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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上琳琅(上) ...

  •   乌压压的遮光帘与满室黑暗,莫关山在闷热的空气中翻了个身。空调早八百年坏掉,只剩床头一个绿色的扁肚子青蛙在不知疲倦地转着,塑料脚在原地微微颤抖,发出可笑的吱哇声。

      身下的凉席也被睡得滚烫,莫关山闭着眼伸长手臂从床边勾起件白色的工字背心套在身上,才勉强隔了丝热意。

      这个小城的夏天最难熬。

      除了手机里多了一条运营商提示缴费的信息外,没有多余的联系。

      就好像他被人遗忘在这个闷不透风的夏天的某个角落一样。莫关山按灭屏幕,乌压压的黑暗又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这是他从贺家搬出的第三年,也是与那人分手的第四年。

      一切还是那么糟糕。

      有时和大杂院那群老大爷挤在一起喝五块钱一碗的杂汤时,莫关山握着油条不止一次的思考如果他假装没看到贺天衬衫上的口红印,自己是不是也不用为一碗五块钱的杂汤还是三块钱的包子而斤斤计较。

      油条泡在汤里泡久了有些泛白,他在试图夹起时却散成了碎末,莫关山拿调料的手顿了顿,这些白白花花的东西着实倒人胃口,可他还是面不改色往里面加了满满一大勺辣椒。

      然后自虐般红了眼眶。

      都说分手后要把对方有关的东西全部删除,联系方式一个不落拉黑,可莫关山一件没干,他有时凌晨睡不着时便盯着贺天微信的头像发呆,朋友圈那条横杠都能被他看出花来。

      莫关山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尽管工地的劳作能摘去他半条命,可夜晚降临躺在床上,莫关山能听到自己体内生命急剧流逝。

      失眠把他整个人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躺着半死不活的他,另一半是飘在空中审视自己残破肉身的灵魂。

      在大家都开开心心准备除夕夜过年时,他却骑着二手小电动大街上游荡,运气好时能接个单,配送费足够他明天一天的伙食费。

      可却不够冬天点个煤炉取暖的钱。

      刚被贺家赶出来时冻到几乎令莫关山会觉得自己死在那个冬天,他没办法同贺天结婚,近十年的青春到最后也只剩苍白无力的分手了结。莫关山逃难般离开那座令他窒息的城,辗转几次来到这儿,花光所有的钱才租下简陋的格子间。

      第一个晚上莫关山是睡在地上铺的硬纸板,盖的就是身上的衣服,因为没钱他连床都买不起,后来还是房东看他可怜,才帮他买来一张二手的行军床。

      那段日子太苦了。

      再怎么苦,也比不过媒体铺天盖地报道贺家太子爷和展家订婚的喜讯。

      那是莫关山所有梦魇的开端,也是在日后漫长岁月里像镶嵌在血肉里的刀刃——割得他鲜血直流。

      后来开春他找到一家工地寻了搬砖的活,工资按天结算,一天一百五中午管饭。莫关山都会嬉皮笑脸朝放饭的人多讨要一个馒头,留着晚上吃。几个月下来他整个人消瘦的厉害,一米八的大个子一百一十斤都不到,真真瘦成了皮包骨。

      工地的活入夏便结束了,莫关山拿着几百买了一辆二手电动车,开始送起了外卖。被贺天娇养惯了,再怎么娇也在日复一日的风吹雨打下磨得只剩憔。

      狂风暴雨天气没有人敢接单,可他不接明天的饭就没着落,这月的房租水电费谁来帮他交?

      莫关山垂下眼睫,默默接下距离现在两公里开外的单子,他习惯了。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莫关山将电瓶提上楼准备充电,遇到刚洗完澡挽着男友手下来准备去逛夜市的女生小茶。

      小茶是位临街高职的女生,打扮的很漂亮,却也意料之中的不好相处。

      “你怎么老是把这玩意带上楼充电呀?”女生尖细的嗓音在筒子楼里一传百,“万一发生爆炸那可怎么办?”

