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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分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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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厌离虽是水边长大的世家嫡女,但要说做派却从不扭捏,笑起来也是带着些特有的气度,不惯于学他人那副故作的遮挡许是与江家崇尚的游侠之风有关。
所以当这样一个向来善解人意、得体大方的姑娘突然间捂住下脸,不住耸动肩膀时,蓝曦臣难得感受到了类似少年人面对同龄异性时的局促。
得益于江家独女的医术,他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又因为孟瑶的成功卧底,获取了足够的消息,三人也是每日殚精竭虑地计划着如何推翻暴虐的温氏——云深不知处被烧注定了仙门无法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反温势在必行,世家间理应联合相抗,但问题是如何操作。
经过商议,三人一致认为应先联合四大家族,再各向庇护的小家族游说,形成百家伐温之势。其中,蓝家刚遭大难,蓝曦臣作为牵头人最合适不过;江家侠义之风,且有江厌离相助;聂式宗主嫉恶如仇,也不会任温氏作威作福。剩下金氏,只要金光善不是铁心投温,就一定会和他们站在一起。
又根据各家所在,将路线定为云梦-清河-兰陵-姑苏,这天便要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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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不知江厌离缘何发笑,于是看向孟瑶求助,不料对方看到自己后和女孩一个反应。
“江姑娘?孟公子?”他还是开口询问。
江厌离回头冲孟瑶眨了下眼睛,拿来镜子,凑近放在蓝曦臣面前,揶揄道:“看这抹额摘了一条还有一条。”
普通铜镜的映像并不十分清楚,比起额头的晒痕,双颊的滚烫让眼睛更加明亮,仿佛看见曾经吃过的,白里透红的虾仁。
好在江厌离没再继续调侃,麻利地易换容貌,不多时,三人就要道别了。
“泽芜君,江姑娘,”孟瑶眼中含泪,“一路小心。”
蓝曦臣同样心有触动,握住那双作揖还未收回的手:“孟公子,万事保重。”
江厌离只是静静看着,就像三人第一次在蓝家回廊相见一般。
她想到了几天前与孟瑶的对话,她问他,要不要去江家。
“伐温大业未成,孟瑶岂敢多想。”
不甚清晰的答案,却昭示了坚定的选择。他对金家的执念实在太深。
“江姑娘?”是蓝曦臣,“我们启程吧。”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孟瑶,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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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日夜兼程,脚程很快,只用三日便到了云梦。
商议十分顺利,连带休整也不过两日,算是为伐温的进行开了个好头。明日,蓝曦臣便会踏上去聂家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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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姑姑,此处…”蓝曦臣话还没说完,就被金银二珠的锐利的目光打断:“都是小姐的意思,蓝宗主只管跟着。”
小姐?想来应是虞夫人。
蓝曦臣将头扬起,紫底金字的匾额映入眼帘:祠堂。
江家的祠堂,虞夫人为什么让他进来,还藏在牌位之后?
蓝曦臣在江家并不设防,此前也没发觉何处有异,欲问询身后的二位,却被冷不丁定住身形——
有人来了。
除开最初悉索的祭拜声,后来的三人已经沉默了许久。
“行了!我可不会打这些哑迷。”蓝曦臣听出了虞紫鸢略带怒气的声音,“阿离,我问你,你是不是要跟那个姓蓝的小子一起走?”
“三娘子…”这是江枫眠。
“让她自己说!”
又是沉默,但这次只维持了几息。
“阿娘,不是您想的那样。”
听到江厌离的声音语调,蓝曦臣脑海中便映射出被风吹起波澜的平静湖面,那是一种能让人放松下来的神奇魔力。
然而今日此时,这魔力却失了作用,他好像知道虞夫人想的是什么了。
只听声音潺潺继续:“伐温乃是大业,厌离虽为女子,却仍想做些事情、出些力量。望阿爹阿娘能理解女儿。”
“你!”虞紫鸢气急。
“三娘。”江枫眠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便将虞夫人的气拍消了一半,得到问询的机会:“阿离,不想留在家里吗?”完完全全,是一位父亲的语气。
方才坚定的声音带了不易察觉的轻颤:“并非不想,亦有可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吞下某一轮回许久的因果,径直跪了下来,双膝砸在石头铺的地面,仿佛连整座祠堂都震了震:“女儿不孝!”
“值此危难时刻,女儿本应在族中尽责、在家里尽孝。然温氏不灭,百家不宁,厌离多年从师,习得医术、能辨是非,自知唯有战场才能让女儿一身本领发挥最大作用。求爹娘原谅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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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芜君,可有何处不妥?”
“啊,抱歉,我只是在想,”蓝曦臣慌张地收回落在女孩微微泛红肿起的眼周的视线,“江姑娘,你为什么不留在江家呢?”
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却忍不住再次询问,昨夜一向坚韧的江家嫡女抛开世家身份,像个寻常人家遇了挫折的娇女般,在祠堂对着父母哭了许久。
她选择了一条和他相同的路,但仍有回头的机会,而这个问题,就是引路的石头。
“箭要射得好,便不能忽视弦的作用。”江厌离朝着太阳做了个弯弓的动作,虚无的箭矢就这样射出,“实不相瞒,我的准头还不错”
“还有呢?”蓝曦臣没接她精妙的类比,迫切地想要知道被故意隐藏起来的、或许与他有关的那部分答案。
“能说的,便没有了。”
这不是两人眼神的第一次交锋,却是蓝曦臣最挣扎的一次。
江厌离向来坦诚,尤其对他,既仍有隐瞒,定是受人之托。个中曲折,他能明白,但旁人未必……
回想昨夜,两全忠义却依旧荒唐,他自认是世人中最为清醒的一批,可如今,看清世俗大义,倒看不清自己了。
心中迷惘于他如巨石压顶,偏偏此事不可与外人道,尤其是近日为他解了不少惑的江厌离。
不过看见对方亦不畅然的表情,他竟有种幸灾乐祸的“卑鄙”心思,是了,各人有各人要念的经。
只需向前路,何必问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