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娘子的点心店[古穿今]》岚曛

5、炸撒子

　　冯棠载着宋姝晏回到家后，先是帮她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和扭伤的右脚，然后为她倒了一杯热水，拉个椅子坐下，关切地问道：“宋姑娘，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宋姝晏坐在软乎乎的沙发上，如置云端，一整天都担惊受怕的心也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我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她皱着眉头，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冯棠已是听地发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迟疑地说道：“你是说，你是从南宋临安府穿越而来的？”
　　宋姝晏摇摇头，“我不是从南宋来的，我是大宋子民。当今圣上是圣安寿仁太上皇帝。”

　　冯棠默然，对了，南宋是后世学者为了区分南宋和北宋才起的名字，南宋人只会称呼自己为大宋子民。
　　他拿起手机，查询了她口中所说的圣安寿仁太上皇帝，原来是宋光宗的尊号，那么可以推测，宋姑娘生活的时间，便是1189年－1194年间。再一查文安公主，正是宋光宗的长女。
　　这么说来，这位宋姑娘是从南宋穿越而来的？
　　这……未免也太过离奇了吧。

　　他想了想，略有迟疑地开口说道：“宋姑娘，你可能穿越了，现在是2022年。距离你所说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千年……”

　　宋姝晏一脸呆滞，似是没理解他说的话。
　　“换句话说，你来到了一千年以后。”

　　宋姝晏睁大眼睛，十分震惊，口中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我只是去公主府送桃花酥饼，怎么就可能来到了一千年以后？”
　　她虽不相信，但这一天所见所闻，都向她表明，这里的确不是她所生活的朝代了。

　　这也太过离奇了吧？！
　　就连牡丹棚瓦子里说书的先生，也编不出如此离奇的事情来。
　　“冯相公，你相信我说的话吗？”她抬起头，急切地看着他。这件事情太过离奇，她很怕这位冯相公认为自己在扯谎。

　　冯棠看着焦急的宋姝晏，起先还有些迷茫，却逐渐地变得坚定。
　　他虽然觉得她说的话很离奇，但他还是愿意相信这位姑娘。
　　人类于整个宇宙，不过是渺小一粒尘埃的存在。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他又怎么敢保证，她说的不会发生呢？
　　他注视着宋姝晏，眼神坚定而温柔，“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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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罢宋姝晏的离奇经历，已是凌晨。
　　冯棠看宋姝晏精神困顿，便拿出了一套全新的床褥，安排她睡在客房。
　　而他自己，忙了一整天，早已精疲力尽，倒在床上也立刻睡着了。
　　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因为听了离奇的事情，一向酣睡到天亮的他十分罕见地做了梦。

　　梦里，他梦见了过世的父亲。
　　自半年前，父亲因高血压发作突然过世。彼时他正在外地研学，因为疫情，没能返回家乡，见父亲最后一面。此后，他也从未梦见过父亲。
　　想来父亲孤零零地待在医院，度过最后的一段时间，应该非常寂寞吧。
　　听照顾父亲的护士说，父亲临终前，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因而一直没能说上遗言。
　　他竟连父亲最后的心愿也不知道。
　　想来父亲离世后，不想再见到他这个不孝子吧。

　　虽然在睡梦之中，他却知道这是个梦。
　　梦中，父亲依旧是那个生前模样，原本高大的身材因年老变得有些佝偻，站在灶台前，围着围裙，和面，揉面，做着各式各样的面点。

　　摸爬滚打十来年，他早已不是那个叛逆的少年了。
　　刚冲着父亲的背影刚喊了一声“爸”，正想和父亲说几句话，他却醒了。
　　父亲的背影消失了。
　　他睁开眼，徒留几分惆怅。

　　这时，他忽然闻到一股香味。
　　奇怪，谁在做饭？
　　他穿好衣服走至客厅，却发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清粥小菜，还有一盘炒得黄澄澄的鸡蛋。
　　厨房里还在噼里啪啦地作响，他走进一看，竟是宋姝晏在炸东西。

　　昨天晚上，他已经教宋姝晏如何使用天然气炉灶了，她虽然很惊讶竟然可以不用烧柴直接就能燃火，但很快就学会使用了。

　　“冯相公，早。”宋姝晏看到他起来了，转过身笑眯眯地说道。
　　冯棠此时还有些没醒过神来，只呆呆地说了一声“宋姑娘早。”又被锅里香喷喷的东西所吸引，好奇地问道：“宋姑娘，你在做什么？好香啊。”