      莫关山有些仓促站在原地,提着电瓶的指关节泛白,他不明白大家都这么干的情况下,为什么她总是揪着自己不放。

      “你不在乎命我还在乎呢。”

      小茶拉着男友的手就往下走,像是避开什么垃圾一样甩了好几个白眼嘟嘟囔囔下楼:“什么人啊都是。”

      莫关山始料不及被撞到一边,为了稳住身体他慌忙抓住身侧的栏杆,却把晚饭也摔在了地上。

      小茶看到了,也不肯道歉:“装柔弱,大老爷们娘娘唧唧的看着就烦。”

      高跟鞋踏在楼道的声音渐渐小去,莫关山看着塑料袋里散开的一摊素面,腰一点点弯下去拾起。

      他不能同她呛声,毕竟还是租的他们家的房子,房东对他很照顾,莫关山犯不着与她计较。

      莫关山转身下楼,在楼道口寻了个插排,又从车篓里拿出备用充电器接上,蹲在地下室昏黄的灯光下解开自己那份一块钱一份的素面。

      挺好的,最起码不是馒头了。

      莫关山乐观的想,就着几口咸菜慢慢吃下去。

      “小关呐?”

      房东矮胖的身影从楼道口出现,他看到缩在灯光下吃面的男人,瘦的连衣服都撑不起来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样子就心酸:“你别在乎那死丫头,她那嘴皮子我都受不了,拿上去充就好,昂,听话,快回去别在这里蹲着,哎呦你看这些蚊子。”

      “没事张叔,我没放在心上。”

      张叔挺着啤酒肚叹气:“真对不住小关,那丫头被她妈宠坏了。”

      莫关山摇摇头,低头又塞了一口面。

      “对了叔,”他单手拿着袋子从裤兜掏出一叠十块五十的钱:“这是这月的房租,一共五百块正好的。水电费我月底给您发微信成不?”

      “哎不急不急,你先拿着买点吃的。”张叔说什么不肯收,“这儿夏天过去没几天就是冬天,你趁着反季快去买几件衣服和厚被子,我看新闻今年冬天是十年最冷的。”

      “行,那月底我跟水电费一起转您。”

      “哎,哎!”

      张叔走了,莫关山等电充满后才起身离开。

      这座城市夏天热死人冬天冻死人,明明就在临市,气温却差那么多。莫关山今天只接了半天单,他决定听张叔的去买几件打折便宜的衣服。

      他不会拒绝任何人给他的善意。

      服装批发市场离这里也不远,不少商家都从这里进料子,莫关山寻了几家铺子,买了一件棉服和两件换洗的毛衣,零零总总加起来三百不到。一位女店主瞧他模样周正,还送了一副毛线打的手套给他。

      红色的底绿色的头,上面还有一个丑兮兮变形的鹿,可暖和极了。

      莫关山抿嘴,摸着有些扎人的料子微微扬了扬嘴角。

      “......小莫先生?”

      身后传来女人疑迟的呼唤,莫关山再次听到近一年没听到的称呼僵了身子。

      一瞬间他不敢回头只想逃开。

      “是小莫先生吧?”

      莫关山回头,是位穿着朴素短袖的中年女人。

      他没能同记忆中的人对起来,只得歉意笑笑:“不好意思,您认错人了。”

      “啊......不好意思。”

      莫关山摇头离开。

      女人站在原地想:也是,贺先生那么疼小莫先生怎会让他出现在这种杂乱的批发市场,那可是恨不得把天上星星都摘下来给小莫先生的贺先生呦。

      回去后时间还早,莫关山索性在胡同口的小卖部买了一根五毛的老冰棍边走边慢慢啃。

      他感受着冰凉带走暑气,心想:我昨天不快乐,今天可能也是不快乐,可今天买了一根甜甜的棒冰,明天会不会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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