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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行 ...

  •   有一天晚上杨薇给我发来短信,问我在干什么?
      “在写论文?”
      没有。我已经被刘莹逼得差不多处于崩溃的边缘,哪还有心思写论文。
      我给她回短信的时候,正站在阳台上对着铁红色的天空发呆••••••房间里就像是汽车修理厂一样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接着,杨薇发来的信息就没有那么四平八稳了。她写到:妇课,快来拉我一把!
      我离开修理车,来到杨薇的那里,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握着一只杯子,热气袅袅升起。她不时举起杯子啜饮一小口,就像在吃药。那整个场景看上去就像是她刚刚做完爱,正处于悲伤的休整期。
      嗯,就是这样!
      杨薇是个典型的乐观主义者,像所有的乐观主义者一样,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伤心事。而现在很明显,她遇到了麻烦。
      那么,那到底是什么鬼事情?如果杨薇选择不告诉我,那是再正常不过。杨薇从来就不像白羽凌那样喜欢把事情戏剧性的放大。而白羽凌恰好和她相反;在白羽凌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不是以一部好莱坞大片的形式展开。
      杨薇的策略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使用迂回战术。
      你确实得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死法,有多少死法,就有多少种活法——
      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惦念着,想要在这个晚上穿城而过,四处游荡,把刘莹注入我肺里的浊气涤荡干净。
      待在杨薇的房间里,我心里还在想着这件事。
      杨薇坐在椅子上一直不说话,像是被强力胶水给固定住了;我真想过去摸摸她的屁股,证实一下她有没有被粘住••••••
      我起身走到窗口把窗帘拨开,望出去。对面亮着灯光的窗户拉满了窗帘,而那些没有拉上窗帘的房间,你可以看到赤裸上身的男人,不知道在房间里忙活着什么,大有精神变态的嫌疑;这些白天就在公交车上摸像刘莹那种喜欢穿短裙的小女孩••••••
      “不用看了,这会儿是看不到山的。”杨薇说到。
      以前从这里可以看到青山白鸟,碧净的天空。
      “你的论文怎么样?”
      “我想写鲍德里亚。你读过他的书?”
      鲍德里亚是个法国的社会学家,提出过一些离经叛道的思想(听说,改天我问问殷红)。这个人比较有争议。上传播学课时,教授说,这人是个大忽悠,写书的时候,一边想一边写。
      当时我们听了很不解,白羽凌举手问到,老师,写书难道不都是一边想一边写?
      教授白了他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估计心里恨死白羽凌了。
      我没有读过鲍德里亚的书••••••鲍——德——里——亚——,这个人的书至少还能读懂。
      有一个疯子的论文写得是德里达,是殷红同学;那个人的书我一个句子都读不懂,我们整个学校能读懂的人不超过五个,整个中国能读懂的不超过一百个,所以,我们不知道老师将会如何评论殷红的论文!或者这是一个比较好的策略••••••••你说呢?
      “题目就叫第五媒介。”杨薇接着说,“手机是第五媒介。我想用鲍德里亚的理论来解释第五媒介——手机。”
      想法很好。像这样的点子,我也能想出来,并且一口能想出好多。比如,用黑格尔的思想来解释互联网,噢咦!•••••••用福柯的思想解释为什么成人用品店里都亮粉红色灯光,噢咦!•••••••用柏拉图来解释足球场上的裸奔,用佛洛依德解释内战•••••••
      我同时在想,她的意思是不是用手机短信的方式来写的论文?
      “一个人在脆弱的时候总得有些东西支撑他,你说不是吗?”杨薇捧着杯子站起来,仿佛要对我开始一场演说。
      演讲是钱文的拿手好戏,当别人说起来的时候,别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只有点头的份!
      “什么?”我佯装没听明白,这种反问是为了接下来的进攻。
      “脆弱。”
      “你是不是和钱文分手了?”我喜欢单刀直入。
      “分你个头。和他那点破事,值得一提?再说,我和他很好。”
      和杨薇谈话就像是玩猜谜游戏••••••这一次我已经破解了她的谜底——
      这两个人板上钉钉没有戏了——我敢跟你赌一万块钱,杨薇和钱文之间一定出了岔子。杨薇否认的越快,暴露的越彻底。
      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殷红。
      殷红对她情有独钟。殷红常常和她在校园里碰头。然后他们在马尾松下找到一条木头椅子坐下来,开始他们漫无天际的闲谈。他们热议穿过校园的女生,并且在审美上达成共识。
      其实我们和殷红在一起的时候,也对评头论足那些女生乐此不彼。但是,如果殷红的身边是杨薇,那么杨薇就很乐意扮演殷红的好兄弟。这让杨薇有一种别的女孩体会不到的满足感,仿佛她摆脱了女人这个性别符号,成为了“男人”!同样的,殷红也会有一种成为女人的感觉?很明显,这两个家伙性别错乱了!
