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将军（主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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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的道路很是萧条，和送亲的队伍并不搭调。红红火火的一群人却并没有应有的喜庆和热闹。
红色的轿子里，是鄞国曾经的将军，现在的和亲公子，齐守垣。
他是鄞国远近闻名的玉面将军，自幼随父兄南征北战，守得一方安宁。父兄为国捐躯后他临危受命，从此再无败绩，唯一一次失败便是这次，只一败，便赔上了自己。
和亲的路并不好走，曾经驰骋疆场的将军如女子般坐在轿内，齐守垣双目微阖，俊美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宛若精致的木偶。
潼国是允许男子与男子成婚的，这是开国君王为了他的挚爱特意修改的条例，只是终究不是大势所趋。现任皇帝很是头疼该如何赐婚，毕竟若是贸贸然将这位将军赐给无断袖之好的臣子，只恐结亲不成反成仇。
“齐公子一表人才，不知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齐守垣盯着眼前的果盘，颇有些出神的想着，齐公子啊，是啊，自己再也不是将军了。
一片寂静。
大家心里明白，这个时候谁若是搭话，便要娶了这位前将军，虽说这将军卸了战甲看着像是弱不禁风小公子，可他们还记得对方曾经驰骋疆场的丰功伟绩。更何况，皇上赐婚便是正夫，谁也不想领着这样一个麻烦回家。
“臣以为，齐将军一表人才，能够与之心意相通实乃三生有幸。”
清朗的声音响起，众人皆抬头望向这位勇士，原是潼国将军，芩昷。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小子，怕不是要趁机报复。
当今局势各国强弱不一，潼国和鄞国国力均数中上，而当初在各国征战中奠定了这个基础的，便是两国的两位老将军，也就是芩昷和齐守垣的父亲。只是时过境迁，两位老将军一个年迈病逝，一个马革裹尸，曾经辉煌不再，新人辈出，所幸后继有人。
芩昷在父亲病逝后接任，承袭了父亲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开疆扩土，隐隐有领头诸国之势。
而鄞国则因着王位更迭，无心征战，只在其他国家进犯时抵御一二，又因着内耗过多，军粮供应不及，害的齐守垣父兄皆战死沙场，他临危受命，终是守住了城池，也因那以少胜多、扭转败局的一役，一战成名。
两位少年将军都称得上一句少年英才，只是两人此前却从未有过交锋，毕竟各国混战之中，他们未必能在同一战场相遇，两人只对战过这一次，岑昷胜，齐守垣败。
那是两人第一次交手，也是齐守垣第一次见岑昷。彼时齐守垣已连下三城势不可当，芩昷日夜兼程前来支援自己同僚，那一战，芩昷成功阻止了齐守垣率领的鄞军继续进犯潼国，却也被齐守垣一枪贯穿左肩。
“既然芩将军如此欣赏齐公子，不若本王成全了二位的喜事。”
“谢君上。”
齐守垣跪下谢恩的时候，似乎听到群臣在窃窃私语，惋惜着他的未来。众人皆知他伤过芩昷，恐怕日后不会好过。折辱还是折磨？齐守垣面无表情的听着众人自以为小声的猜测，他不是很在意，早在接到赐婚圣旨的那一刻，齐守垣已经死了。
其实那一战他未必输，只是提前安排好的支援没能来，他被困在城里，为了不殃及百姓，他选择了投降。齐守垣听过很多消息，芩昷是他听过的传言里对待百姓最温和的将军，他不知传言是否可信，但他别无选择，幸好芩昷没有让他失望。芩昷并没有伤害无辜的百姓，就连降兵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齐守垣心里是感激的。
