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马》沙隐泉

29、给你

　　“我的人生，早留在你那里，我却还要故作潇洒地。
　　你和他，我和你，这是个讽刺的交集……”
　　《婚礼的祝福》

　　翁筱晚泪眼朦胧地从遐思中拉回，只见每一页都有不同的心情寄语，何泽俊秀的笔迹诠释着每一张照片的时间、地点、缘由。每一张照片，翁筱晚的大笑笑容都灿烂无比，仿佛是上辈子遥不可及的自己。
　　翻到末页时，翁筱晚只觉鼻子眼睛无比酸痛怆然，那一句用花体字描绘的“我会永远记得那时你的样子”精美斑斓，看得出每一个细小条纹都是经过了一番功夫描摹上色的。身体经不起大幅度动弹，她却硬生生地扭动去靠着床沿捂住苍白的脸开始嚎啕大哭，泪海般顿时沾湿浸投了一片枕巾。

　　欧阳锦急速追上何泽，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会守着她了。”
　　何泽侧眼讶异又惊惶，梭巡的眸光定落在欧阳锦安泰的脸庞：“为什么？”
　　“我已经和夏璇在一起了。”欧阳锦的脸写满了若无其事的淡定素然。
　　何泽缓缓转过身，哑然失笑间，毫无预兆地，他突然上前一步，抡起了欧阳锦的衣领：“那她怎么办？”
　　“你看着办。”欧阳锦凝视他，良久后，他紧握的右拳慢慢松散成一朵花，轻盈又挑衅地一把抹下了何泽架在他脖子根的手，两束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星光芒飞射出去。
　　何泽鼻翼猛烈地抽动了一下，长睫无法控制地微颤，匆匆融入了远去的人流中。

　　欧阳锦僵硬的躯体微微松懈，对着自己冷冷嗤笑，看到翁妈拎着一大袋东西从电梯口出来，正欲上前帮忙，只听见她对着托在唇边的手机说着：“锦这孩子……你说……哎……还以为他会等我们筱晚长大的，得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没想到……不过夏璇那孩子长得确实不错，也比我们筱晚成熟懂事……”
　　欧阳锦赶忙抽身躲在了翁妈看不见的墙角，奋力压着石壁，仿佛这成了他在人世间的唯一的依靠，抬起头闭起眼，上一刻还在冷眼凝睇，这一刻已任凭眼泪在脸上放肆垂挂。
　　终于，再不用抑制，这苦苦遮掩的酸楚。

　　夏璇站在窗边，身后的白帘子随风翻卷，将她瘦小的脸盘半遮半掩得簌簌朦胧：“筱晚，我真的很爱你哥哥。”
　　仿佛有一缕强劲光线从眼缝落入，翁筱晚双睫一眯，从哭泣中回神，迷蒙中诚心而言：“恩，夏璇姐姐，我会为你们祝福的。”
　　“恩，那我们以前的恩恩怨怨也一笔勾销，就当为了你哥哥好，他一定也不希望我们总是闹别扭。”片刻后，夏璇用手撩起滑落两鬓的发丝，轻巧地绾在耳后。
　　“姐姐，你言重了。” 翁筱晚从久远的时光中浮出来与现实面对，“都是些小孩子的小心眼，哪算什么恩怨呀。”
　　“恩，那就好，你哥哥和我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 尘世里的那些耿耿于怀，她夏璇也已疲倦，不愿再深陷其中的鬼魅阴影，此刻，她是一个简单的小女人，只想好好地和欧阳锦在一起，做美丽的新娘梦。
　　“恩，我也是这样想的的。”翁筱晚红肿的眼神透明如水，将顽强又戒备的夏璇悄然感染。
　　“把你了解的锦跟我说说吧。”夏璇丢弃了萦绕在心口半生的芥蒂。
　　“恩，哥哥最爱吃水煮鱼、糖醋排骨和葱爆猪肝，冬天最喜欢穿黑色及膝大衣，夏天一般都是条纹T恤和牛仔裤，哥哥最擅长山水画，后来在西洋画派中最迷恋梵高，文化课中英语比较薄弱，奇怪他法语怎么能学那么快……”翁筱晚一口气说了十米长的一串，心里暗自唏嘘，原来对哥哥的熟悉程度完全可以胜过任何人。
　　那些留不住的时光，他们却留住了一朝一夕中根深蒂固的兄妹之情。
　　十七年了，哥哥带给自己的永是最美的时光。
　　夏璇听着些许泛酸，她撇撇嘴角：“怪不得你哥哥那么宠你……”
　　翁筱晚无比认真地望着她：“哥哥一定对夏璇姐姐更好，你是他女朋友呢，也是他从小到大接受的第一个女生，哥哥是个慢热的人，他一定会对你越来越好的~~”
　　夏璇眼神有种异样的光彩，笑而不语着暗暗思忖，虽然现在在锦心里，你依旧比我重要很多，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真的被打动，他会真的爱上我。

