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三日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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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走出都城十里开外，俏如来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玄之玄是黑瞳之首。”
李霸地大为震惊，问他：“那然后呢？”
俏如来苦笑道：“这才是重点啊。半年以来，副盟主为中原勤勤恳恳，俏如来才敢放心将此事交与副盟主。”
他倒是算准了自己不会告状。不过……
“既然玄之玄是黑瞳之首，那他肯定有他自己的情报人员啊。即便出了都城十里外，就能保证安全吗？你是真不怕被他暗杀掉？”
李霸地问他。
俏如来垂眸一声佛号。
“以副盟主的根基，应当已经察觉，四周并无跟踪人员了吧。放心，玄之玄与我关系匪浅，他既然应下这场战局，是不会有插手的道理。”
那安排自己监视俏如来是干嘛？找事做？看不得自己闲？
李霸地想不出来。微风吹拂，扬起俏如来的白发，露出他面侧的血纹魔瘟。那狰狞的黑色纹路，仍然牢牢刻在他脸上。
“我记得之前锦烟霞去正气山庄找你了。”李霸地想起俏如来也在找治疗魔瘟的方法，“她也没办法吗？要不再试……”
“罢了。”俏如来云淡风轻，“以锦烟霞那般能为，也只是遏制魔气传染特性。俏如来已做好将其背负一生的觉悟。”
李霸地换了个位置，好将那魔瘟看得仔细些。
“能碰吗？”他问道。
“可以。”俏如来贴心地拨开那一侧的头发。李霸地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指尖轻轻剐蹭着魔所刻下的纹路。
出乎意料，那是凸起来的。黑色的纹路紧紧攀附在俏如来的皮肤上，像痂，但远比痂痕柔软。鼓起的纹路内部似乎是中空的，里面不时流过什么，不知是不是魔气。
俏如来把头发放了回去。
“即便不传染，这终究不是让人愉快的体验，还是聊正事吧。副盟主所颁布《裁魔令》，连魔族带黑瞳一并裁决，可谓疏而不漏。副盟主对黑瞳了解得多吗？”
听多了玄之玄夹枪带棒，忽然听到一句赞扬，真是令人如春风拂面。李霸地解释道：“与其说是了解，不如说我并不想让他们逃脱律法制裁。黑瞳所作所为，乃是魔世帮凶，就算不足以死罪，多少也得蹲几年大牢才行。”
俏如来笑道：“《裁魔令》初发行时，我也看了。公平公正与公开，这是多少代制定律法的人们心中夙愿。”
他的目光闪烁着，黯淡一瞬。
“真希望西剑流作乱时，你也在。那样的话，宫本师尊……”
这个人，李霸地听龙晓月提起过。只听名字就知道，他糅合了宫本武藏和冲田总司，武艺肯定没的说。俏如来会师从他，倒也不意外。
不过，出于仁善的逆刃设定，恐怕就和原型相去甚远了。
俏如来并未就宫本总司这个话题深入下去，而是继续讨论黑瞳：
“副盟主曾经在瓦勒镇时，做过一夜尽收全城黑瞳的壮举。尽管那得益于镇长的全力配合，但此事能成，主要还是靠副盟主对黑瞳弱点的精准把握。”
他向前走两步，转过身。
“坤仪载星侠士，考虑过失败的后果吗？”
这是在考验自己？李霸地不由也站直了些：“不知俏如来前辈在忧心些什么，但你不必担忧。且不说良机难得，瞻前顾后必会将其错失；单凭天时地利人和在那一夜齐聚瓦勒镇，就足够我实施计划。
“天时，乃黑瞳因贪心切，在白天犯罪。倘若他们耐下性子，深夜摸进别人家里，纵然也可以根据受害者身份定位到他们身上，但想要搜集具体的证据，一定会花费更多时间。
“地利，乃暗道出口，正巧位于最近的村落。若是位置远了，后续追兵难以抵达，漏出去一个两个，日唱寡魄必定有所防备，我的空城计自然也没法唱下去。
“人和，自然就是将我当做救命稻草紧紧抓住的镇长，世乱才武了。我可以花点时间说服四名副手，但效力一定不及他的命令。而你看，副手们起到的作用，比我想的大多了。”
俏如来点点头：“所以侠士在布局之前，先排除了失败的可能。”
李霸地觉得自己可当不起：“那是黑瞳做的事实在太不是人了，我一生气，就……现在让我再搞一遍，也未必做得来啦。”
俏如来道：“可以理解。我师从默苍离之时，师尊便教我万事常做预案，但不可只依赖预案。若是变化超出预期，那就利用手边所有的条件，让自己掌握局面的主动权。”
听上去，他像是对这场对仗胜券在握。莫非他已经有对付玄之玄的方法了？
面对李霸地的问题，俏如来这么答：
“我说玄之玄是黑瞳之首，自然有我的依据。但很可惜，依据不能作为证据。玄之玄敢于在我面前承认他是黑瞳，就有他不会轻易将证据暴露给我的自信。”
他转着手心里的佛珠。
“但是……在这世上，人只要有所行动，便一定会留下痕迹。即便是无形的内力，也可以凭借对外物的破坏，而彰显其存在。玄之玄作为黑瞳之首，有在众多属下面前露面，而不暴露自己真实面貌的自信，那么他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
“影形！”李霸地恍然大悟，“他自己也是影形！但他没跟我说这回事呢。”
