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说》姜悠

57、傻鸟

　　（旁白）：“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木兰）：“傻鸟！早啊！”
　　（旁白）：“我可不是傻鸟，我可聪明了！姐，我觉得你当年好勇！”
　　（木兰）：“是呀！奔赴疆场，向死而生！我也觉得自己好勇！”
　　（旁白）：“不是，我不是说这个，当然奔赴疆场确实好勇，但我在这里说的是你当年竟然敢对着大兔子说你去当将军是为自己，这一点好勇！”
　　（木兰）：“这是事实呀！有什么好勇的？实话实说而已！大家不都这样吗？”
　　（旁白）：“不！不这样！最起码我们现在的人不这样，尤其是女人，特别是身在职场的已婚女性，社会要求大家必须‘身在职场，心在家庭’！”
　　（木兰）：“这怎么做得到啊？”
　　（旁白）：“就是做什么都是为了家，为了孩子，反正不能是为自己！”
　　（木兰）：“不懂！”
　　（旁白）：“举个例子……”
　　如果她积极工作，一般就会有人对她说：“哎呀！你命那么好，嫁了个那么好的老公，孩子又那么乖巧懂事，还这么拼做什么？我如果是女人（我如果像你这么命好），我早就享福去了！……”（叭啦叭啦叭啦……）
　　这个时候她能像你一样，对那些人说‘我对自己、对未来，有着期许’吗？答案是：不能。她这个时候只能说：“唉！我也不想这么拼呐！可是没办法，为了家，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做什么 ，都是为了这个家呀！”当然，对于这个问题，现行最佳标准答案是：“孩子”！这个答案答题人可以视情况灵活运用，最常用的就有：“我希望给孩子做一个好榜样！”
　　（木兰）：“我就说为自己，怎么了？”
　　（旁白）：“NO！NO！NO！不可以！因为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你就会把自己置于十分不利的境地，你将要面对如下‘忠告’：‘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家庭，这爱情才是女人一生的事业，其他都是浮云。女人出来工作，能挣个菜钱、混个温饱就足够了，那么要强做什么？爬再高又有什么用？这女人和男人不一样，一个男人是否优秀，看他是否事业有成。这衡量女人成功与否，只有一个指标，那就是家庭。家庭幸福，老公上进，孩子出息，她哪怕是一个家庭主妇，她也是成功的；如果老公没出息，孩子不听话，她自己再出色，也是一个失败者。我跟你说，这老公孩子才是第一位的……’ （叭啦叭啦叭啦……）”
　　（木兰）：“这孩子不听话，作为母亲还负有一定的管教之责。但这老公是成年人啊！他们不上进，凭什么怪到妻子头上？”
　　（旁白）：“凭什么？就凭‘相夫教子是女人的天然使命’！”
　　（木兰）：“啊？这算什么道理？”
　　（旁白）：“算‘女人必须化妆’一样的道理！跟化妆一样，这也是标准，只不过化妆是审美标准，而这是道德标准，道德的威力，可不是区区审美能比的，所以大家在面对这种对话时，都老老实实地打安全牌：‘为孩子’！或者说‘是孩子希望我这样做的’——有趣的是，很可能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孩子还没断奶，话都还不会说，但在标准的压制下，她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木兰）：“所以，为了不受到道德压制，我当时的回答应该是：‘为了孩子？’”
　　（旁白）：“对呀！不过，你那时是男人，你可以不用‘为了孩子’，你可以说：‘为了友谊’——这样可以显得你人格高尚。不过，这个理由还是显得格调有点低，你最好是说：‘士为知己者死’——这样才显得你崇高呀！当然，你还可以再升华一下，毕竟后来大兔子被评为‘我国古代杰出的女政治家’，这说明她对于咱们中华民族是有突出贡献的，所以你完全可以将‘为知己’的行为，升华到为民族、为国家的高度，懂吗？”
　　（木兰）：“厉害呀！被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我只要把这话说出口，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立即从平凡升格为不平凡了——原来，不凡如此容易！我忽然觉得当年在六镇苦苦打拼的自己，好傻！明明只要喊口号就能办到的事，我偏要去流汗、流血、流泪，好蠢！”
