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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 ...


  •   再如何渴,许抱月也咬牙忍着,由着女主兼小鹅子原地躺会儿,自己先进屋看看情况。

      她做好了后退的准备,小心伸出食指戳开眼前这扇破了几个洞,但还顽强挂着的木门。随着“吱嘎”一声,沉寂在木门上的浮尘争先恐后飘扬在空气里。

      许抱月早有先见之明,捂了口鼻,尽管自己的破麻衣也不甚干净。

      暮色下,屋里头有些黑黢黢的,看着也是很久没打扫过,蒙了厚厚一层细尘,没有湿布来擦一擦是收拾不干净了。

      跨过堂屋,往左右两间小屋走去。
      一间看起来略大些,从前或许是一家之主住的,尚且还有一个摇摇欲坠的小破门遮掩。另外一间则是小了些,连门帘都烂了个干净。

      往后面去,也是一个小院子,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只在墙根下摆了一口水缸。
      水缸,可是个稀罕物。

      她上前去,先后退一步,伸长脖子——
      没有奇怪的东西爬出来。
      缸里没有存下水,倒是积攒着好些沙土。

      而后院,拢共有三小间房,里头连木床都有。

      这么大的房子,不愧是流放女主该有的待遇,确实是李思在报恩。

      刚笑出声,许抱月才想起女主此刻还躺在院中。天也要黑了,她也不折腾了,得把人搬进来,别让狼叼了才是。

      *

      丰州的天,黑得晚,许抱月不会像古人一样以天色来估算时辰,但几百里地不是白走的。看了无数次东升西落的太阳,靠着现代知识,和对剧情的梳理,再结合实际情况,琢磨出了个惊天事实。

      丰州,不是原著里那个四大流放地,不是在北边。
      他们是确确实实往西走的。

      而原著里的女主和男配,抵达的第一天,也没有得到贵人婆婆的相助,还靠着自己拖进来的呢。

      他们是躺在木床,气息平稳睡着,许抱月累得直喘气,靠着土墙滑坐在地上,对着缺少基本常识的小说作者就是一顿无声问候。

      她这穿书姿势,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

      翌日,天光微亮,四下静悄悄的。

      “咚——”

      似是重物掉落在地上。

      许抱月被这一声奇怪的“咚”声惊醒,下意识探头去看看床上的人——女主的胸腔还有起伏,睡得正香着。

      唉,不是女主出事就好。

      许抱月揉揉发僵的脖子,再舔了一下干燥的唇,再不喝水,挂掉之前,自己一定会发疯的。

      不就是个冷面婆婆吗?

      好歹她也是大美人许蘅若的妹妹,相貌也过得去,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她便提前练习着人畜无害的笑,再推开木门出去,今日的光线充足,将院子的细节也照了出来。

      时下,天气正舒爽,想来或是在春天,向阳处的墙根下还长着一圈野草。

      屋顶漏风,木门破败,许抱月看野草都是宝。走近一看,叶子很小,肥厚无毛,倒卵形,对生。

      “这不是马齿苋吗?”

      她一眼就认出了,激动得伸手掸掸上头的浮尘,揪下一片,对着它闻了闻,没嗅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也顾不得许多,再自我安慰擦了擦就放进嘴里。

      如它的名字一样,是可以做饲料的草,也是药食两用的野菜,生吃有点酸。

      酸味更刺激了味蕾,她吸溜着口水,嚼着草渣渣,正准备揪第二片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在做什么?”

      粗哑、冰冷的质问,并不能打退许抱月,她仗着婆婆眼神不好,再揪了一片藏手心里,笑盈盈起身过去,和她问安:“婆婆早。”

      花婆婆一如既往,左右探头,侧着身子听听,又问道:“刚刚是你弄的动静?”

      “啊?”

      “年纪轻轻的小娘子,也不晓得手脚放轻些。”

      “啊?”

      她家那个破门的声还把老人家惊醒了?

