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耍蒙太奇》离人悲

4、第四章

　　他们约在了一个咖啡厅。因为要签合同，制作人小姐也出现了，她踩着点匆匆地来，没有过多寒暄，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她姓周。
　　这位周小姐好像很忙，盯着签完了合同又匆匆地离开了。
　　秋景安一边搅拌着咖啡一边向崔鸣提出了他的问题，崔鸣望着手里的杯子发呆，但他几乎是立即回答了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对于自己写下的剧本，在崔鸣心中想必已经考虑过成千上万次了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故事中的人物的所思所想。
　　“是赎罪。”
　　“一个人犯了罪，就要以痛苦偿还他犯下的罪。秦三好虽然后悔杀死了刘红，但刘红的死这并不能阻止他心中的欲/望，流浪儿才是给予他惩罚的人。”
　　崔鸣以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他说话的口吻让秋景安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想法。
　　“嗯……冒昧问一下，你信教吗？”
　　“嗯？”崔鸣对他的话感到有些惊讶，他快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了他的问题。“不，我不信教。”
　　即使崔鸣这么说，但是秋景安认为在刘红和秦三好的身上有种带着宗教色彩的意象，崔鸣在描述秦三好的行为时的用词更是让他印证了这一点。这与崔鸣不是教徒并不冲突，就像不信教的人也会信有天堂和地狱。
　　不过这与秋景安没有关系，他只是小小地验证了一下心里想法，并且没有打算说出来。
　　秋景安突然想到。
　　“说起来，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呢？我想见在开拍前她一面，与她讨论一下剧本。”
　　“啊。”崔鸣如梦初醒，喃喃自语道，“确实应该让你们先见一面。”他拿出手机，开始找电话号码，“我原本打算之后去见她的……这样的话，你之后有空吗？我可以带你一起去，不过我要先告诉她们一声。”
　　“我有空。”秋景安说。
　　老实说秋景安已经开始有些担心了，在某些方面崔鸣表现得实在有些不靠谱。按照系统的说法，这是他第一部执导的电影，第一部作品总是很难成功，在没有足够的金钱组建一个成熟的剧组的情况下更是如此了。
　　崔鸣的电话拨通了，隔着桌子秋景安听不到对面的声音，只能看见崔鸣的声音和脸上的表情——出乎意料的，他看起来有些畏惧电话那边的人。
　　“我已经找到男主角了……”
　　“嗯，对……不，不是这样的……”
　　“我下午带他一起去可以吗？”
　　“好，那我们下午见。”
　　崔鸣等对面先挂断了电话才放下手机，然后轻微地露出了一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好了，我和她们说好了。”
　　“她们是指？”
　　“女主角刘红和……”崔鸣顿了顿，“她的朋友。总之，一会你见到她们就知道了。”
　　他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个，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我和她们约的是下午，我们可以吃了午饭再去。现在……”他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十一点十七分，这个时候吃午饭稍微有点早，“嗯，如果你想讨论剧本的话也可以。”
　　于是两个人凭借着两杯咖啡在咖啡店又多坐了一个小时。
　　两人在十二点多离开了咖啡店。崔鸣说他请客，不过秋景安并没有什么想吃的，便让他决定去哪。
　　他们在这条街上走了一会，崔鸣无视了大部分装修精致的餐厅，他的目光在餐厅外挂着的菜单上短暂停留又划过，最终他们走进了一家外面挂着特价餐品的牌子的餐厅里。
　　餐厅的大厅里摆了十多张桌子，只有一张坐了一个人，是个眼睛没离开过手机的年轻人，恐怕他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不知道。
　　崔鸣挑了离年轻人近的桌子坐下，过了一会店主出来给他们点单。菜单贴在对面的墙上，从这个位置看不清，于是店主又转头回去拿了一份菜单出来。菜单用得都起了卷边，看着不薄，但上面大部分的菜品的价格上都用贴纸写上了“售罄”，那些做起来麻烦又便宜的菜品一律被“售罄”了。
　　“我看到外面写着特价，是哪些？”崔鸣问道。