　　宋姝晏笑道：“因明日就是寒食节，我便为冯相公炸些撒子。不知你喜欢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我便都做了。”
　　撒子是寒食节的“寒具”，过节是一定要吃的，做法是先揉好面团，在将面团搓成小长条，用油封起来，醒好面之后，起油锅，待油锅烧至八成热，将面团缠绕在两根筷子上，慢慢地将小长条撑开、拉细，慢慢入油锅进行炸制，待其定型，撤开筷子，再进行下一次炸制。
　　说话间，她便从油锅里捞出了金黄酥脆的撒子。

　　冯棠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才早上六点钟，不由得惊叹道：“宋姑娘，你几点起来做这些的？”
　　宋姝晏微微一笑，“天刚亮我就起来了。”
　　长久以来，她的作息就是这样，破晓时分，便起床了。一千年以后虽然早上没有打更人报时，她也自然而然地醒了。
　　冯棠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
　　“撒子炸好了，可以吃饭啦。”她微笑着说道。

　　冯棠和宋姝晏对坐吃早餐。
　　他心中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自十八岁离家后，他向来独来独往，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和别人一起吃过早餐了。
　　他先喝了那碗白粥，熬的米花稀烂，入口绵、软、滑，略晾凉了些，温热不烫，喝下去很舒服。
　　那盘炒鸡蛋也是喷香扑鼻，虽只有简单的油盐调味，却也十分滑嫩可口。

　　最后，他拿起了一条刚炸的撒子。
　　见撒子金黄灿灿，如金丝套环般层叠陈列，轻巧美观，九曲十弯，又似佳人手臂上的缠臂金。
　　一口咬下去，入口即碎，脆如凌雪，满口生香。
　　一下子勾起了他儿时的回忆，曾经母亲在时，每到春节，都会炸制各种东西，丸子、酥肉、撒子、焦叶，油馍馍。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这个味道，没想到又回想起来了，就像是放电影一般，以为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往事又历历在目。
　　那些温暖细碎的日常琐事，当时以为习以为常，如今却显得弥足珍贵。
　　他垂着眼，“撒子很好吃。”

　　听到这句话，宋姝晏很开心。
　　冯相公帮了自己这么多忙，她无以为报，只能为他亲手做一顿早饭，聊表谢意。
　　转念又想到，她一夜未归家，家中弟弟妹妹该着急了吧。
　　眼神中不免/流露出几分失落。
　　哪怕是距离临安府千里迢迢，她也能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可眼下她来到一千年以后的世界，又该如何是好呢？

　　冯棠看到宋姝晏有些失落，知她忧愁，便放下碗筷，说道：“宋姑娘，我昨夜想了想，你既然从溪山上穿越来的，那么溪山上一定存在什么奇特的地方，说不定你今天晌午间再次回到那个地方，就能回去了。”
　　听此话，宋姝晏眼睛一亮，冯相公此话说得有道理！

　　冯棠说道：“待会我送你回溪山吧。”
　　宋姝晏一想到昨夜坐在他自行车后面，显得十分亲密，不免两靥微红，“谢谢冯相公。”
　　冯棠又拿起一簇撒子，笑道：“举手之劳，就当宋姑娘给我做这么好吃撒子的谢礼。”
　　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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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南塘汉服节已经结束，游人渐少，溪山上空空荡荡。
　　宋姝晏寻到自己昨日来到的地方，转了好几圈，却丝毫没有动静。
　　她不免有些着急，冯棠安慰道：“不要紧，说不定时间不对，若是到了你来时候的时间，说不定就能回去了。”
　　为了帮宋姝晏找到回家的方法，冯棠特意闭店一日。若是她真的找到了回家的路，他怕自己到时候没能说上一声“再见”。

　　如此这般，他们二人便在原地等着。
　　可是从早上等到晌午，再从晌午等到下午，早就过了她来的时候，她依旧留在原地。
　　“到底该怎么才能回去啊……”她垂头丧气地说道。

　　冯棠安慰她道：“或许这个方法不对，要不先回店里，吃点东西，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宋姝晏看着跟自己站了大半天的冯棠，心中十分感激。她虽然没有胃口，但想来冯相公定饿了，便点点头，跟他回去。