      许抱月正想解释,可花婆婆已经摸索着空气走了,或许是起来得急,连昨日那根点地的木杖都没拿。

      也不知是在等什么人。

      “婆婆……”

      和昨天一样,冷面婆婆并不想搭理她,只留下一道佝偻、蹒跚的背影。

      许抱月赶忙将叶子放进嘴巴里,再手脚并用爬墙过去。

      “婆婆对不住啊……今日得了空,我就把那门修一修。”

      花婆婆只是轻嗤,没有答话,也不肯让她扶着。

      许抱月有错在先,只好在一旁虚虚扶着人,再试探性问道:“婆婆一人住吗?家里可有什么需要我帮衬的?您别看我是个小娘子,在家里也是什么都会做的……”

      或是她的自来熟,花婆婆回了屋,用不甚明亮的眼珠子打量着她——

      自己的眼睛早就熬坏了,借着晨光,只能看见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虽是一团胖乎乎的,但听着是声虚气弱的,大抵是个娇养的小娘子,像极了春日里的柳条,不该出现在这里。

      许抱月也不心虚,就规规矩矩站着接受审视,赶着在她变脸前,适时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婆婆,你看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家里什么物件也没有。后院倒是奇,有口大缸,不过也没有木桶什么的。您——家里有吗?能不能借我?您放心,我不白用,我也给你打水回来喝……”

      这长长的一番话,倒是让花婆婆嗤笑出声,颇是嫌弃道:“你知道河在哪里吗?就你的小身板,能打什么水回来?”

      “嘿嘿……我年纪小,不经事,若有婆婆指点,就受用不尽了。不晓得河在哪里不要紧,我长着嘴呢,不光是为了吃饭,沿着路问,总能问到的。”

      她这样讨巧卖乖的,花婆婆满是皱纹的脸终于是带了几分真切的笑,指着小厨房的方向,随口道:“那里应该是有一个木桶吧。”

      “……好的,谢谢婆婆。”

      在厚颜神功下,许抱月终是借到了打水的木桶。

      一只落了灰的木桶,在同样落了灰的小厨房的角落里。难怪主人说“应该”。不过,灰尘厚也不是很厚,想来应该也有旁人来照料这位婆婆,也不晓得是谁。

      她抱着木桶,千恩万谢走回隔壁。

      房间里,许蘅若也醒了,只是如昏迷时一样直挺挺躺着,差点吓到她。

      “大……长姐。”

      许抱月磕磕绊绊叫了人。这一路,女主也不知是怎么了,一言不发,不止是对她,连带着许家的小儿子平安也是这样。

      女主不能是看出妹妹被换了个灵魂吧?

      原著里说,姐妹二人的感情,淡薄得聊胜于无。

      许蘅若,生于春日,名字源自“蘅若首春华,梧楸当夏翳”[1],蘅芜和杜若是春天最早开的花。香草美人,寄托了父母无尽的爱意与期盼。
      她随母亲养在了京城,也不知为何,许家的二女儿反倒是在三岁之后就随父亲去了南边的驻地,养在了一户农户家。
      在女主逆袭后,更有传言说她自幼善妒,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容不下,使了诡计,将人赶去了南境,好好的千金小姐给养成了一个土里土气的妮子。
      而在流放路上,她又抢了亲妹妹的食物,自己才能苟活到丰州。

      真相是如何,原著没有提。许抱月也没心思细究,如今家破人亡,穷途末路,女主便是容不下,也得容吧。

      想通了,许抱月便也不怵她,甚至是笑眯眯上前去,关切问候几声,“长姐你醒了啊?你身子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但好歹能遮风挡雨。夜里,你应该没有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有没有做了什么神奇的梦?金手指觉醒了吗?要是有了,我就不费力去打水了。

      许抱月眼神亮如星辰,一脸期待望着她。

      许蘅若没动弹,也没甚表情,冷冷淡淡听着,若非时不时轻轻眨眼,真教人以为是睡着了。

      许久,她才挤出一句:“你,去了何处?”

      “啊?我刚刚跟隔壁的婆婆借了个木桶,预备去河里打些水回来,把家里收拾收拾。”

      “哦。”

      “哦……”

      ——哦,是什么意思?自己暗示得够明显了吧?

      许抱月没放弃,再试探性问道:“你,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同我出去找点水喝?”

