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爬山虎的夏天》季晓越

1、长满爬山虎的夏天

　　那个夏天，阁楼上爬满了郁郁的爬山虎，一大片绿意似乎席卷了周身所有的感知，也包括爱。
　　可是，却不会忘记，他曾说过，只要我在，请不要害怕……
　　……
　　风吹拂着雨点斑驳的窗帘，郗阳深深地闭着眼睛，这是她被奶奶锁在阁楼的第四十九天。在这四十九天的回忆里，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晚的狂风大作，那晚的倾盆大雨。那晚，她大开着窗子，任凭雨水袭来，击打在自己苍白的脸上。雨停了，是那么快。她恋恋不舍地低头吮吸着桌子上残留的浑浊的雨水，她忽然想像自己是爬山虎里的一只壁虎，可以爬出这里，去往想去的地方。她凭借着最后的喘息，完成完美的纵身一跃，我可以安心地飞向你了，爱人。
　　……

　　郗阳是奶奶抚养长大的，从小生活在阁楼里。这间阁楼阴郁，潮湿，到处透着颓废荒芜的气息。也是在一个夏天，她走进了大学校园，远离了那阴郁的阁楼，再也不用闷在那满满爬山虎影子里遥望夕阳下打闹的少年。
　　她遇见任旭是在一个清风荡漾的夏日黄昏，与其说遇见，不如说是郗阳第一次隔着玻璃看见他，而就是这一瞬间，成为了她无数梦幻的开始。那天，郗阳只是很平常地路过学校的舞蹈教室，她似乎是那种老态龙钟的人，不希冀生活里有什么热闹的事情，而那天，她被一群女孩子叽叽呀呀的声音打搅到了，她只是侧头遥遥望过去，看到舞蹈教室里，簇拥着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和一个风度款款的男子——任旭，舞蹈系的老师，女生们乐此不疲的话题。她只是故作不屑地走开，却不停地想着，和他一起跳舞的女生的表情，是种矫揉造作吗？是种娇媚吗？不管是什么，那种表情完全可以定义为幸福，或者是骄傲。
　　从那天起，郗阳的生活规律里多了走去舞蹈教室门外的路线，每次经过，她会趁人不注意时多逗留一会儿，就是很想把他看得仔细，莫名奇妙的好奇。
　　今天，他没在，他去做什么了呢？怪不得女孩子们恹恹地没精神。
　　今天，和他跳舞的女生是校长的女儿，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呢？
　　今天，他穿着自己最爱的颜色……
　　……对这个陌生男子的关注多得让自己发慌，不可以这样，郗阳。
　　那天，教室里忽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她不用再担心会被谁发现，她大胆地站在窗外，透着玻璃，依稀回忆起那些影子，闪烁，光耀，美丽。
　　苦涩，郁郁，失落，是郗阳此时心里的景色，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她对这个陌生人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依恋？
　　“同学，我们似乎是老朋友了。”
　　只是这一个声音，仅仅是一个声音，却在郗阳心里荡起了百转千回的浪花。回头，凝视，就是他，梦里无数次抱起自己旋转的男子，不会错，就是他。
　　“我有注意你，每次你出现在窗外，我都有些紧张，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我们似乎有一个约定，黄昏时刻，你会出现在窗外，而那时的我，也似乎在努力地认真跳舞，说起来，不可思议，为什么我这么在乎你的关注，而你，也是我最最忠诚的观众，我说得对吗？”他说着轻悠的话，像是小船没有方向得漂浮在溪水上，却知道，这方向早已经注定，不用自己刻意。
　　“……”话语梗在喉咙里，郗阳仓惶转身逃走……她慌乱的步伐，不择方向。
　　皓月当空，她独自徘徊在悠长的小巷，如果当时有勇气说话，要说什么呢？
　　一切在这个从未和男孩子说过话的小姑娘心里，都太突然，也太偶然，比梦还不可思议。那真得是他的声音吗？
　　此后，很久很久，舞蹈教室外不见了郗阳的身影，孤单的夕阳照着屋里有些失落的身影，渐渐地彼此又回到云淡风轻的生活。可是，缘分不会让故事简单结束。
　　夜里的舞蹈教室，给郗阳皇宫的感觉，清幽的月光铺在地板上，郗阳放出简单的音乐，慢慢地随着音乐迈动着舞步，这里无人，这里是我完整的世界，他其实就在身边，她想象着，在他牵引下旋转，跳跃，最后，深深陷入他的拥抱里……
　　她的生活越来越来停滞不前，除了每天晚上去音乐教师跳自己的单人舞，这样的日子，闷得人发疯。终于，她鼓足勇气，去询问那个叫任旭的人，大家说，他带着学生去俄罗斯参加舞蹈比赛了，要很久后回来。
　　……
　　她想得明白，要去等他的。从此后，她成了音乐教师外固定不变的风景。
　　再次相遇，是在初秋，有些清冷，有些凉风。
　　“我终于等到你了，现在的你，还记得我吗？”
　　“那个羞涩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女孩子，那个每天傍晚偷偷看我和其他女孩子跳舞的人，那个在我离开后，每天晚上独自徘徊在屋里的人，那个现在在我眼前哭泣的人……”说着，任旭将郗阳拥进黑色的风衣里，其实，他们真得就只见过两次面，说的话加起来也不到一百字，可拥抱就是这样自然，爱情就是这么自然。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飘零的秋天里……
　　你一定不记得，曾经在你家阁楼下，听你弹钢琴的少年了，你也一定不知道，那个曾经沿着爬山虎爬到你窗前偷看你的少年了，想必你更不知道，那个少年在被人痛打一顿后，消失记忆，终于在看到你的那一刻，记忆又重新活了过来。
　　任旭，只是简单地这样想着往昔，手里攥得更紧了。
　　“小时候，奶奶告诉我，不要和男孩子讲话，不然，早晚会死在一个男人手里。那时，我真以为男人是可怕的，不过，你却这么美好。”
　　“不要惧怕什么，只要我在，请不要害怕。”
　　“我害怕自己待在阴冷的屋里，害怕一个人的时候，窗外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下雨的时候，就在我身边好吗？？”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子，眼神如一汪泉水，一字一顿：“我爱你很久很久了，只是你不知道。”
　　郗阳被这句话感动了，虽然，在她心里并不十分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安静地相爱了四年，在这四年里，阁楼的爬山虎更加郁郁葱葱，阁楼里的老钟还依旧走着最精准的时间，阁楼里的奶奶还不知晓郗阳早就不是那个小姑娘了。
　　郗阳告诉奶奶，自己要嫁人了，那个人叫任旭。奶奶愣了一下，简单的两个字：不行。
　　郗阳实在想不明白，固执地依旧和任旭在一起。任旭似乎在疏远她，总借故出差，时常不在家，她心里知道，他在责怪自己。
　　什么都不管了，要和长辈讲明白。
　　去见奶奶的前一天，郗阳深深吻了任旭，笑着告诉他，等她回来，就嫁给他，任旭苦涩地笑了笑，却没有深情地拥抱她，任她孤单地走出自己的世界。
　　从此后，他们再也没见。

