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惑君心》申放雨

5、第 5 章

　　马车行到了垂花门处，缓缓停下。

　　“都睡了一路了，你是猪吗？”楚珍钏嘀咕一声。

　　楚沐玥睁开眼，凉凉扫了她一眼。

　　楚珍钏有些瑟缩，想起她把自己往水里按的狠劲，赶忙跟在苏氏身后下车了。

　　楚沐玥捂着嘴小小打了个哈切，这才不紧不慢下去了。

　　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她确实差点睡着了。

　　见她下车了，苏氏没说什么，带着一行人去了正院给太夫人高氏请安。

　　“夫人小姐可算回来了，老太太都念叨你们好一会儿了。”一个伶俐丫鬟笑着迎接道。

　　苏氏也笑着关心道：“母亲今日可安好？”

　　彩雀笑：“老太太胃口不错，午时还多用了半碗莲子羹呢。”

　　“那就好。”苏氏微微颔首，看来婆母今日心情不错。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里间。

　　高氏正靠坐在罗汉床上，一个小丫鬟正给她捶腿，见她们进来了，眼神扫过来，满头银发，嘴角下垂，笑起来的时候才多了些可亲。

　　苏氏带着楚珍钏和楚沐玥请安后，高氏笑着让她们坐了，有丫鬟将刚泡好的茶端上来。

　　高氏低头喝了一口，问道：“今日上香情况如何？”

　　苏氏半点不提她们姐妹之前的龃龉，挑了些趣事柔声讲了。

　　楚沐玥坐在椅子上，听着有些昏昏欲睡。

　　“珍珍今日怎么这般安静？”高氏看向楚珍钏。

　　楚珍钏一僵，看了眼母亲，笑着回答：“回老祖宗的话，珍珍只是有些累了。”

　　高氏点点头，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今日见的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如何？”

　　原来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祖母应当挺满意的，楚沐玥瞥向楚珍钏，唇角微勾，大概有好戏看了。

　　楚珍钏低下头，咬着唇，心中有些忐忑。

　　苏氏忙接话道：“媳妇今日见了一面，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话有点少，和珍珍性子不是很搭，而且那家夫人也不太热络，所以依媳妇看还是再找找吧。”

　　高氏眼神在母女两人身上扫了扫，笑容淡了些：“是吗？既然那孩子不错，就不用拒得这般急，可以再看看。”

　　楚珍钏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求助地看向母亲。

　　苏氏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对高氏道：“那就听母亲的，这家也再看看，珍珍品貌不差，又是伯府嫡出姑娘，倒是不愁人家，伯爷前几日还同我说要多留她一段时日，让我多留意几家。”

　　高氏哪里不明白这是应付她老婆子的话，还搬出那不成器的儿子来了，有些生气：“张侍郎怎么说也是吏部三品大员，他家儿子难道还委屈你女儿了？老身也是看着珍珍长大的，自然是希望她好的，结了这门亲，家里男人跟着受益，又反过来替珍珍撑腰，有什么不好？”

　　苏氏神色紧了紧，赔笑道：“母亲考虑的自然比媳妇周到，只是到底是女儿家一辈子的事，还是要两个孩子看对眼才是。”

　　高氏见她都把话说得这般明白了，苏氏还是坚持不应下，多和张家接触一下能有什么损失？

　　她有些狐疑地盯着楚珍钏：“珍珍没有给人留下好印象？该不会没有按捺住脾气，反把人得罪了吧？”

　　楚珍钏一惊，没想到祖母这般敏锐，慌乱间带倒了茶盏，褐色的茶水把袖口都打湿了。

　　丫鬟忙上前来收拾，楚珍钏坐立不安，不敢去看上首老夫人的神情。

　　高氏啪地一声拍桌，桌上杯盖都被震得颤了颤，可见力道不小：“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生下来讨债的吗？你嫡亲兄长至今还是个光头身，你任性的时候怎么不为他多想想？”

　　楚珍钏吓得低头，眼圈红了，苏氏忙起身道：“母亲息怒，别气坏了自个儿身子，媳妇来教训她。”

　　高氏气得有些口不择言：“都是你给惯的，平日里在家多赖姐妹们好性她刁蛮些也罢了，出去了还不知收敛脾性，这样下去哪家夫人能眼瞎看上她？”

　　楚珍钏何时被这样贬低责骂过？捂着脸哭了起来。

　　楚沐玥看得差点笑出声来，端起茶盏小啜一口，不错，余味悠长，看戏时喝让人心情愉快。

　　苏氏好久没被婆母这样当众指着鼻子骂过了，此时脸色难堪，四周侍候的人都垂目敛息，彩雀在一旁给老太太顺气，室内安静极了，只是时不时响起楚珍钏的抽噎声。

　　苏氏怕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母亲消消气，珍珍已经知错了，还说今晚要去祠堂跪着向列祖列宗忏悔。”

　　高氏眼神狐疑：“你果真舍得？”

　　苏氏道：“自然，错了就得罚，这次珍珍也是诚心悔过。”

　　高氏点点头：“随你吧，多费些心思好好教教这丫头。”说着她看向楚沐玥，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还是我们玥丫头让人省心，珍珍要是有你二姐一半懂事，我就放心了。”

　　楚沐玥笑笑：“祖母过誉了。”

