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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立通三年,仲冬,越州刚降下一场大雪。

      一座废弃的老宅里,传来阵阵呻吟声。外面狂风大作,悉悉索索的雪点儿狂风骤雨般拍打着门窗。一位过路的男子停下,在茶铺中歇脚。

      伙计提着一壶冒白气儿的茶过来,捡起桌上叠着的一摞棕黑色茶盏,翻过来一个搁在桌上,倒出一条碧色水柱。

      茶客接过碗,往喉咙里灌了一口,烫的人身心舒坦。

      因为路面积雪厚,行人甚少,茶客看着一言不发的伙计问道:“哎,小哥,你可知这附近有什么落脚的地儿?”

      伙计茫然地摇摇头,眼神空洞道:“不知。”

      茶客咂咂嘴,一回头,看见右手边有一幢宅子,一拍大腿叹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瞧他掷下几枚铜板,朝那屋子奔去,伙计开始有些不淡定了。他上前拦住那人道:“不行,那屋子去不得。”

      “有何去不得?”茶客一脸疑惑。

      伙计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裂开一条缝儿,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的表情。

      “那里……那里闹鬼!”伙计的声音逐渐变形。

      茶客嗤笑一声,不屑道:“我当是什么去不得的理由,不过是没人住的宅子罢了,何来闹鬼一说?”

      伙计瞧他抬脚又要往里走,心下一横,劝道:“你若不信,可听过除妖师云颐?”

      在越州地界,怕是没几个人不曾听过云颐之名,作为最负盛誉的除妖师,一天十二个时辰,他从不停歇,一直在除魔卫道。只可惜,在几年前,这位大名鼎鼎的除妖师便不知所踪了。

      茶客脸色一变,问道:“是他说这宅子闹鬼?”

      “不是。”伙计摇摇头。

      他一副懵懂相,茶客禁不住想踹他两脚,好在忍住了。

      “那你说云颐有何用?”茶客吼道。

      “他虽没说过这宅子有鬼,但他曾来过这宅子镇妖啊!”伙计陡然提高声量。

      树枝上,一些雪沫儿扑簌簌被震落掉。山野四处荡起回声,骇人得紧。

      茶客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又听见伙计说:“你猜,他是为什么消失的?”

      “这—”好端端的,无缘无故扯到这件事上,茶客并未多言。

      他转身拎起包裹,看了那神神叨叨的伙计一眼,不再顾他的劝阻,进了废宅。

      这处果然很像闹鬼的地儿,推开铜门,凄风怒号,夹着地上灰败的枯草急急掠过,入眼便是一番破败景象。斗大的破洞镶在门口两只高悬的灯笼上,因着阴沉的天儿,哪里都是黑黢黢一片,阴气甚重。

      茶客呸呸两下嘴里的沙尘,前脚刚刚迈入门槛儿,另一边,十翼似有所感,睁开眼睛,沉声道:“有人来了。”

      “来就来呗,怕他作甚,你一个妖怪还怕无法降伏凡人。”

      彼时,一个懒散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十翼不顾那道声音,几个闪跃,来到宅门处,闯入那人已经倒在地上。他俯身蹲在地上打量此人,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噼里啪啦炸起来。

      “嗷。”他扶着脑袋,往后倒退数步。

      那道懒散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是吧,云—”声音的主人差点咬住舌头,急刹话头,转折道:“那该死的除妖师对你下手也忒狠了点。”

      十翼停下手,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那道声音再未响起,十翼拿条毯子出来,把茶客裹好,丢出门外,填好门窗,又回到屋子里生火取暖。虽说,妖怪是不用烤火的,甚至,还怕火。

      可十翼就是喜欢眼前这团噼里啪啦作响的明黄色火焰。

      十翼想的出神,没注意到近处拉起一道长长的叹息。

      一根树枝从他怀中掉出,幻化成人形,勾住他衣领坐下。

      “我们还要在这儿等多久啊?”溟火问。

      “不知。”十翼说。

      “唉。”又是一声叹息。

      溟火真不知说他什么好,为个除妖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再者说,云颐都消失多少年了。最后见他的人,只说他曾在这儿露过一面,往后便再没见着。

      若是他还活着,给他几剑痛快倒也好;但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十翼到底还要找多久。更重要的是—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

      溟火想了一会儿,兀自神伤起来。

      十翼才不管他在想什么,伸手捞下溟火,放到火边,他马上鬼吼鬼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十翼,你个挨千刀的,要死啊,快拿开,快点!”

