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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请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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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气也不是生她的气。
前两日她跟云安聊天的时候,正好聊到林家夫妇。
幽暗的黄色烛光下,云安站在苏裕和的床边,服侍她入睡。换衣服的时候,苏裕和长长叹了口气:“感觉,林宗献和那林夫人,想法不太一样。”
林夫人虽然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但是到底有些割裂。
然而这林老爷就未免有些殷勤。
云安没问,只是宽慰道:“小姐,您应该这么想。您现在的目标,不是对老爷和夫人,而是对那位占了您的位置的林姑娘。你现在的所有的计划,最终的目的都应该是推翻那个假小姐,撕开她的面具。”
“所以,”她顿了顿,“这林府的夫妻二人,您不要过多的将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毕竟他们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她不会生一个竞争对手的气。
只是看着闹心。
本来她这一声“嗯”其实可信度不大,然而眼前的女子却一下跳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苏裕和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便蓦地被一个重压。
她僵硬着身体踉跄地后退一步,忍了忍,才没把这女子推开。
心底有些目瞪口呆。
果然,脸皮厚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苏裕和还得修炼。
心跳莫名狂躁起来。
就在准备狠狠将这个女子推开的前一瞬,林宿鸢终于放开了手。
苏裕和笑不出来。
甚至连假笑都笑不出来。
在满耳的风声里,她听见了自己躁动的心跳。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那颗低着的脑袋才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在林宿鸢的视线里,苏裕和抬起了头。
“可以说正事了吧。”
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
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在剜她的血肉。
林宿鸢蓦地打了一个哆嗦。
她放松下来,退回到原来站着的地方,从身后一直站着的丫鬟那边拿出了一张请帖。
回头的时候,林宿鸢又恢复了那般天真的笑容。她娇俏地笑着,将手里的那张请帖递给她。
“这是何将军的嫡女何明姝送来的请帖。她听说你来了京城,专门给你准备了一张。”
她见苏裕和接了过去,也趴过去凑近脑袋,在那黑暗里看那请帖上的字样。
苏裕和原先看着手里那张纸,还没认出三五个字,满眼便被她那头顶覆盖。
她微微眯了下眼睛。
“后天她会在府上办一场诗画会。到时候就是作文作诗,也会现场画画。在场的世家女子可是都要做的。流觞曲水姐姐应该听过的吧。”
女子说着,将脑袋收回来,重新看向苏裕和。
苏裕和平静的眸子里,映着林宿鸢天真无邪的笑。
她张了张嘴,还未说出个字眼,那林宿鸢就连忙拦住她即将说出口的话:“姐姐可不能拒绝,这请帖可是那何明姝专门叮嘱我送过来的。若是你这时候拂了我的意愿,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这急切的态度,愣是让苏裕和给整笑了。
她拿着那请帖转过身,递给了一直在身后站着的云安,淡淡说道:“女儿家的情趣罢了。我去便是。”
她收请帖本就没什么好避讳的。那林宿鸢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又跟她絮叨了两句以后,终于转身离开。
耳边的嘈乱终于恢复寂静。
院里突然吹起一阵风。
苏裕和将视线从那离去的女孩身上挪开,转身和云安走进屋里。
女婢为她倒了杯热茶:“我本来以为您会请她到屋里坐坐的。”
苏裕和没说话。
她坐在屋子里正中央那张圆桌前,伸手拿起了水杯。
按照这些天学的礼仪,院子里跟人聊天确实不太尊重别人。但是她实在不乐意跟这个女子阿谀逢迎。
反正大家都互相知了底,殷勤地请人家进屋倒显得虚假。
氤氲的水气从茶盏中缓缓升起,浸入到她的眸子中。
等身子暖和起来,云安颇有些担忧地开了口:“小姐,奴婢冒昧问一句,您会作诗吗?”
