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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涅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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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曹亮废话太多,小白自从摸到那块碎瓷片后就全程专注磨她身后的麻绳,待那碎瓷片在麻绳上割出了一道较深的缺口,曹亮这边还在忙着挑衅百里城。直到感觉到手上一松,她迅速抽手在曹亮那不安分的爪子上狠狠划了一道口子,转而手脚并用将他整个人从自己身上踹开。
曹亮猝不及防,后脑勺撞上了床头板晕眩了一瞬,手上又迅速传来割裂的刺痛感,正要张嘴大骂,结果刚一开口,嘴里就被塞进了满当当的布条,而另一只手上又很快传来了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那捂着手腕的另一只手背上又被她划出了一道血口。
他怒目圆瞪着朝她扑去,竟忘了先抽出嘴里的布条,却被她一个后仰堪堪躲过,他的上身不受控地倾倒下去,正好压在她腿上。他刚要撑手起身,她却高举了那尖锐的碎瓷片闭着眼就在他背上一通狠命乱扎,直到那曹亮吃痛得只剩满嘴呜呜呜,无力地趴了回去,她才停了手。
她连忙四下搜寻,方才被她割断的麻绳已经太短了根本不能再用,正好瞥见自己身上被解了一半的腰带,于是干脆解下腰带,将他双手掰到身后紧紧捆上。中间几次他还要挣扎,可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儿,小白只锤了几下他背上的伤口,他就又吃不得痛了,最终还是任由个弱女子把自己给捆了。
小白长出了一口气,一边挪出被曹亮压在身下的双腿,解起了腿上的麻绳,一边对着绑在屋柱上的百里城说道:“你别怕,我马上来救你。”
百里城看见她衣衫不整,一双满是鲜血的手依然能冷静地解着麻绳,面上毫无惧色,心头突然泛起了一阵苦涩,羞愧得再次低下了头。
但就在小白从床上站起,正要迈向百里城时,突然身子一歪,瘫软在了地上。
曹亮眼前一亮,知道方才给她灌下的那一整壶药酒起了效用,她开始脱力了。
那么再等一会儿,她就会开始浑身燥热,面红耳赤……
可惜,本来是拿来助兴的东西,如今自己被这个死丫头伤成这样,哪里还有心情,只想快点将她千刀万剐。
曹亮充血的双眼紧紧盯着地上的女子,她竟然还能一点点爬向百里城。
被绑起的手腕来回反复扭动,粗布腰带终究不比麻绳,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的手就挣脱了出来,随即抽掉了塞在嘴里的布条,朝着门外大喊道:“老李!快进来!快给老子进来弄死她!”
但门外没有任何回应,看来老李头方才被他那么一骂真的离开了。
他干脆撑起身爬向床头,抓起床边桌案上那一盏油灯,探着身子朝床下小白的背上和腿上倒去,脸上尽是扭曲而张狂的笑。
热油倒在小白身上,她却只是低头微顿了片刻,又抬起了头咬着唇往百里城爬去。
百里城早已全然崩溃,哪里还有男儿该有的刚毅,眼中满是疼惜和惭愧,滚烫的泪水溢满了眼眶,即将决堤,对着那个向自己爬来的小小身躯,只剩下徒劳的凝望。
烛台的蜡油已经倒完了,而床下的女子已越来越接近百里城,竟然丝毫没有阻止她前行。
他看着手中的烛台,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烛台被轻轻一抛,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直直坠落在小白的后腰上,随即便在她身上燃起了一道更为明亮的火光……
百里城呼吸逐渐凝滞,圆睁的双目清晰倒映着那越来越肆意的火焰,像一把滚烫的铁钳轻易穿透了他无用的皮囊,狠狠地烙进了他的心中,钝痛到无法呼吸。
世界仿佛突然没有了声音,变得沉寂而恐怖,他只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在不断下坠……
“百里城,这不怪你!”
