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骄傲》玖**熊

1、楔子

　　「宋萧？嗤，她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大小姐样子，难伺候得要命。」
　　「就是，刚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就她一个培训菜鸟还敢多说话，哄得高层刮目相待，谁知道她拿什么巴结。」
　　另一道更加刻薄的声音高亢响起。「我们少说几句吧，人家说不定后台硬着，就算没有也很快巴上的，那叫未遂，我们都必须夹着尾巴做事，不像她，想吃什么东西没有，绝食抗议呢。」
　　水龙头扭出的水哗啦啦，早已停止，只剩下她们带着酸意的嚼舌根，在精致装潢的化妆室内分外清晰回荡，不时有她们补妆磕磕的细响。
　　几个人娇笑着，恶意揣度，终于告一段落，角落一间厕所门啪地打开，女生一身正装窄裙干净利落，娉婷踩着高跟鞋下了阶梯靠近洗手台，一尘不染的大片妆镜反射出女生无所谓的微笑。
　　女生满意收拢她们的瞠目结舌的尴尬表情。
　　眉眼间的神情十分淡，但让人无端读出高傲，令人恼火，却噎着不知道如何发作。
　　漂亮的空气浏海安稳顾着门面，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唇红齿白，雾灰色的深发高高盘起，几绺碎发柔和她的气息。
　　她的声音清甜，不高不亢，却带着极好辨认的音色，有点柔、有点暖，有点撩人。
　　「嗯，说到绝食，妳们也该控制一下，小心挤得走道不好过。」
　　「宋萧妳！」
　　「我们其实不熟。」她将裙摆扯平，回头盯着中间抹着艳红唇膏的人，「平常也不用装作很恭敬要好，就跟刚刚一样，看着舒服些。」
　　表面的友善就不需要了，太虚为。
　　怕事的是她们，背后忍不住说三道四的也是她们，女生眉毛微动，这样的现实常态不论见过多少，她总是不能习惯。
　　也许成长就是要接受世界有许多不堪，属于她自己的圈子终究是过于狭窄，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其他人如此不善良。
　　「宋萧，妳耀武扬威就高兴吗？还不就是个关系户，一堆人早就看妳不顺眼，妳不知道吧，刚进来的那个是妳大学同学。」
　　女生蹙了眉，平静无波的目光掠过去，说话者沾沾自喜，以为是说到她的痛处、抓着她的黑历史，笑容更加招摇。
　　「说妳没什么变，好像对也好像错，对的是一样不受欢迎，错的是，她说妳大学不是这样「随心所欲啊」。」
　　一直保持无话的短发女生一副了然的口吻，趁胜追击，「当然要改变啊，今非昔比，现在有特权能耍、有靠山能靠，有本钱任性啊。」
　　几个人猖狂笑着，相互对视，最终眼神讥诮的落在女生身上。
　　「说够了？」
　　笑声戛然而止。一时间面面相觑。
　　女生笑起来善良无害，抬手执起她们的香水，一举一动都是优雅，指骨分明，她们不明所以，眼睁睁见她行云流水的动作，一句话都没有说完。
　　「谁让妳碰我的……妳！」
　　女生利落倒光昂贵的香水，剎那，满空间都是玫瑰香气，紧接着注入清水，推到她面前，唇角更深几分。
　　「话说多了，怕妳口渴，别被客诉声音不好听。」
　　不理会她气得浑身发抖，她还满肚子委屈，谣言都是她们散播的，她几百张嘴也解释不清，索性不挣扎了。
　　那么，她们撞上前来找事，她当然不用客气，绝对不会让她们好过。
　　拉开门的手一顿，清凉的嗓音扬起，「还有，那罐香水是上上季的主打，甚至不是这个季节的，可以换换了。」
　　她挺直背脊，小小的骨架、纤瘦的身材，却走出独特的清冷气势，不容人欺负。

　　「所以说，妳为什么老是被针对？」
　　走不出两步，等在门口的郭霈递出热拿铁，没心没肺地笑问，蹭着她的肩膀。「妳真的是关系户？」
　　郭霈与她是同期入公司的，两人脾气相像，一拍即合。她知道这种针锋相对难不倒宋萧，选择静静观战，比起助威，她相信宋萧需要的是自己报仇。
　　嘴上的输赢也挺痛快的。
　　宋萧白眼，「我也很希望我是，可以把我的狗窝换成金窝。」
　　「那她们到底哪里编出这样没什么破绽，还非常精彩的故事？」
　　「脑洞很大呀。」摊摊手，她也搞不懂，这样一个杜撰能力当空姐看来确实是屈才。
　　「这么努力不懈针对妳，退一万步说也是有难能可贵的毅力啊。」将话题绕了回去，郭霈摩娑着下颚，「妳想过怎么就是妳了吗？」
　　「俗话说，身怀宝藏，总会遇上恶狼，唉，怀璧其罪啊怀璧其罪。」
　　「妳有什么宝藏这么值钱？」
　　「美貌呗。」
　　于是，郭霈手一抖，按捺住很大的冲动，忍住没将掌中暖手的咖啡往她脸上泼，扯扯嘴角，敷衍的一笑置之。
　　当她没问。
　　两人笑闹着并肩而行。在光滑地面留下一行笑语，以及跟鞋的轻响，既专业又高雅。