      听婆婆的意思,那河估计不太近。他们作为流放的人,自然分不到近水的住所。

      她细胳膊细腿的,要打水喂养四张嘴,难度略大。

      “你……且先去罢,不要同人起了口角。”

      “好。那长姐你好好休息,我去打水了。”

      许抱月轻声应下,贴心带上那扇破木门退了出去。求抱女主大腿无果,只能悻悻出门打水去。

      花婆婆已经说了,直走,待看到一棵高高的胡杨木,再往左拐,有一条大河。

      原先,她对这句话是持怀疑态度的。

      这里应该是西北没错吧,这河还能多大?如地理所学的知识,最长的内陆河到了西边,也萎缩成了一条小水沟。

      本就是饿着肚子,再提着这个笨重的木桶走了好长一段路,她扶着胡杨喘息时,仿佛海市蜃楼般,眼前出现了一片石滩,有许多杂乱无章的碎石。尽头处,是宽阔的河面,在太阳下泛着粼粼波光。

      这一路的疲惫与不安,在生命之源面前都烟消云散了。

      她顾不得脚底的疼痛,跨过那些扎人的小石子,快步过去,俯身拨了拨清澈的水面。水温是不合时节的寒凉刺骨,她再抬头看向远处,雪山圣洁威严,仿若神女般守护着这片荒凉的原野。

      有水就好,这日子过得下去。

      路上,也没机会好好梳洗。
      这会儿,她先将双手好好搓了个干净,再捧着水,咕噜咕噜喝了个畅快。

      很渴很渴的时候,身体总是会发出一个奇怪的信号:吃冰的,吃冰的……
      好像是恶魔低语。
      吃了冰的,却是用五脏去暖它,实在不利于养生。

      她啜饮着冰水,无声笑笑。

      往后,只怕有好大一段日子得想想如何活着。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考虑养生。

      等肚子灌了个半饱,她又挖了把泥沙放进木桶里,握着边缘摇晃好几下,清洗干净后才拎了半桶水回去。

      俗话说贪多嚼不烂。

      她一个习惯了拧开水龙头的现代人,也不用贪心提个八分满,万一路上提不动再倒掉,岂不是白瞎了力气?

      这担心,在一声亲热的呼唤声里换作泡影。

      “许家小娘子,你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河里。”

      “呵呵……你可真能干啊……”

      面前的妇人,换下了囚服,穿的是换洗的那套细棉衣,发髻梳得平整,可惜面颊黝黑,没有脂粉敷着,更显老态。也和她一样,不曾梳洗过,气味不大好闻。

      许抱月下意识后退一步,又低头盘算起了自己的洗澡大事。

      “先前,开春打雷,你淋了雨,夜里又突然发了热,病得很是严重,还是我冒着被大人责骂的风险去求他,再出去给你寻了草药。本也不该多管闲事,可谁让我们是一同落了难,大家一起走,总得相互照应着……”

      书里说,郑夫人和许夫人一样,都是六品的夫人。而她出身更低些,在京中,许夫人对她多有帮衬照拂。

      这样听来,郑夫人倒是真如慈爱的长辈一样,一路上都尽心照顾着许家姐弟。

      许抱月本就是手酸,看她喋喋不休的架势,索性放下木桶,借着弯腰的功夫,来回抖动着面上的皮肉,试图排练出一个最和善的笑容来。

      郑夫人见她一直是低眉顺眼的,心内大喜。早前就听过许家的二娘子养在了乡下,没读过几本书,木讷得紧,很登不得台面。

      从昨日就一直没喝过水,她当即伸手要从桶里舀。

      许抱月看着她沾着黑泥的指甲缝,忍住要打掉她手的冲动,再深呼吸,先行捧了水,笑眯眯道:“伯母说得是,请饮两口吧。”

      郑夫人没想到她这样好拿捏,后知后觉矜持起来,先是虚虚扶了鬓发,再故作姿态,“也不是伯母要喝你的水……你这丫头倒是伶俐,我推了岂不是寒了你的心?”

      许抱月:“……”

      ——你敢假客气,我就敢拒绝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王微《四气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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