　　秋景安有些佩服他能面不改色地问出这个问题了。
　　店主翻过崔鸣手上的菜单，给他指了一圈，“这个，这个，这几个。”
　　崔鸣一一看过，最后点了一份炒饭。
　　他合上了菜单，抬起头时看到了秋景安，这才想起来他是在请别人吃饭，连忙又把菜单递给他。
　　秋景安接过了菜单，不过也不准备翻开看了，他估计在这里也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东西，就点了和崔鸣一样的炒饭。
　　店主收走了菜单，回到了里面。
　　在等上菜的这段时间，他们没有再聊剧本，随意聊了些其他话题。在闲聊中秋景安得知了崔鸣大学学的其实是会计，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工作。这一段他说得很模糊，关于他总怎么从一个会计到自己写剧本，拍起电影来的过程几句话就带过了。
　　秋景安不得觉得这是因为这段经历藏着什么隐情，崔鸣谈论起它的时候并没有显得多么不情愿，大概只是因为不喜欢向其他人谈论自己的经历。
　　炒饭上得很快，这东西本来就很简单。店主把炒饭端上来后转头就走了，显然这位店主不是一位在乎顾客评价的厨师，这点从他冷清的店也能看出一二。
　　秋景安看向盘子，卖相普普通通，他也不是多娇气的人，剧组的盒饭和这盘炒饭半斤八两。
　　他叹了口气，拿起了勺子。
　　味道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相当不怎么样。只是秋景安发现一件事，虽然这些店的食物和美味这件事毫无干系，放的料也很吝啬，只有油是绝对不会少的，吃完后盘底能留下一层厚厚的油，更别提饭里的了，仿佛刚从油里捞出来的。他抬头瞥了一眼崔鸣的方向，崔鸣平静地舀起炒饭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秋景安有些好奇，于是也问了出来：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很难吃，早知道就不选这里了。”
　　崔鸣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秋景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崔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太理解他在笑什么。秋景安不觉得崔鸣会贫穷到必须斤斤计较每一笔金钱的地步，可能只是吝啬。电影是个昂贵的产业，虽然拍摄一部电影不像外人以为的那样随便就要几千万，但再怎么压缩成本也要花上几万块。过于压缩成本的后果就像他现在在拍的这部一样，故事本身没有那么差，但是不专业的演员和能省则省的服化道让最终呈现出的效果非常搞笑。
　　再怎么难吃，秋景安还是好好地把饭全都吃完了。崔鸣比他更加节俭，盘子是扁平的，用勺子去舀难免会漏下几粒，他就把盘子稍微斜着立起来，这种做法让油也一起倒进了勺子里，小半勺油混着米粒，崔鸣也吃得面不改色，直到把所有的饭粒都吃干净，顺带喝了一杯水。
　　崔鸣站起来去喊店主付账，秋景安先去门口等他，这时沉默已久的系统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现在可以与他交好，但是不要和他有太深的关系。”
　　秋景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是系统在说话，他差点都忘了这家伙的存在了。
　　“什么意思？”他问道。
　　系统也没有在这上面隐瞒。“我彻底地查了一下崔鸣，他最后的结局不太好，你可以与他合作十年，不过这之后最好和他不要再扯上关系……”
　　“怎么了？”
　　付完账出来的崔鸣，看他在发呆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秋景安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回答他。
　　“哦。”崔鸣应了一声，低下头摆弄手机。“我们打车过去，那里稍微有点远。”
　　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继续着它没有说完的话。
　　“2037年8月11日，因为深陷性丑闻，崔鸣在生日的前一天在自己家中自杀。”
　　它的声音冰冷而无情，像是读着史书上已经印着的一段，又像是宣读下达审判的文书。
　　“他的一生充斥着争议，在他生命最后的十年尤其如此。”
　　最后系统评价道：
　　“作为导演他会让你成功，但与他有过深的牵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