　　女生从容与他擦肩而过，目不斜视，注意力全在玩笑上，因此，没有察觉那个男生不寻常的驻足。
　　先是脚步缓下，再而，顿住所有行动，最后，终是无法克制的，回首。
　　尽管只捕捉到女生的背影，足够他深邃的目光更加幽沉。
　　他很确定是她。
　　绝无仅有的她。
　　关于她的一切，他从来不会错认。不光是他向来细腻睿智，老实说，遇上她，他会变得没什么理智，他不能否认。
　　或许，分开的那一天他就深刻有所体会，而不是事过境迁才咀嚼出的感触，她就是他的软肋。
　　「怎么了？出什么问题吗？」后来居上的人侧头询问，视线来回在男生的神情与已经不见背影的远方。「老大？」
　　「……嗯。」
　　看来是神智都飞了。
　　那人没有见过男生魂不守舍的模样，有点惊异，只当他工作疲惫，恭敬的重复一回关心。
　　「老大，你干么不到前面座位休息？还有一段时间才能登机。」
　　许久。他哑声道，「刚刚前面走的空服员你有看见吗？」
　　「看见一点背影，怎么了吗？」
　　「知道是哪个航空的吗？」无声吸气，他听见自己的嗓音要平日清冷，却暗哑难以自持。
　　那人奇怪了。老大不应该对这些感兴趣的。
　　虽然只是瞄一眼。但因为经常处理航班行程的琐事，称不上精通，不过，小事还是有点眼力。
　　他回想一下。「没记错的话，老大你拒搭那个航空很久了，因为一直追着你的小学妹是它们家的白金会员，你嫌麻烦，都避开了。」
　　他观察出男生眼神一冷，紧张地手足无措，一下子挠头一下子抓脸，猜不出男生的思绪。
　　鼓足勇气，缓缓试探性地开口，「反正肯定不是我们马上要搭的航空，如果老大想知道，我到前面……」
　　「改签吧。」
　　「啊？」
　　「这个时间点报到，应该是后两班航班，你去确认，对的话直接改，慢一点抵达无所谓。」
　　当然不敢不照办，那人倒退着走两步，面有难色，终究是憋不住，蹭蹭又跑回男生跟前，问得小心翼翼。
　　抬眼，目光所及，他口中的老大，尹墨司，他一如往常冷傲孤高，声息依旧是听不出喜怒的淡漠，五官分明，清俊挺拔，没什么不对劲。
　　然而，他却有说不上来的怪异。
　　「老大你……那个空姐惹到你了？」你看上那个空姐了？
　　他吞了吞口水，连带咽回原本呼之欲出的问句，摇摇头，说任何人色欲熏心都行，就是轮不上老大，老大是禁欲出名。
　　他以为得不到回复了，缩着脑袋，准备遁逃。霎时间，被冲击得灵魂错位，目瞪口呆。他揉揉眼睛。
　　定睛一看，老大居然在笑。
　　「以后，就搭这个航空。」

　　如果宋萧能预知道会再遇见尹墨司，她肯定不偷懒，会躲到工作站补妆。
　　准确点说，宋萧如果知道尹墨司要搭乘这架飞机，她百分之百不会这么多此一举主动换到商务舱服务，完全想掐死前一刻得意洋洋的自己。
　　尹墨司低眸，修长手指无意识摩娑着财经杂志，目光凝结在她藏青色的窄裙，似乎轻抚过她双腿的空气，无端冷了几分。
　　盯着她眼底的蔓延开的诧异与懊恼，他想起的却是其他。
　　有人私讯了他讯息，分量重到他打断会议要低头深究。估计是要下班的宋萧换回舒适的帽踢，被误会是回国，上前搭话几句也只是表面寒暄，她连个限时动态版面都没有发。
　　他没有找她，她主动离开后。尹墨司是倨傲的脾气，可是，一旦有了她的消息，要他无动于衷便是十分困难。
　　相遇的人是大学一个球队的，是学弟，有些事情是略知一二。他说：队长，感觉宋萧有点变了，怎么说，长得和说话都成熟漂亮了，学生时候的迷糊好像都成长不见了。
　　他那时候说了什么呢？她是该长大。话语点到为止。
　　学弟说：也是，那时候有队长护着，毕业都要靠自己啦，不过现在宋萧好像满能干的，好像不是跟以前一样队长吓一吓就会听话的样子。
　　他立刻失手压断了笔芯。
　　然而，于尹墨司而言，所有无非是别人眼中的宋萧，他只相信自己。
　　只看见这个此刻在眼前的女生，有如出一辙的傻气，故作镇定的反应格外可爱，令人好气又好笑。
　　他忍不住想戳破，直白且嘴毒。「不用遮，我没瞎，知道是妳。」
　　「……是，先生，有什么需要吗？」她假意没听见，会出事。
　　「宋萧。」
　　「……是、是。」看样子差点咬到舌头，眼睛亮亮的，烦恼意味更深。
　　尹墨司的声音彷佛夹着寒风，初时的笑意与温润褪得干干净净，剩下深不可测的成熟，以及，她曾经沉沦多回的眼眸。
　　「妳最擅长的事情好像是，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