　　两人沉默之余，欧阳锦已蹑步走进病房，嘴角是一湾半干涸的血迹，暗红得像一片微放的花瓣。
　　翁筱晚的目光在上面停留小会儿，终于瞅仔细地肯定哥哥是流血了：“哥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楼梯上磕了一下。”欧阳锦的语气异常温和，翁筱晚却隐隐感觉到一阵怪异，那是从未感受过的不冷不热的隔膜和疏远。
　　“那么不小心。”翁筱晚轻下声嘀咕着。
　　“筱晚，你好些养病，我们先回去了。”还没等翁筱晚张口，欧阳锦就对着卫生间里洗水果的翁妈匆匆告别，“伯母，先走一步。”
　　翁妈急忙关上哗哗作响的水龙头，跑出来追问：“不一起吃了饭再走啊~”
　　欧阳锦又看了翁筱晚一眼：“我们还有事。”
　　夏璇轻盈地上前，挽起欧阳锦半屈的长臂，小鸟依人地蜷缩在他身边，又忽而转头对翁筱晚娇俏一笑：“筱晚，再见啦，以后聊~”

　　风在耳帘轻吟着曾经，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琳琅的夜灯璀璨的星月，曾经一双笑脸在此羞涩相对，曾经在心里默念无处遍不离不弃的誓言，曾经和她在街角的甜品店相遇，两人竟都是来为对方挑选情人节巧克力，只是曾经，他们有着心有灵犀的不约而同，那种只存在于他们两心之间的默契和温馨。一种湿热在全身蔓延，何泽的嘴角扬起一抹酸楚又知足的笑意。曾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偷偷地凝视着你，盼望有一天，你能喜欢我。后来也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躲起来眺望你，祈祷你能不发现我，让我好一直这样静静的看你，这成了那段暗夜里唯一的精神支柱。可是你发现了我，我只有仓皇而逃，跪求上天让你忘了我，因我欠你的幸福。筱晚，对不起。刚才欧阳锦说，现在幸福对你而言都是奢求，而一切全归咎于我。
　　“筱晚的所有痛苦和不幸都是拜你所赐！”欧阳锦悲怮忿恨的拳头一计比一计重而有力地砸下。
　　这是为何。
　　原以为有他在你身边，你不会孤独。
　　原以为他能替我做完，给不了你的以后。
　　可是事态的发展早已不是我能控制，在袁祎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我比你更痛恨我自己，将这样的罪孽连累至你身上。
　　也许，我一辈子都很难洗脱对你的歉疚。
　　只是我说不出口。
　　我该怎样重新好好去爱你。
　　何泽将手中已攥得皱瘪瘪的病历轻轻揉开，是筱晚的住院记录，“3个月住院治疗，隔期进行右右侧胫腓骨正侧位摄片和磁共振检查”，一行赫然大字直刺眼瞳。
　　鼻翼内角是风干了的血腥，刚才那个矜贵不复杀气腾腾的欧阳锦又跃然眼前。
　　离开医院未到十步距离的时候，欧阳锦追上他，满眼的戾气和顽固，还没待何泽开口，就被飞来的铁拳打得瞬间眼毛金星，晕眩中是欧阳锦的高声叫嚷：“让筱晚受那么多苦，害她不浅，活该被打~”
　　昏昏沉沉地睁眼时，又一拳头黑煞而来：“你要是还敢这样~”
　　何泽左右摇晃着头，意图清醒一些，他断续发声：“那你……怎么离开她……”
　　欧阳锦一咬牙再次补上猛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过重的下手让整个世界在面前飞速转动起来，像曾经和筱晚坐上的旋转木马，稀疏的气流中，景象变幻朦胧，迷离不清，却只有在那时刻，才感觉自己真正或者，才清明醒悟自己存在的意义。
　　何泽后退踉跄几步，瘫软地倒在了地上，眼前是一双尖锐锋利的手，遥指着他说：“你要不回去筱晚身边，恐怕她这一生很难复原。”
　　他挥起衣袖抹去一朵顺鼻而下的鲜血，定定地望着欧阳锦，那怒目圆瞪中，却分明隐着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乞求。
　　欧阳锦舔了舔唇角的暗红，那是何泽倒下前顺势张手抓住什么，惶急中朝他撩去的一把。欧阳锦吐出了一口掺在着红星的水，对眼前的男生，他内心包含着太多的复杂情感，有长辈的恨铁不成钢，也有情敌之间的嫉妒仇恨。
　　求你了，回去吧，我保证筱晚没有你，会一生都无法复原。
　　何泽已从泊油路上缓缓撑了起来，欧阳锦过去，轻巧地拍了拍他的肩，诚恳中糅杂着央求：“拜托了，不管她怎么言语相刺，都不要再伤她的心。”
　　欧阳锦将病历塞于他手中。
　　何泽将它牢牢压于火烫又柔软的胸前，这份病历承载着什么，自己拖着的这具残骸仿佛也已经幡然通晓和悔悟。

作者有话说

　　小说处女作，大家多多支持，记得要收藏啊O(∩_∩)O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