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日光之上的少年》探晚

6、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我和贺千昱一直在做同桌，他一如既往地爱干净，校服永远干干净净，书桌也整整齐齐，连上计算机课时，他也会拿一张纸巾垫在鼠标上。而我对这些也早已见怪不怪，他也习惯了我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我的小风车，我会将它放在我们俩中间，等微风从窗户吹进来，它就会慢慢的转动。
　　在这之前，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的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变化。有一天中午放学后，我没去吃饭，趴在教室的窗户上看着校门口发呆，我看到一个男人在向门卫解释这什么，看了好一会，他们还在争论着，忽然我看到我奶奶从一辆车上下来，慢悠悠的穿过马路，奶奶的走姿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跑到校门口，那个和门卫争论的男人看了我一眼，我走到奶奶身旁，奶奶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她一直紧紧的盯着我。
　　“奶奶你怎么来了呀，路这么远”我笑着对奶奶说，
　　“傻孩子，你看谁回来了，”说着就看向身旁的人。
　　我愣住了。仔细看向身旁的人，是妈妈，她和我记忆里的样子不一样了，她眼眶里含着泪，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以前我幻想了很多我们见面的场景，我想我会抱着她痛苦，埋怨她为什么丢下我，可现在，我好尴尬呀，我想尽快逃离这里。
　　妈妈向激动的喊向门口:“哎，女儿在这儿呢，你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了吗。”
　　我转头，原来一直跟门卫说话的是爸爸，爸爸走过来，一脸憨笑，不好意思的看着我说:“都长这么大了，我都没认出来。”
　　之后爸妈带我去餐厅吃饭，妈妈一直给我夹菜，嘘寒问暖，我一直不吱声，只是问一句答一句，妈妈一直在偷偷擦眼泪，我看见了，但我只想快点结束回学校，我好尴尬，我叫不出爸爸妈妈，我不习惯。
　　那天回去之后，我一直在坐在位置上发呆，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们走了几天后，和我一起玩的小朋友嘲笑我没有妈妈，没人给我洗衣服，扎漂亮的蝴蝶结，想起那个叔叔老是骗我说我爸妈回来了，想起老师跟同学们说我没有爸妈，不要欺负我。
　　想着想着，我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哭累了，眼睛睁不开了，才停下来。贺千昱一直在我旁边，他没问我什么，只是坐在我旁边没有离开。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可能是小学四年级学校流行病，我一个人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的回家躺在床上，那次之后，我就没哭过了。
　　贺千昱看我平复了不少，跟我说，要出去转一转吗，我出去了，因为我的眼睛很肿，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在操场边，贺千昱看着我，我揉了揉眼告诉他:“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我是高兴，我爸妈回来了”
　　他一点也不知道，因为我从不向他提起我家人。
　　我继续说道:“你跟我不一样，你的妈妈是是公主，甜的像是糖果做的一样，所以你从小被爱意包围。”我很羡慕你，
　　我说，我其实最讨厌的就是等人，所以我老是一个人吃饭，去宿舍。其实我没那么好，我不爱做饭，却装出一副很爱做饭的样子，我也不爱打扫卫生，但我老是逼着自己事事井井有条，我感觉自己无法克服自己骨子里的懒惰，我坚持读书也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梦想，只是害怕像那些不念书的女孩一样被爸妈嫁给自己不熟悉的人，从此洗衣做饭，日复一日。 那天下午我说了很多很多，像是跟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一直坐在我旁边，什么也没说。
　　妈妈刚回来没多久，就老是到学校里看我，给我带衣服，说是我穿的太单薄，给我带饭，说是食堂的不健康，后来干脆让我搬出了学校走读，她和爸爸这几年攒了些钱，在学校附近买了个房子，一家人搬到了这里。妈妈将我的房子装的像公主房一样，粉色的帘子，围着床，吊灯很可爱，我最喜欢的是书桌和衣柜，书架上把我的书摆的整整齐齐，还放了几个可爱的娃娃。
　　妈妈回来后，再也没让我做过饭，家里也打扫的一尘不染，她打听到我们同学报了艺术班，她询问我喜欢什么，给我报了舞蹈，画画，书法，但只有画画我坚持下来了，我很喜欢画画，她急于把最好的都给我，试图弥补她不在的日子，反而让我不自在。每天回家，我都在门口犹豫好久，在心里反复练习那声爸妈才能叫出来。她回来很久之后，我才适应下来。
　　唯一让我安慰的是，我可以和贺千昱一起走读了，我们是重点高中，所以会抓的比较紧，每天晚自习下了就是晚上十点多，贺千昱都会和我一起走，路上我们会说说笑笑，话都比平时多了。
　　晚上的路灯会照到我们身上，照在贺千昱身上，看着他单薄的背，骨架分明，我会想到他刚来学校的时候，白白胖胖的，还没有这么受女生欢迎，那时的他还有点可爱。想着想着，我就捂着嘴偷偷笑了。
　　我喜欢画画，暑假时报的课外班会占掉我下午的时间，夏天很热，妈妈会在书包里给我装上冰镇的果汁，备上创可贴，连我明天要用的铅笔都削好装在盒子里，嘱咐我放一会再喝，这些我全知道，我很会照顾自己的，但她就是喜欢事事都嘱咐我，好像一个没有经验，照着书养孩子的妈妈。我早起时她会嘱咐我上厕所，按时排毒，我吃饭时也会盯着我让我喝点水再吃，事无巨细，不过我不感到她啰嗦，我很喜欢她管着我的感觉。
　　在画室里的一下午很快就会过去，偶尔，我会看到贺千昱在窗前等我，教我画画的是个很帅的男老师，时常会打趣我。我喜欢贺千昱在窗前等我，会让我很安心，我们会一起去吃晚饭，我喜欢吃麻辣烫，他老是埋怨我吃麻辣烫衣服串味很难闻，吃一次就得换掉刚穿的衣服，哈哈，我倒不觉得，我觉得很好闻啊。说归说，他还是会一脸不情愿的跟我进去吃。
　　那天从画室回出来，贺千昱送我回去的路上，突然叫住我:
　　“桔子，”
　　我转头应了一声，他却不吱声了。等快到家时他开口:
　　“高中你还会在这里读吗？”他侧着头问我
　　我点头:“会啊，我家都在这里了。”
　　他继续问我:“你以后想做什么，我的意思是长大了之后，”
　　我认真回答他:“我吗，我喜欢看书，我以后想写小说，画画。”
　　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其实那天我没敢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的家在上海，我想以后应该会离开这个小城镇吧，那天晚上我望着天花板很久都没有睡着。
　　贺千昱，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我不知道我在问谁，但这个声音一直都充斥在我脑子里，挥不去，折磨了我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