“是影形，但还差一步。”俏如来颔首以示赞许，“影形所修炼易骨宝典，是一种能够将骨头折叠的功法。这样的折叠会产生极高热量，在人的身体上造成不可逆转的伤痕。所以……”
“莫非……你，你知道他的伤痕位置在哪了？”李霸地惊讶于俏如来的行动速度，“你是做好了准备才来找上门的吧！”
俏如来笑得温柔：“并不是全然的准备。赤羽先生已代我去收集线索，而我，则要去一趟魔门世家。这一段路很长，副盟主能保护好我吗？”
李霸地这才意识到，好像确实没看见赤羽。不过魔门世家再远也没有金雷村远，他问俏如来为什么不走胜邪封盾的驿站。
俏如来有些为难。
“胜邪封盾经玄之玄拆解，现在……不是已名存实亡了吗？你仍旧认为它还存在，这样的想法，倒是和青衫君很像。而胜邪封盾所留下的驿站，如今也只是凭一些对胜邪封盾仍心存怀念的人在运转。”
他垂眸，目光流露出感伤。
“我不用，只是不想面对那些滚烫的执着。”
李霸地想了想这段时间驿站的情况。的确，仍在维护和修缮它的人，只有在主要节点驻守的几只小队，人数加起来也不过数百，与胜邪封盾鼎盛时期不可同日而语。
但他们的精神面貌，远不像俏如来所说那般悲观。
那些驻扎在驿站里的人，他们从外界运来物资，一遍遍检查驿站隧道的情况；与此同时在暗室里种花，读书，编演剧目，精神活动之丰富让李霸地咋舌。
他们对胜邪封盾回来接手驿站这件事怀抱的情绪，不是期盼。
而是坚信。
“盾主说过的，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李霸地记得，在驿站中心驻守的队长，一边斯文地拨弄含羞草叶片，一边这么说道。
“既然如此，就算大部分盾员都散开了，那也是在中原埋下火种。只要哪一天胜邪封盾还需要我们，我们仍会回应它。”
水烧好了，队长给李霸地续上热茶。
“所以，副盟主不必担忧！你能做到副盟主，说明胜邪封盾仍有希望，中原仍需要它。而且，副盟主不是也需要驿站吗？”
他和李霸地碰杯。
“胜邪护世！”
“……封盾安民。”李霸地收回飘忽的思绪，对上俏如来的目光，“没关系，我也会和他们一起，准备叫胜邪封盾回来的。”
目前还是以保护俏如来为主。
经过两个时辰的漫长跋涉，魔门世家的牌匾终于出现在两人眼前。而李霸地对魔门世家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
“他们在魔世入侵的时候不是勾结了修罗国吗？听见戮世摩罗喊魔门世家的时候给我吓了一跳。那帮人后来怎么了？”
“本龙当然是通通开除，丢进尚同会的大牢啦。”
一个粉头发，八字眉的驼背男人从门里冒出来。他的长相李霸地很难形容，感觉有一种精致的丑陋，让他想起巴黎圣母院里的那个丑八怪来。
而且，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粉头发男人虽是第一次见李霸地，却很热情。他先和李霸地握了手，再去跟俏如来行礼。
“你是指挥四方山的那名少年人喔？我是燕驼龙，魔门世家的管理者啦。”
李霸地连忙回礼：“原来如此，幸会幸会。”
同时狂敲龙晓月窗口，问她燕驼龙是谁。
不过，还是俏如来回答得快些：“燕驼龙前辈不必多礼。四方山一战，你为研制传音符出过不少气力，对付魔门世家的叛徒，也属有功。”
“嚯嚯，这一点，本龙便不客气地认下了。”燕驼龙说着，打开大门，引两人往宅院里面进，“进到魔门世家，想来又有什么难题了。没关系，魔门世家的书，你想翻多久都可以！”
接下来的两天，俏如来几乎是住在了魔门世家的书库中，连睡觉都是将被褥往地上一铺，枕着书睡。
睡着还好，他醒着时，李霸地也不得闲，要帮他寻找并挑选影形相关记载。
“感情你跟我说的那些，都只是推测啊……”李霸地端着书，昏昏欲睡。他想打个呵欠，却被书页里的灰尘呛到，一连三个大喷嚏响彻书库。
俏如来笑着给他递了一张草纸：“这要得益于你。若非你在金雷村采取雷霆手段，俏如来也不可能一下获得两名影形的样本。”
“那你去过金雷村了？”李霸地擤着鼻涕，“常欣跟我说那边涨大水呢，这会怎么样了？”
“还好。”俏如来答得平淡，“尚在可以控制的范围。”
“那就行。大梁之后恐怕就要一直待在都城，不知道单凭金雷村的青壮年，能不能扛得过去。”
俏如来没有回话。书库里又沉寂下去，直到他终于找到了典籍中的佐证。
“错不了，是这里！”他激动地拉李霸地来看，“骨痕描述，柔软多变的面庞，这些描述与我所见尸体情况，也都对得上。这样一来，只差赤羽先生……”
他感到了李霸地的困惑。
“就这些了吗？”李霸地问他，“你的逻辑和推理都很通顺，姑且骨痕也算证据，但是……”
他焦躁地揉着头发。
“我好像不应该质疑你，毕竟你做什么都有你的理由嘛。但那是玄之玄啊！你只有骨痕一个证据吗？没有别的底牌吗？三天马上就过去了，你怎么知道玄之玄……”
“坤仪载星。”
俏如来合上书。
“你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李霸地别开视线，不忍直视他眼底的悲凉。
夜，到底是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146章 三日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