苏裕和一怔,摇了摇头:“不会。”
她倒是忘了那张请帖的事了。
云安见主子似是想再看看,便将刚刚拿在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苏裕和装模作样地打开。
心里“哦豁”一声。
果真,她还是高看自己了。
本以为这一个月的熏陶能对这些加了密的东西有所顿悟,结果真是异想天开。她不仅不会作诗,甚至大字不识一个。
连请帖上的字都不认识。
尴了个尬。
认字看书这种事,女子只有那些富家子弟会学习一二。她这种自小长在农村的,不是个傻子就行了。
……
苏裕和沉默半晌,终于在那尴尬里找到一丝头绪。
面上一点不显,甚至还抬头问云安:“那何明姝是哪家的女儿?”
“何家的,”云安并未察觉请帖上不写哪家哪户有何不妥,耐心给主子解释,“何守邦是她父亲。也是当朝大将军。上一品武官。”
上一品啊。
刚一来就给她搞个大的。
怪不得林宿鸢那个殷勤的样子。
苏裕和抿着嘴叹了口气。
“将军的女儿不是应该更爱学武吗?怎么去搞诗画会这种文官弄的东西?”
“这……奴婢也不知道。”
云安看自家主子唉声叹气的样子,纠结地继续说了下去:“何家主子何明姝是他们家的嫡女。上面还有位哥哥。据说何明姝原先也是喜欢舞刀耍枪的。只是突然有一年将那些兵器都收了起来。”
苏裕和蓦地抬起头:“为何?”
“奴婢也不清楚。那大概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五六年前,不到十岁。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苏裕和想不明白。
偏生云安还在问着:“小姐,宴会怎么办?咱们真要去吗?”
苏裕和一口将剩下的茶喝完。
杯盏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触碰声。
“啪”。
苏裕和看着那落定的杯盏,半天没说话。
云安还在等她言语。
空气里,只有烛光在无声跳动。
“去肯定是要去的。”
良久,烛光下那张一半陷入阴影里的脑袋,终于缓缓转向了灯光:“但是得先去跟姨娘说一声。”
请帖送到府里,夫人肯定是要先过目的。
也就是说,那何明姝送来这样的一封请帖,夫人肯定是早早的就知道了。所以,林夫人允许这样一份请帖递给自己,说明了什么?
苏裕和轻笑了一声。
屋子里的水已经备好。
她站起身来,走到那水桶旁边,缓缓褪去自己的衣服。
云安低着头。
她将从宋姨娘那边拿过来的嫩肌膏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水桶边的桌子上。
还未抬起头,便听见自己的小姐唤道:“云安。”
云安抬起头。
苏裕和并未看她。
“小姐,怎么了?”
视线里,那已经被养得极好的纤细却又显力量的双腿,缓缓落入盆中。
被温热的水包裹着,苏裕和发出一声喟叹。
“你还记不记得,林夫人给我说了一句话。”
云安不明白:“什么?”
苏裕和蓦然睁开眼睛。
模糊的薄雾里,就连瞳孔也变得水润:“她说,她那是在给我一个机会。”
空气里有一瞬的安静。
云安没听过这句话,毕竟苏裕和见夫人的时候,她一直等在屋外。但是她大概知道自己的主子想要表达什么。于是就连呼吸都有所放缓。
女子的声音,和那薄雾一起飘过来,悠长而隽永。
那样绵长而沙哑的声线里,带着一丝欣然的情绪。
“她没骗我。”
她还是选择,把自己推出去。
和那林宿鸢,同台竞技。
—
第二天去找宋姨娘的时候,宋姨娘同意了。
她们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才吃过早饭,正等着那教习嬷嬷过来。
二人坐在屋子里的那张桌子上,一左一右,都对着门口。
屋门敞开着,外面清冷的日光打在屋内的地面上。无数细碎的光粒与微尘散落在倾倒而下的光练里。
“去就去吧。”宋姨娘听她说完自己的想法,这才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只是你始终要记得,你这段时间在京城学到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从今以后这么多次与人交往准备的。这是你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用某种特殊的才气压她们一头,不能让所有人都信服。只有将大家都有的东西,做到极致,才能让那些人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将苏裕和推出去的好机会。
不仅仅能得到检验,更能得到回报。
有利无害。
所以,为什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