声音划破了沉寂,声嘶力竭地响起,将他从坠落中拉回,百里城茫然地看向小白的脸。
“好好活下去……”
她竟然还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他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模糊了视线。
他看见地上的身影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身滚向了床边,她身上的火焰碰触到了床帘,迅速攀爬了上去,四处蔓延开来……
床上的曹亮再次措手不及,赶紧朝床里侧躲去,却发现自己一条裤腿已着了火,连忙拿起一旁的软枕拍打着自己全无知觉的腿,总算将腿上刚升腾起来的火苗扑灭。他这才想到若是他继续留在床上只能等着被活活烧死,于是他赶紧抓起被子扔向一侧床头,只要火势被暂时压制,他就可以爬过被子离开这张床。
然而当他刚扔出被子,正要爬去床头时,一截被烧得漆黑的手突然伸了上来,抓住了那被子,慢慢站了起来……
那瘦小的身躯已被熊熊火焰包裹吞噬,却犹如地府鬼魅一般伫立在床头正对着曹亮。曹亮看着那火焰中漆黑的一团身影,似被摄了魂魄一般一动不动,任由那火焰烧到了腿上,蔓延向他的全身……
一声凄厉的尖啸穿透整个房间,响彻长空,谢琏身形一顿,加快了脚步朝那个声音的方向赶去,将身后的平阳侯府众人落下远远一截。
身后甲护卫一边急急跟上,一边心内犹疑:怎么听着像是大鸟的叫声……
踹开门时,焚烧之后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甲护卫带着人率先进去打开各处窗户通风,谢琏捂了帕子跟着进来,屋柱上被绑着的百里城已经昏死过去,他命人将百里城先行解开抬去了房外。
而另一侧的床榻上焦黑一片,似乎是起火的源头,此刻却不知什么原因已全数熄灭,只留下两具烧焦的尸体徐徐冒着黑烟。
谢琏在床头站定,看着两具并排的尸体沉默不语,其中一具尸体身材瘦小,呈俯卧状,一条细长的手臂横亘在另一具尸体的脖子上,似乎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看来我们来迟一步。”甲护卫在一旁低声叹气道。
这时平阳侯府的人也赶到了,一个身材臃肿年近五十的男子呼哧呼哧进来,正是平阳侯爷,他看到床上这一幕,震惊地转头问跟在身后的老李护卫:“老李,他们是谁?这怎么回事?”
那老李护卫眼见如此惨状,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步步挪到了床边,颤抖着身子看了看这具尸体,又看了看那具,随即哀嚎出声:“少爷?少爷啊!你死得好惨呐!”
平阳侯闻言,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还好身后的几个小厮赶紧扶住了他。
“老李,你会否看错了?”平阳侯依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亮儿不是一直在书房么?怎么会在这里?”
老李跪伏于地,抽泣着回道:“老爷,确然是少爷,方才是小的亲自将少爷送到此处的,少爷的轮椅也还在,少爷腰上挂的坠子也……在这里。”说着他颤着手指向了其中一具尸体。
平阳侯爷上前一看,果然那被半压在下面的尸体一侧,有被熏黑的一块环纹玉佩,他眼前黑了又黑,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形,这才躬着身哀哀戚戚地朝站在前面的谢琏问道:“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为何惨死在此?”
谢琏皱眉盯着那具俯卧的尸体,沉默不语。一旁的护卫小甲说道:“我们王爷跟侯爷您不过前后脚,怎会知晓曹少爷因何殒命?何况此处是平阳侯府后宅偏院,贵府少爷死在自己家里,不是更应该问问平日跟在曹少爷身边的人么?”
平阳侯爷面色刷白,哑口无言。
王爷突然深夜造访,说的不过是要见一见他这个最小的儿子,他还想着怕是自己这个逆子之前又不知闯了什么祸竟然招惹到了应天昭王爷,正黑着一张脸命人赶紧去请少爷来见赔罪,结果少爷没请来,老李护卫瑟缩着出现了,脸上还满是焦急犹豫,王爷这才起身,直接命他带路。
结果自己的儿子居然被烧死了,这定然是和王爷有什么关联,可事实的确是他儿子死在自己家中,又似乎真的怪不到王爷头上。
房内一片沉寂,谢琏看着那具尸体,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微光,随即解开自己身上的墨色披风盖在了那具尸体上,几个简练的动作之后,那尸体便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谢琏还亲自将尸体抱起在了手中。
这一举动吓得身后的平阳侯爷及一干随从往后退了几步,就连一旁的甲护卫都露出了满脸的狐疑。
“王爷?”甲护卫低声正要说什么,谢琏却斜睨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了嘴。
只听谢琏抱着那团尸体,对平阳侯爷说了一句话,声音带着彻骨的冷冽:“你养的好儿子。”
随即谢琏便走出了房间,留下平阳侯爷愣怔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谢琏瞥见被放在院前依然昏迷的百里城,对身后的甲护卫交代了一句:“送他回去,别叫他死了。”
……
马车缓缓前行,谢琏抱着那具尸体,靠着车壁久久无法平息心中的震撼。
就在刚才,他伫立良久,发现她的手指竟然微微动了一下,都已经烧成黑炭一般,竟然还有一线生机。他这才拿披风将她迅速盖住抱起。
然而就在抱入怀中的那一刻,他发现那股子尸体烧焦的气味和腥臭并非来自她身上,相反的,这尸体身上是久违的芳草香气。
再没有比此时更为肯定的了,他服用了那种药这么多年,绝对不可能记错,这是神农引独有的香气。
也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