成婚的仪式很盛大，但大家明白这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曾经的敌人以任人宰割的方式出现，正常人都能预见结局。
齐守垣蒙着盖头坐在新房，他该是觉得屈辱的，他曾经是那样的恣意骄傲，如今却是这般光景。可出人意料的，他没什么感觉，心曾痛到极致便不会感到痛苦了吧。屋里的安静和屋外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齐守垣又回忆起了过去。
曾经的齐家，算得上满门忠烈，他们倾尽一生，只想护百姓安稳，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他们的苦心，也不是所有人都与他们志同道合。
齐老将军算是败在了自己人的手里。近几年鄞国君王的身体日渐衰弱，诸位王子之争也愈演愈烈，可他们却不该拿人命当儿戏。
他们想要虎符，想要齐将军的支持，可齐将军的心里没有这些，他只想护一方安宁，他无视各方的示好与拉拢。所以他们故意不给支援，看着因为缺乏粮草的军队节节败退，看着齐将军战死沙场，看着齐守垣临危受命，才带着姗姗来迟的支援企图向他卖好。
可齐守垣同他的父亲一样固执，一样不肯领情。那个时代国家很多，战争很多，将军也很多。齐守垣继承了本来在父亲手里的虎符，所以格外受到关注。
鄞国不该主动进犯潼国的。其实鄞国大多战争都为了自保，只这一次，鄞国试图趁着潼国新君上位地位不稳之时趁机讨些好处，可惜他们错估了形势。
鄞国国君也曾很贤明，只不知是受人蛊惑还是被利益迷了眼，近些年来愈发昏聩。这一次，他执意要齐守垣出战，齐守垣拒绝了，试图劝国君放弃出兵，只可惜，没有成功，反倒惹恼了鄞王，也为后来鄞王默许他的儿子们刁难他打下了基础。
鄞国终于还是主动出兵了，那场仗是别的将军打的，势均力敌，只是苦了百姓，每天都有人死去。彼时齐守垣对鄞国的君王和储君失望至极，本是想假死脱身的，可终于不忍心看着百姓因为战争流离失所，他最终还是接了鄞王出征的命令。然后，经历了和父亲一样的背叛。
齐守垣只想着早点结束战争，也早点结束百姓的苦难。他本就是少年英才，在他的带领下，鄞军势不可挡连下三城，看着手下士兵的欢呼，看着一同作战的将军眼中的忌惮，齐守垣只觉得苦楚，他从不喜欢战争。
直到遇到芩昷，他是庆幸的，那个人给了自己名正言顺停止继续征战的理由。他那一枪本是奔着对方喉咙去的，那天的芩昷看起来很累，只能勉强抵挡住他的攻势，只是终是一个不留神，暴露了弱点。
齐守垣听说芩昷刚刚重伤稍愈，又日夜兼程赶来支援，他还听说，芩昷上一场仗打的很难，但他赢了。
齐守垣终是留手了，或许是因为他是他唯一一个听说和自己一样，要求攻城后善待百姓的将领，或许是因为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能够阻止自己继续战争的人，又或许是英雄惜英雄，总之，他手腕一转，便只刺中了肩膀。
岑昷的到来改变了局势，两国再一次势均力敌。只是僵持了没多久，鄞国先显露出了颓势。
粮草迟迟不到，齐守垣看着手中的来信，知道那些人在等自己妥协。他觉得荒唐，那些人，逼着自己上了自己不愿上的战场，现如今却还想以此威胁自己。又或者，他们从一开始挑起这场战场便是为了今日这场算计？
君心难测，齐守垣有些累了。他看着萧条的城，和手下士兵愁苦的面容，想起父亲曾教导自己的家训。守一方安宁，护一方平安。
齐守垣打开了城门，看着那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走进来，恍然想起，自己曾刺中他的肩膀，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他主动屈膝跪在那人面前，只求对方放过城中百姓，却被对方温柔扶起，妥善安置。
两国谈好条件，鄞国归还城池，定期朝贡，还主动把“罪魁祸首”齐将军送予潼国和亲，其实就是任由处置的意思，贯上和亲之名也不过是鄞国为保全自己脸面的昏招。