　　被奶奶锁进阁楼的第一个夜晚，郗阳知道了任旭原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只有奶奶一个亲人，知道了父亲的背叛，母亲的远离……
　　任旭在郗阳走后的第一个夜晚，看着父亲的照片，哭泣地诉说着，没想到最后真得爱上了自己的妹妹，可是，原本一开始只是想弄明白为什么父亲将所有的财富都给了妹妹，他也不想回忆父亲痛打自己，就是因为自己想认识那个邻家女孩儿。他不想承认这是报复，更不想承认，最终得到报应的人是自己。
　　他远离了这个世界，在爱情真得到来的时候，他害怕了，他后悔了，他开始怯懦了，也变得世俗了，于是，他不会再有真爱了，毕竟，真爱只有一次。
　　再后来，他终于再次走向一直以来心里觉得阴谋横生的阁楼，只是远远地看看那郁郁的爬山虎，许久后，看到郗阳踱向窗台，他却像当年郗阳那样转身逃离了……不过，这次是错过。
　　郗阳久久坐在阴湿的阁楼里，什么都回到了起点，除了时光。她相信了，也想起了曾经那个少年……他其实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无所谓什么阴谋，无所谓什么设计，更无所谓什么财富，她心里明白，走到最后，任旭认真了，而她一开始到现在都深信不疑地爱着他，无所谓他是谁。
　　他的离去，对于郗阳来说是幸福的，真得，不然怎么证明他真心爱她呢？怎么证明他不忍心再期满她，怎么证明他害怕她知道真相后失望？可是，总归他还是不自信的，他始终不明白，爱，其实真得无所畏惧。
　　奶奶说，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走出阁楼。起初，她想逃离出去，到后来，她明白他并不想再见她，于是，甘愿独自待在阁楼里，守着着一丛郁郁的爬山虎。
　　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一个晚上，风雨大作，如注的大雨轰然而下，就像郗阳心里的泪水，奔腾着，她大打开窗，深深接受雨水袭来，你说过，只要我在，请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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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夏天，郁郁的爬山虎，长满了整个季节。

作者有话说

　　谢谢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