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庆西重》清潭

5、chapter5

　　好不容易从沉睡中清醒过来，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床，却是空的。
　　“太子！”我惊得尖叫起来。
　　身边真的已经空了。我顾不上要穿上鞋子，扑腾着跳下床，一边跑一边尖着嗓子叫道“爹爹爹爹，太子不见了…”。
　　才刚刚踏出房门，映入眼里的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赫然坐着一个人。我差点没被吓死。细细地看过去，原来是太子。我又气又喜地扑过去，在他身上拱来拱去，嗔怒道：“太子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太子揉着我毛茸茸的脑袋，笑意盈盈。面容如花般精致动人，眼里满是盛不住的满出来的柔情，肤似凝脂，发如墨染。月光如同水银一般自漆黑的天幕倾泻下来，凉风习习，他搂着我，看满天星辰璀璨。
　　隔着厚厚的衣物也能摸到他的骨头，实在瘦得硌人。
　　“重儿，竹公子已经回来了。”他的下巴压在我的发顶，说话的时候有点轻微的震动传入脑中。
　　“嗯？”我不安的捏着他的手心。
　　“我明天就要走了。”看不见太子的表情，也无从猜测。
　　“不好。”我转过去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瘦弱的胸前，带了些哭腔道：“一点也不好。”
　　太子抚着我的背，忽然轻声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轻而极温柔，如泉水淌过心尖，有着些悲伤的意味，听得我心酸不已。
　　“这是我的母妃教给我的。”他在我耳边低喃，道：“她的家乡，送别爱人时，都会哼着这首歌，遥遥相送。”
　　我抓紧了他腰侧的衣服。
　　这时，篁儿走过来。多日未见，竟也是瘦了很多，显得风尘仆仆，又憔悴。他看着我们，有些不忍。
　　这是我在别处求来的药。篁儿掏出两个颜色不同的瓶子，道：“用了红色瓶子里的药，就会毁去原本的容貌，就不会再有人认得出你。城门有重兵把守，又四处贴满你的画像，不用这个药，恐怕难以离开。”
　　太子伸出一只手去接药，说：“谢谢，连累了你们真抱歉。
　　篁儿又说：“别谢我，这种药…虽然有解药，可是解药的效果…未必能尽人意。所以，你还是得慎重考虑。
　　太子低下头来，问我：“重儿，我变丑了，你怕我吗？
　　我仰着脸看他，摇头说：“不怕。”
　　“要是会变得跟那面具一般丑呢？”他温婉地微笑着。
　　“不怕。”我亲了亲他的下巴，说：“我喜欢太子，无论是怎样的太子，我都喜欢。”
　　太子很高兴，向篁儿道：“只要涂在脸上，就可以了吗？”
　　“嗯。用小的竹签挑一些在脸上均匀抹开，半个时辰后，涂过的地方会发热，红肿，可能会痛。然后逐渐形成暗红色的疤，有些地方会盘曲隆起。解药装在白色的瓶子里，要坚持每三个时辰用一次，大约四天，就应该能够恢复了…”
　　“好了，重儿，你回去吧，我去用药了。”太子把我推给篁儿，我扁着嘴等他，很不情愿。
　　“我还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变丑的模样。”他伸出一只手指推了推我的额头。
　　他的笑容比月色还美，狭长幽深的凤眼如同满天星辰的璀璨夺目。
　　他是我今生见过最动人的风景。

　　翌日一早。
　　爹爹准备好马车。在车厢里铺上了很多软垫，柳叔叔伤得不轻，爹爹怕守城官兵看见了会起疑心，便把柳叔叔藏在一堆软垫之下。太子打扮成年轻妇人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婉转动人，半躺在软垫上一副病西施的模样。
　　我和爹爹也做进车厢里送他们出城，篁儿驾车。
　　到了城门，官兵果然勒令我们停车。他们挑开布帘搜查，拿着画像上下打量着我们。我怯怯地缩在太子怀里。
　　“那个是谁，快把面纱摘下来！”
　　爹爹忙拱拱手，道：“这是我的娘子，身体抱恙，且容貌骇人，怕吓着别人才蒙上了面纱。”
　　“快让她摘下来！”官兵有点不耐烦。
　　太子闻言，便动手除了面纱。
　　底下确实是一张形容可怖的脸。暗红色的伤疤扭曲地盘踞在原先嫩白的皮肤上，眼皮高高隆起，像是很大面积烧伤后留下的痕迹。
　　官兵被下了一跳，连忙挥挥手放行了。
　　我的眼泪又失控。太子把面纱带好，轻轻抚着我的脸，哄道：“没关系的，可以恢复的呢。”
　　“真的吗？”我泪眼婆娑。
　　“真的。”他隔着面纱亲了亲我的额头。
　　距离城门已经有十里路，确认安全以后，爹爹抱着我下车，篁儿到车厢里把柳叔叔挖出来以后也跳下了车。
　　“师傅，谢谢你，君祈就此告辞。”太子向爹爹行了标准的师徒礼仪。
　　“我们会再见的。”太子摸摸我的头。
　　篁儿在一边看着我们，虽然表现得不耐烦，却悄悄地红了眼眶。
　　等太子走远，我们在原地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便有马车来接我们。在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情绪低落。果然人还是比较喜欢相聚的。我把头埋在爹爹的颈窝处，偶尔发出一两声受伤的低吟。
　　太子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只可惜生错了时代。
　　“爹爹，我们以后也会分开吗？”我抓紧了爹爹的衣。
　　“不会的。”他安抚似的拍拍我的肩膀。我伸出手去抓住篁儿的手心，认真的说：“我要永远留在爹爹和篁儿的身边，一定要的。”
　　“嗯。”爹爹知道我的不安，更用力地抱紧了我。
　　篁儿看着我的眼神格外忧愁。

　　太子走后，生活又恢复了从前那样的波澜不惊。
　　我习书的时候经常会想起太子。想起他柔柔的语调，指如青葱，点在纸上显得更加白皙。偶尔掩嘴笑一笑都让我发怔。每当这些时候，篁儿就会屈起手指敲我的额头，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模样直叹气。
　　没有人再为我收拾闯祸后的烂摊子，没有人整日整夜地陪伴我容忍我的任性。没有人能比太子更好。甚至严肃的爹爹，没耐心的篁儿都比不上太子。
　　想起太子看书的专注，笑容的美好，好像从来没有什么能让他发怒。易于亲近又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不容侵犯。
　　想起他对我的百般纵容，以及用心的爱护。
　　每次想起，心里都是抽搐一样的疼痛。
　　太子说过，他从未想过要当皇帝。他更喜欢当一个周游列国的旅者，看遍人间，最后找到那个可以厮守的人，终此一生。
　　龙椅其实也没甚好的，四周空荡荡，一直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无所依靠。连一个可以倾心的人也没有，太可怜了。世间浮华，不过云烟，到最后还是什么也留不住。
　　他说，我宁愿和爱的人一起远走高飞，纵然清贫，也觉得幸福。
　　我不知道太子今后的去处，今后的处境。天下虽大，也不过皇家后土。但我知道太子一定会没事的，总会有地方能够容得下他。
　　我知道他一定也能够幸福的。
　　我相信，高高在上的人们有着他们不可一世的骄傲和天下尽在手中的残忍，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也总有获得小小幸福的权利。
　　好人会有善报，我信的。

作者有话说

　　我CAO,当初写得那么辛苦,居然五章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