　　第二日，他们在溪山上转来转去，也是无功而返。
　　到了第三日，已是清明节，溪山游客渐多，都是来此地踏青赏春游玩的。
　　宋姝晏依旧是找不到回家的方法。
　　每过一天，她心中愈发焦急。
　　担心二弟旭之的学业，又担心店中的生意，担心三妹和四妹无人照料，又担心小五会夜夜啼哭要找姝姐。
　　这三日来，她茶饭不思，眼看着就日渐消瘦。

　　冯棠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清明这日，他二人又将整个溪山都走了一遍，依旧是无功而返。
　　宋姝晏面容惨淡，不过是勉力支撑。

　　冯棠说道：“宋姑娘，你跟我来。”
　　黄昏，夕阳西下，玩乐了一天的游人心满意足地归去。
　　他们二人却来到了后山上，宋姝晏从未到过此地。

　　忽闻到一股馥郁的花香。
　　宋姝晏抬头一看，原本失魂落魄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神采，口中喃喃自语道：“这是……”
　　原来咖啡店后面的山坡上，是一片烂漫的桃花林。
　　此时春光正好，花枝摇曳，落英缤纷，似是一场桃花雨。桃花林间，一条清溪蜿蜒穿过，潺潺湲湲，叮咚作响。
　　又有被风吹拂过的花瓣，倾洒在溪水上，落花逐水而去。

　　“这是我母亲生前栽下的桃花林。”冯棠望着这一片如云霞般的桃花林，眼神温柔地说道。
　　“四十年前，这座山是开采煤的矿上。那时候将山上的树木都砍伐，煤开采完了，矿场撤走后，这里便成了一片光秃秃的荒山。每到春天，便黄沙大作，尘土飞扬。”
　　“后来我母亲和父亲搬至此地生活，我父亲开店卖馒头面点，我母亲承包了这座荒山，种植各色各样的果树。这一片桃花林，就是她当年种下的。”
　　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溪山从原本一毛不长的荒山，重回青山绿水。每年春天，百花盛开，这里也成了一个对外开放的免费景区。正因山间这一条百花丛中川流不息清溪，因而命名为“溪山”。
　　宋姝晏默默听着，想来冯棠的母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

　　“我父亲去世后，我原本是打算离开这里，去往别的地方开店。”冯棠说道，“但是我想到这片桃林，还有整个溪山，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母亲的心血。”
　　“虽然母亲不在了，但我想代替母亲，继续守护着这座溪山。”
　　冯棠望着桃花林，坚定地说道。

　　春日的晚风拂过桃花林，摇曳着树叶沙沙作响，烂漫桃花，数朵桃花似是回应着冯棠的诺言。
　　冯棠转过头，微笑看着宋姝晏说道：“你先前说，穿越之前听到了你母亲的声音。”
　　“我想，你母亲是有什么心愿，才让你来到这个地方。若是能够完成你母亲的心愿，说不定就可以回家了。”

　　宋姝晏一愣，随即眼中一亮，欢欣地说道：“对！一定是这样的，母亲让我来到此处，一定是有她要我完成的心愿！”

　　冯棠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在这之前，宋姑娘你能在店里帮忙吗？工资……哦，月钱我会按天给你，这样你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宋姝晏听到这话，猛地抬头，只见夕阳赤金色的余晖照耀在他身上，雕刻出他坚毅的侧脸。

　　她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容身之处。
　　她心中涌起万分的感动，不仅仅是因为他给自己提供了容身之所，更是因为他信任她。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却遇到了能够完全信任的她的人，真的是太幸运了。

　　“嗯！我愿意！”
　　她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闪闪，冲着冯棠说道。
　　“掌柜的，以后还请你多多指点。”
　　冯棠笑道：“不必，你还是继续叫我冯相公就好。”
　　“对了，走了一天你渴了吗？要喝咖啡吗？”
　　她浑身一个激灵，“我还是喝茶好了……”
　　冯棠笑了笑，回到店中准备煮咖啡沏茶。

　　自父亲去世后，他一度以为自己活成了个机械人。
　　机械地工作，机械地吃饭，机械地睡觉。
　　他不想寻找生活的意义，因为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但他却意外地遇到宋姝晏。

　　一个从一千年前穿越而来的姑娘，突然间走进了他的生活。就像是一颗种子落在了荒山上，生根发芽，结出一朵小小的花。
　　如今他的人生有了目标，那就是帮宋姑娘回家。

　　生活有时候真的充满了奇遇。
　　他为她沏茶的时候，浅浅一笑。

　　祝大家用餐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