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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予绿枝『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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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睡得异常安稳,梦到了很久很久之后,父母同我生活的场景。
仍旧在夷城,有小院子,父母栽了些花草,日子清闲自在。
明明很美好的梦境,却不知怎的转而又见着了那异常华贵之处,我想要逃离,因为我并不属于那里。
尽管那里有许多我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事物,但我都不想要。我现下只想陪在爹娘的身旁,即使日子清苦,我也是乐意的。
而且,还有方乾之。
我想到此处,心中的恐惧与不安似乎突然消去了不少。
日子还得继续过,要过得很好很好。
立春过后,天气转暖,父母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劳动,而我也仍旧跟着邻居婶婶织布,缝衣。
方乾之近来要准备科考,与我连面都难见一次。我其实也不想只是整日待在房舍中,我也想去书院瞧一瞧。
说来,我虽并未上过学堂,但却也跟着方乾之识得了一些字句,也是读了些诗,看了些书的。
在织布,缝衣的闲时,我会借着笔来作画。起先我也只当这作画为一种闲暇玩乐,但画得多了,便也有了些兴趣。
我在院里会画些花草鸟虫,在别人家中会画房屋陈列,有时也会替他人画像。
起先,邻居见我画一些小东西,偶尔会驻足看看,之后我开始给他们画像,便有更多的人前来观看。
我也没觉着有何不同的,只不过越到后头,我发现我画的人物似乎比先前更有情,更像他们每一个人了。
我也很是惊奇。
之后我又为更多人作画,看到他们高兴满意的模样,我也很开心。
有天我仍旧同往日一般,织好布后便来到房外作画,天气晴朗,阳光照射下来格外美丽。
我开始对着前头的树与太阳作画,刚画完那太阳便听见有人问我道:“为我作画可否愿意?”
我循声抬头,原来是方乾之。
还未待我回答他,他又喊了我一声。
“晏槿枝。”
我见他这回穿了件平日里未曾见过的青色衣衫,还背着装书的袋子,应是才从学堂中回来。
“自然是愿意的。”我放下画笔,笑着回答道。
说起来,我为许多人都画过了像,但却似是从未想过为父母,为他画一次,也算是送于他们的礼物。
我将刚画完的那幅只有树与太阳的画放在一边而后拿了张全新的画纸。
“方乾之,你今日怎回来得如此快?”我一边准备作画的工具,一边同他说话。
方乾之站在我身旁,“开春科考结束了,大约春分前后放榜,我这才来找你。”
我要他站至我对面,恰巧同我方才画树的位置相同,甚至于是只在那幅画上添了他这个人罢了。
我让他站定,摆出同平常一样的动作,不必刻意。
于是他便也听从我的话,尽量放松自己,将最为真实的一面呈现在我面前。我拿起画笔,却不知怎的,开始画的竟是穿着我最为熟悉的白色衣衫的他。
是我记忆中,那个最初的方乾之。
也许是因为太过熟悉,才使得他这个人在我心中早已有了模样,又或许是因为我怀着一种不同往常的心情,才让我作画的速度快了不少。
画完最后一笔,我拿起画,阳光照在其上,仿佛此时已置身画中。
方乾之朝我走来,从我手中拿过画,同我并排站着。
“晏槿枝,这些日子我忙于科考,都未能与你见面讲话,你作画之事也是我娘同我说了情况,我才得以知晓。这一看,画得果真好!”
我侧脸朝他笑了笑,轻轻说:“不过闲时画来打发时间罢了,称不上好。”
更何况我真害怕画得不好,手都有些抖。
不过方乾之满意,便是最好不过了。
他又看了一会儿,说到:“我才发现,你将我的衣衫画成白色了。可我今日分明穿的青色,为何如此?”
我没有告诉他,是因为我想将最初的他留下来。
想了一会儿,我同他说到:“青色墨汁已用完了,我便没有再添别色,再说,这白衣更好看!”
与方乾之相处了如此久,我似乎很少同他说这样的话。
方乾之听完自然更为高兴,他低头轻笑,“才几日不见,你变化着实很大。”
他说完,从装书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张折成了小块的纸,递到我面前,“原本一见着你便要拿出来的,但未曾想过你会画得如此快,又如此好看。故而差些便忘记了。”
我接过纸,问他:“这是何物?”
“打开便知晓了。”方乾之将画卷起,“算是我们的交换。”
我原本还想同他说些其他事情,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便也就只得作罢。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静静与他站在一起。
他笑着催我将那纸条打开来看看,我却摇头,朝他说:“方乾之,这画你喜欢我着实高兴,那这纸条我便拿回去再看了。”
毕竟当着他的面打开这纸条多少都有些不合适。
我心下似乎还有一些期待,也许上头写着他想同我讲的话,又或许他写下了我会喜欢的春秋冬夏。
我将纸条握在手中,而后看向他。
沉默了一会儿,方乾之开口道:“也好。近来都未曾教你学诗了,刚巧今日得闲,便吟一首给你听。”
我也确是许久未曾听他念诗,便欣喜地点头。
“今日想听同何物有关的?”
平日里方乾之吟诗从未问过我想听什么,他素来只是随口便成句。今日似乎与往日大有不同。
我仔细想了想,便说到:“红豆。”
方乾之看着我,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我只以为他不想说,便又说到:“红豆不行,那便绿豆吧。”
听我说完这话,方乾之这才笑着朝我走近了些,“晏槿枝,你似乎又未曾改变。”
我看向他,“什么?”
他理了理衣袖,道:“我只觉着你仍像我初见时那样。”
我看着他,仔细听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仍是那样的真实。”他最后说到。
我只是笑了笑,本以为他会客套几句,在我记忆中他从未同我讲过诸如“你可真是太美了”这样的话。
我有一些失落,但这种无来由的情绪很快便消散开来。
正了正神,我也没有再多问他什么,只说:“那你快念诗。
方乾之点头,而后开口。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