      从殷红的角度来考察,他是不是觉得这个小女孩挺能理解他的?到底理解了什么呢?这是个问题。当殷红被德里达搞得近乎神经错乱,陷入眩晕——当他想要挣脱开那些仅仅紧紧将他包围起来的愁闷——杨薇并不能拯救他。因为杨薇能够做到的,他妈的我和白羽凌也能做到,也能去拯救他。除非杨薇让他操,貌似这又对钱文太不公平。
      现在钱文这个碉堡既然已经自行瓦解,那么殷红对杨薇的攻坚战,自然也就吹响了冲刺的号角!
      ••••••

      “不好意思兄弟,这么晚把你招过来。”她站在门口说道。“还有我等着拜读你的论文。”
      杨薇的送别止于门口••••••
      我也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自己的论文,然后走出那片居民小区。
      我常常觉得之间仿佛是一条半死的鱼,一条菜市场上等着家庭主妇的鱼,偶尔有个孩子会跑过来,捡起地上的枯树枝逗弄它;这时它摆动一下尾巴,本想潜入更深的地方,却发现唯一能有的待遇就是晒在水面上,半张着嘴巴,苟延残喘。
      我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唯有一篇总也写不完的毕业论文,成为了我生命里的唯一——此刻••••••
      走出寂静无声的居民小区——已经阒无一人——,停在小区门口的铁门前望着马路上飞扬跋扈的车流,沙尘滚滚而来,在斑驳的橘黄色路灯下,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城市正在有条不紊的腐朽、溶解、崩坏。
      我的脑海里回响着“夜出散步”四个字••••••顺着街道漫步而行,仿佛这有着特别的意义。是不是那样能够令我更好地调整好自己的生活?不对••••••我明白了,因为我害怕回家,害怕看到刘莹那张仿若世界末日的脸••••••那里成了她的,而不是我家。
      火车站这一片总是显得出奇的肮脏,时不时地还要死两个人。杨薇住着的那个小区,叫幕府山庄,通直的林荫大道非常美,我一直以为那是富人聚集区。可惜,每次来这里都要经过火车站。
      有一回我告诉杨薇,“来过她这里一趟,回家洗脸,水他妈都是黑的。”
      不过杨薇也没对我解释什么,倒是我觉得怪怪的:她这样的富家千金怎么会住在这里?或者说,这么脏的地方也能叫富人区?
      有时候我想想,杨薇和殷红在一起称兄道弟或许还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两个人都喜欢住在城市外围,每天乘地铁穿行在这个城市的土里,就跟喜欢穴居的穿山甲一样。
      绕过古城墙外的那个湖,正好可以望到灯火之下金光熠熠的湖面。然后我穿过街道向湖边走去。这里离学校很近,以前我常常和殷红在傍晚来这里散步,混在人群里绕着湖走上一圈。
      但是这个时间,湖边几乎看不到行人,有两三对情侣,一两个看上去悲伤失意的中年男人,脚步紊乱毫无方向感。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夜里出来独行,多半是因为情感受挫,生物钟和思维严重错乱,要么就是无业的流浪汉——后者往往会因为抢劫而上第二天报纸的社会新闻栏。
      嗯,就是这样!
      我看看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这个时间,最容易滋生出对他人的邪恶想象,准确说就是容易夸大他人对自己的威胁,即使这种威胁并不存在。我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这一定会给从我身边经过的行人留一下一个强烈的印象:这个家伙正在急匆匆地赶往某处。事实上我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希望自己被别人标上任何失意或者压抑、失眠、边缘化的标签,反正就是,我极不希望看到自己此刻走在这个湖边。
      可我此刻就走在这个湖边啊!我想我疯了。
      湖面上蔓延开来的清新空气,有一股淡淡的生姜味•••••••黑暗中是静谧的树林••••••像是晦暗不明的思想丛林。
      湖岸栽种上了冲天的水杉,往里便是古城墙•••••曲曲歪歪的墙上安了乳白的路灯,漫射的灯光下我从树林里疾步穿过,然后拐上一座斜坡的小桥。站在桥上我点上一支香烟,这让我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错觉,仿佛连绵的灯火是马戏团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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