眼前亮了起来，齐守垣看到芩昷拿着盖头。齐守垣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打量芩昷，他长的很好看，明明是个武将，却仿佛带着一股子书卷气。手里被塞了一杯酒，芩昷拉着他的手摆出了相交的手势。齐守垣乖乖喝下了交杯酒。
其实他本是不用和亲的。潼国的条件里并没有要求和亲，这样各国混战的局势，和亲并不能保证什么，甚至与送死无异。只是或许是鄞王看他实在碍眼，又或者他手里的虎符让众人过分觊觎，在一个大臣提议让他和亲之后竟无一人反对。
也好，那时的他想，反正他早累了，他本就无意战场，起初是为着父亲嘱托，后来是身不由己。只是终究有些心冷，毕竟这些人，也是他曾经拼命保护过的。
外衫被轻柔褪下。
“你可以拒绝。”芩昷直视他的眼睛，没有想象中的折辱，只有真诚和温柔。
齐守垣摇摇头，他已经“嫁”给他了，无所谓的，他想，他从未设想过将来，那便随遇而安吧。
芩昷很温柔，没有想象里痛苦，齐守垣甚至有些舒服。他又开始走神了，芩昷真的是个温柔的人，如果不是娶了自己，他应该会娶一个和他一样温柔的女子吧，他们会很幸福，可为什么要娶自己呢？他也被君主忌惮了吗？或者只是看没人想要自己给君主一个台阶？
“垣垣在想什么？”芩昷把齐守垣从浴桶中抱起来，替他擦干了水，把人搂在怀里还不忘掖掖被子，“好好休息。”
“嗯。”
齐守垣虽是将军之子，却生在乱世，从小与父兄征战沙场，从来没有感受过普通人家的生活，他也未曾想过，第一次感受到安定的幸福竟是在芩昷府上。
岑昷对他并没有轻视，也没有怨恨，他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和善意。
芩昷很忙，最近潼国有崛起之势，他往往要很晚才回家。只是他没有忽略齐守垣，只要有时间，他便会陪着他吃饭，会把他搂在怀里为他读话本，会在回家时给他带些好吃的零食或者新奇的玩意儿。芩昷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柔，他唤“垣垣”的时候总让齐守垣忍不住心软。
齐守垣其实有些想不明白岑昷对自己的善意从何而来，这后面又是否有什么谋划？只是他不愿想了，他放任自己随遇而安。
齐守垣很久没见芩昷了，他出征了。临行前，他把他搂在怀里，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垣垣，别恨我。”他便知道芩昷要去出征的国家是鄞国。
齐守垣想跟他说，他不恨他，其实他恨的是鄞帝，他的父兄间接死于对方的猜忌与纵容之下，可他无能为力。
芩昷回来那一日，在他门口站了许久，还是齐守垣看不下去，主动开门把人迎了进来，他轻轻拥住他，铠甲寒凉，他便知道，他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便赶来见自己。
“对不起。”
齐守垣摇摇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莫说攻打鄞国，便是要杀死自己，只要潼王下令，岑昷也是做不得主的。
“但垣垣要记得，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像是知道他想什么，芩昷接着说道。
齐守垣笑了笑，成亲不久他便看出来了，芩昷喜欢自己，只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现在的位置，一个和亲的公子，配不上谈喜欢不喜欢这种感情。
芩昷很厉害，他帮着潼王赢了很多场仗，可再厉害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芩昷败了，生死未卜，消息传来的时候，齐守垣手一抖，摔碎了芩昷平日里常用来给他斟茶的那只茶杯。
齐守垣第一次主动去见潼王，他以为自己早已无所求，可这一次，他求对方能让自己去陪芩昷。
“你知道为什么芩昷赢了这么多场仗却什么赏赐也没有吗？”潼王笑着看他，“因为他说想把军功攒起来，待天下统一之后换你与他的自由。”