      “沾点热气儿吧。”十翼不紧不慢地说。

      溟火才不听他胡扯,一边鬼吼鬼叫,一边怒斥道:“我不需要!十翼,你别忘了,我同你不一样,我灵力低微,还不想死啊。”

      虽说他叫的渗人,可十翼确定这火燎不到他,便起身站到窗边。

      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停的,入夜后,这四处更加孤寂寒冷。

      不知道外面那个人类怎么样了,不会冻死吧。

      十翼挥挥手,去他的,冻死也与自己无关,谁叫他擅闯民宅。此刻,十翼恐怕已经忘了,真正擅闯民宅的,是他这只妖。

      溟火看到十翼皱着眉头,骂句“麻烦”便顶着夜色冲出去,他匆忙喊道:“喂,你去作甚。”

      这会儿,十翼已经听不到了。

      等他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条毯虫,里面那个茶客冻得脸色发青,忽然猛的咳嗽起来。

      “你把这个人捡回来了?”溟火皱眉。

      十翼骂道:“闭嘴。”,然后把茶客放到一边,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察觉到十翼的视线转移过来,溟火慌张道:“看我作甚,我可没有药人之术。”

      “你—”十翼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叹了一句道:“罢了。”,他没再说话。

      翌日,天朗气清,地上的雪似乎融了一些。

      十翼抖抖斗篷,打算出去一趟。

      溟火此刻已经变回原形,问道:“你就打算把这人丢这儿,不管啦?”

      “……”

      十翼沉默片刻,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踏出去。

      这座宅子曾经因为闹鬼,方圆十几里内,都没什么人烟,除了门口那处茶摊。

      十翼默默掐了个诀,闭上眼,瞬间狂风四散,衣袍与发丝皆被吹得猎猎作响。

      少顷,再睁眼,目下已然换了一幅景象。溟火抓着他问:“来这儿作甚?”

      “抓药。”十翼言简意赅地说完,走进一家医堂。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他拎着几包药出来,又掐个诀,回到住处。

      溟火一路随他摇摇晃晃,险些吐出来。十翼这个没良心的,自己好歹伴他走过妖生数载,他就这样对待自己!

      溟火正要破口大骂,十翼啪的一声推开木门,垂眼往地上看去,哪里还有半个鬼影。

      “人跑了?”溟火愕然道。

      十翼紧锁眉头,忽然道:“不见得。”

      “什么意思?”溟火未及反应,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变了色。倏忽间,一片黑影笼罩过来,吞天噬地,整个大宅被裹挟到一片黑暗中。

      溟火哆嗦道:“糟了,这是—”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搭了过来,不巧,正盖在溟火脸上,他连咬带扯半天,也没推开这手。

      云颐完全忽略了溟火的存在,只对十翼道:“你是何人?”

      听到这个温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脑海中鲜活起来。

      他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阴气森森的脸,那人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瞳仁又凉又冰,眉毛生的凌厉,两张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下巴处有颗痣,镶在右唇角下侧,轮廓倒是柔和些。

      十翼正欲将那爪子扒拉下来,云颐扯住他的衣领,突然向后撤去,有股黑气正在他们身后追随。

      溟火吓得叫天叫地,在十翼怀中不停嚷嚷,都让他一巴掌拍了回去。

      “兄台可否告知一声,我们在逃什么呢?”十翼被他揪着衣领,十分不雅。

      云颐已然顾不上这些,忙着躲避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溟火出声道:“跟在我们身后的是地缚灵。”

      话音刚刚落下,那团黑气已然追到眼前,逼得他们二人不得不停下。

      “地缚灵啊。”十翼喟叹一声,定定望着那团黑雾。

      传说,如果人枉死后,因其执念或怨念太过强大,便会不入轮回,困在自己身死的地方,直至其念消散,才会消失。

      通常来讲,地缚灵受身死地地神的保护,不会为恶一方,大多都是比较和善的妖怪,只需旁人不去招惹他们,便可相安无事。

      但眼前这只地缚灵,似乎不大一样。

      十翼问:“你怎么惹到他了?”

      云颐道:“不是我,是他。”

      十翼扭头看去,云颐拉他一把道:“闪开。”

      那团黑雾直直冲了过来,若不是云颐一拉……地缚灵也伤不到十翼。

      他神色不悦,拽出袖子,从里摸出符篆,伸手一洒,把它抛在空中,嘴里念念有词。

      溟火看到这一幕,觉得莫名滑稽。一个妖怪竟然用除妖师的方法去对待自己的同类,说出去真讽刺呐。

      可十翼不会想那么多,“定!”他轻喝一句,那团黑雾俯冲到他面前时,竟真不动了。

      就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那张符篆贴在地缚灵额头,阻止了他向前的步伐。

      那团黑雾凄厉的叫着,黑气越聚越多,越来越浓。

      十翼神色凝重,正要再上前,却被身后那人一拽,云颐问:“阁下可是除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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