　　楚珍钏气得半死偏又不敢发作，心里骂道，不就是走运捡了桩好亲事吗？有了这桩亲事，在祖母眼里楚沐玥哪里都是好的了。

　　苏氏提醒地扯了下她的衣角，楚珍钏低下头掩饰脸上神情。

　　高氏不再看那个让人生气的孙女，关心了几句楚沐玥，最后笑着对她道：“玥儿来回一趟也乏了吧，快回屋里歇着，祖母这次就不留你用饭了。”然后转头对苏氏道：“你们也是。”

　　从老太太屋里退出来后，楚珍钏没忍住愤愤地瞪了眼楚沐玥：“得意什么？我才是祖母嫡亲孙女。”

　　楚沐玥本来都不想搭理她的，见她自讨没趣，就道：“嗯，所以你也要孝顺祖母，在祠堂忏悔的时候可要跪得瓷实些，千万别敷衍她老人家。”

　　“你——”楚珍钏被怼得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好了。”苏氏喊住楚珍钏，不让她在老太太院里吵起来，打发楚沐玥道：“珍珍自然是诚心认错的，时辰也不早了，沐玥还是快些回去吧。”

　　楚沐玥点点头，向二房的院落走去，越是靠近脚步越快，当跨进门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楚沐玥眼睛有些湿润。

　　柳氏得到女儿回来的消息后，就命人烧了女儿爱吃的菜，自己坐在大堂里等着。

　　“娘。”楚沐玥情不自禁唤了声。

　　见平日里稳重的女儿这般风风火火地跑来抱她，双眼含泪地呼唤，柳氏吓了一跳，忙站起身，将她搂着，蹙眉问道：“玥儿，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楚沐玥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就是想娘亲了。”

　　抱着母亲，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心里渐渐安定了下来，此刻，她是真切感受到自己确实是从鬼门关挣扎回来了。

　　见她不肯说，柳氏无法，只好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般。

　　过了会儿，楚沐玥收拾好情绪，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柳氏怀抱里退出来。

　　柳氏笑容柔柔的：“和娘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仔细打量了下女儿，柳眉蹙了起来：“玥儿，怎么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有些湿？”

　　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楚沐玥不想柳氏跟着担心，就含糊道：“没事，一不小心坐水里了。”

　　柳氏哪里不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忙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是不是二姑娘又欺负你了？”

　　两双相似的桃花眼对视了片刻，楚沐玥败下来，安慰道：“没事，我没吃亏，还报复回去了。”

　　听到她的肯定，柳氏眼中就滚下泪珠来，认定自家女儿定是受了大委屈，拿话安慰她罢了。

　　柳氏抱着楚沐玥，哀哀哭道：“我可怜的儿啊，是娘没用，没有护好你，才让你受了委屈都不敢明说。”

　　楚沐玥轻轻拍了拍她，有些无奈，哄道：“娘，我真的没事，你不知道你女儿今日有多厉害。”

　　“玥儿，你就别安慰我了。”柳氏压根不信，继续流泪。

　　楚沐玥没法，只好将事情一一说给了母亲听，简略了自己落水的情况。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楚沐玥有些得意。

　　柳氏笑着点头：“是，我们玥儿最是能干了。”

　　眼泪却掉得更凶了，最后泣不成声。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生下来也没过几天好日子，老爷去后小小的孩童就被迫长大，二房的事大半都是她挑起来的，今日更是遭了这么大的罪，差点就回不来了，都怪她这个当娘的没用。

　　往日里，她最是不耐母亲的眼泪，可是如今见母亲这样真切地心疼她，心中的丝丝埋怨不知不觉消散了，罢了，娘就是这样娇弱的性子，仿佛菟丝花一般，需要攀附树木生存，她也不指望娘能自己立起来了，反正她在家娘就可以依靠她，等再过几年，昱儿也能长成了。

　　楚沐玥回抱住母亲，单薄的身子已经如大树般可靠。

　　柳氏哭了一会儿便止住，有些焦急道：“看我，光顾着哭，忘了应该早点给你叫个大夫看看才是，玥儿，你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吧，我让厨下煮碗姜汤来，千万别着凉了。”

　　于是，楚沐玥回了闺房沐浴过后，陪着母亲用了晚饭，灌下一晚浓浓的姜汤，看着丫鬟端来的药汁实在是有些不想喝了。

　　柳氏轻声细语劝道：“玥儿，喝了吧，大夫都说了你今日有些受寒。”

　　楚沐玥又看了眼那黑乎乎的药汁，听着母亲的关心，不知怎的，反倒越发踟蹰。

　　察觉到女儿少见地和她使性子，柳氏笑了笑，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柔声道：“娘喂你吧。”

　　楚沐玥抿了抿唇，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吃药还要娘喂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柳氏笑了，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楚沐玥唇边。

　　楚沐玥张嘴喝了，只觉这次大夫开的药没看起来那么苦。

　　等她喝完漱了口，柳氏坐在她床边，对着她笑道：“玥儿，睡吧，娘看着你。”

　　楚沐玥眼睛弯了弯：“嗯。”

　　等她闭上眼，耳边听着娘哼唱江南小调，缓缓进入梦乡。

　　柳氏贪望着她的小脸许久许久，才不舍地起身离去。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