴，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
“安静。”他眯起眼睛，“我来，没告诉过第二个人。也就意味着，你的死因，不会有第三个人明了。”
胡小五想起张大哥，她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玄之玄松开手，将那个黄铜令牌——黑瞳身份的标志，搁在胡小五的手边。
“你加入黑瞳，是为了抵债。但你所做的工作仍不够偿还利息，于是你想到借坤仪载星之手，除去债务。应当讲，这是不错的想法。为什么最后要离开呢？”
胡小五冒着冷汗，话都说不利索。
“我，我的债务已经没了……已经没了呀……那，那就，那就没必要再待在黑瞳里面了，对不对，盟主？我没有卖给魔世什么重要的消息，说的都是鸡毛蒜皮，饶了我吧，盟主！”
她激动地直起身子，玄之玄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回去。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我来，也不是为了追你的责。实际上，你能留下一条命，还要多亏副盟主的《裁魔令》啊。若非他护下黑瞳，你的名字，迟早会出现在痛恨黑瞳的人们眼前。那时，你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心中有数吗？”
“我，我……”胡小五脸都白了，紧紧攥着被角，“盟主……盟主救我才好！”
玄之玄翘起二郎腿。
“莫急，莫急。我来，为的正是救你。你要留下性命，倒也不难。只需要将一样东西交我。”
“什……什么东西？”胡小五赶忙问道。
玄之玄凑近她，微笑起来。
“一张……副盟主的脸。”
说到这里，胡小五终于按捺不住，捂着脸放声痛哭。
“他说的，他说的就是那个面具！我知道大张特宝贝那东西，但我也不想死……他说不急着让我给，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去柳叶坊找他……”
李霸地感到这个名字眼熟：“所以……”
胡小五抹着眼泪：“就是小花你说的那个柳叶坊呀！当时我跟大张都吓了一跳，以为你发现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去……”
“呃，对，大张，大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她抽着鼻子，“我真的太害怕了，那个令牌藏哪都不合适……结果，结果他早上回来就发现了……”
李霸地沉默无言，他尽最大努力想象着，张大哥当时内心是怎样的风暴。
“他没跟我生气，甚至声音都没重一点……他跟我说，东西交给他，柳叶坊他去……然后，然后他就隔三差五去一趟，我也不知道干什么，他不回答我……”
胡小五抽抽搭搭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李霸地拿起脸盆架上的布巾递给她，让她擦脸。
“大张每去一趟，我都要检查一下他装面具的地方，看他是不是给出去了……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找机会把面具给了那个玄之玄……他没要，但是之后，大张就不去那边了。可我怎么也不知道，那个东西，那东西怎么会害他送了命呀！我要是知道，我……”
李霸地没有叹气，这段时间他叹的气够多了。他伸出手去，拍了拍胡小五的肩膀。
“玄之玄那种人，本就不是你对付得来的。就算你知道他要杀张大哥，也……”他没能说下去。一阵沉默过后，李霸地再次开口：
“过去的事已成定局，就先不提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胡小五望着他，泪眼涟涟。
“怎么办……带大张回家呀……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怎么……怎么也得留个念想……”
李霸地说：“好。铁棘刺，你收拾一下，送胡小五出城。一定要把她送到驻仙村。对了，这封信你拿着。”
他走进里屋，点灯提笔，落下几行字。片刻之后，他将信交给铁棘刺。
“胡小五是张三发妻，再加上我的亲笔信，驻仙村村长不会为难她。小五，这几张银票你拿着，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实在不行，心里有底。”
二百两叠好的银票，放在胡小五的手心。在她说出什么之前，李霸地抽出一把伞交给铁棘刺，将二人送出屋外：
“到了驻仙村后，就不用回这边了。我要出门，一会就出发，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铁棘刺，一定保护好她，明白吗？”
铁棘刺看着李霸地，点点头。他打起伞，将胡小五护在伞下。两人的身影，一道消失在雨夜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第183章 离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