齐守垣抬头，他难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还说，若是在统一天下前战死，他便用那些军功换你自由。”
潼王拿出一个锦囊递过去，“左右都是要你自由的，寡人便提前兑给他吧，你不必求我，去哪里可自行决定，这锦囊，是他嘱托我给你的。”
齐守垣知道，潼王不能尽信自己，所以不能给自己人手，他给自己自由，那自己便能去找芩昷，他在赌，赌自己对芩昷有意，愿意去帮他扭转败局。
齐守垣摸了摸眼角的泪痕，无奈的勾起嘴角，他早就输了自己的心。潼王倒是比鄞王敢用人，或许这样的人才配走到最后那个位置吧。
齐守垣没有打开锦囊，他怕一旦自己打开，便真成了芩昷给自己的遗物。他日夜兼程来到边疆时，芩昷还在昏迷。
齐守垣看着芩昷，他瘦了很多，其他将领不太信任他，寸步不离的盯着他，他无所谓。那些人说他看起来没有半点悲伤，怕不是有什么阴谋，他不以为意，因为他来的路上已然想好，芩昷生他陪他，芩昷死他亦陪他，如今也不过是等个结果罢了。
齐守垣难得有些唏嘘，在这乱世，最后能让他牵挂的，竟只剩了芩昷一人。芩昷醒了，他伤的有些重，坐起来都费劲，几个将领正在商讨该派谁出战时，齐守垣站了出来。
芩昷很信任齐守垣，他自请出战芩昷并没有反对，只要求他平安，这是齐守垣没想到的，他们毕竟曾经为敌，哪怕平日里再好，他以为芩昷总归是有所保留的。
齐守垣帮芩昷赢了那一仗，也赢了两人的自由。潼国一统天下，芩昷主动辞官。
崎岖的山路，悠闲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齐守垣骑着马，看向倚在自己怀里的芩昷，有些不认同道，“你的伤尚未痊愈便骑马，万一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叫我什么？”
齐守垣叹了口气“夫君，你还是坐马车吧。”
“怕什么，这不是有相公护着我呢嘛？”
芩昷喜欢喊齐守垣“相公”，还要齐守垣喊他“夫君”，别人都说是芩昷“娶了”齐守垣，可芩昷却只说他俩是“成亲”，这个世道，男子嫁人总归还是会被看轻些，可芩昷却用行动告诉齐守垣，在他心里，两人的地位始终是平等的。
齐守垣倾身吻了吻芩昷的额头，“等下出了山坐马车好不好。”
“可我。。。”
“夫君，莫让我担心。”
“那你得陪我一起。”
“好。”
“那锦囊你看了吗？”
“看了。”那锦囊里是银票，还有一封情书。
芩昷认识齐守垣很早，那个时候他父亲还没有当将军，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武将，作为小官的儿子，也自然不会被重视，他陪着其他几位公子外出打猎时，遇到了老虎，他被推出来抵挡，他以为自己必死，却被人救下。救他的是刚刚学会射箭跑去山上练习的齐守垣。
后来芩昷父亲做了将军，再后来芩昷继承了父亲的位置。他一直偷偷关注着齐守垣，想遇到他又怕遇到他，可他们终于还是在战场上相见了。
彼时芩昷日夜兼程，旧伤未愈便上了战场，还是低估了齐守垣，一时不查漏了破绽。他以为自己会死，可齐守垣却偏转了枪的方向。后来齐守垣主动投降，他也小心护着直到对方安全回国。
他没想到，和亲的会是齐守垣，看到穿着嫁衣的人，那不知何时滋生的心思便再也隐藏不住。他知道，和自己成亲等于折断了齐守垣的羽翼，所以他努力帮着潼王统一天下，想要还他自由。他写了锦囊，交于潼王，是怕万一有一日他回不来，至少该让垣垣知道曾有人爱过他。
虽然潼王拿他的爱去赌，不过好在还算守信。他终于能够像曾经幻想的那样，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我以为垣垣自由了以后不会再跟我同行了。”
“夫君，有句话我从未告诉你。”
“什么话？”
“我心悦你。”
“我也心悦你，只心悦你一人。”
“那芩将军可敢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将军（主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