　　（旁白）：“是呀！你真的是好傻、好蠢！你看我们现在的人多聪明，多会来事呀！姐，学着点！别那么老实！”
　　（木兰）：“问题是，大家都喊口号了，事情谁做？”
　　（旁白）：“谁爱做谁做，反正咱们不做，而且等这些人做完了，咱们还可以跷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品头论足、说三道四！”
　　（木兰）：“这不是打击人的积极性吗？”
　　（旁白）：“对呀！就是这个目的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嘛！”
　　（木兰）：“这样，谁还敢‘行高于人’呀？”
　　（旁白）：“这样才对呀！一样高，多整齐！多好看！”
　　（木兰）：“一样高？是一样矮、一样烂吧？”
　　（旁白）：“高和矮、好和烂都是比较出来的，没有高，哪来的矮？没有好，哪有烂？大家都一样，也就无所谓高、无所谓矮，无所谓好、无所谓烂，不是吗？”
　　（木兰）：“这样好可怕，应该只是理论上存在，在现实中应该不会出现吧？”
　　（旁白）：“确实可怕，所以不会在全社会普遍出现，但在一定时段、一定范围内，还是可能存在的！”
　　（木兰）：“比如？”
　　（旁白）：“比如我刚才说的那个职场妈妈遇到的问题呀！这种社会环境，逼得职场妈妈们在打拼事业的过程中，不得不冠以孩子之名，做什么都必须说是‘为了孩子’！”
　　（木兰）：“其实说‘为了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是个借口而已！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旁白）：“可是，孩子会怎么想？……”
　　孩子们往往会因此，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而且糟糕的是，“谎话说了一千遍就成了真理”。职场妈妈们在一次又一次重复这类谎言的过程中，说得自己都信了，于是出现了很多的亲子问题，而且这些被自己骗了的妈妈们，还会加入标准维护者的大军，从被标准迫害的人，变成利用标准迫害别人的人！
　　更糟糕的是，当这些孩子们长大之后，其中有很多人也会成为这样的妈妈，于是一天天、一月月、一代代累积下来，标准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大家也就越来越不敢开口说：‘我是为自己！’
　　（木兰）：“唉！冤冤相报何时了！”
　　（旁白）：“姐，‘冤冤相报’可以这样用的吗？”
　　（木兰）：“不可以吗？那你说个更合适的词！”
　　（旁白）：“还是就‘冤冤相报’吧！”
　　（木兰）：“你们这一代人，可以试着做个‘终结者’呀！你们都勇敢说‘为自己’，这种恶性循环在你们这一代不就可以终止了吗？”
　　（旁白）：“‘枪打出头鸟’，这种傻鸟一两只还可能有，但要实现‘终结’，得很多很多的傻鸟，那是不可能的！”
　　（木兰）：“‘一切皆有可能’！”
　　（旁白）：“不可能，想都别想，反正我是不会做这种傻鸟的，毕竟我这么聪明！”
　　（木兰）：“没说指望你，这个世界总会有一些像我这样，生而平凡却不甘于平凡的人，她们会想要为自己、为别人做些什么，而且她们有能力、有智慧去做些什么，那些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你这个傻鸟！”
　　（旁白）：“姐，你太乐观了！”
　　（木兰）：“是我乐观吗？我不知道你们这一代人小时候是怎么样想的，但我小时候，我和我周围的小伙伴，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都觉得自己长大后会卓越出众！”
　　（旁白）：“每一个孩子都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其实，一千多年后的我们也一样，我们小时候也觉得自己特不平凡！可是，终究只是小时候，我们现在已经长大了！长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样子！这辈子，想对那些标准说：‘下辈子我一定长成你喜欢的样子，然后不喜欢你！’——但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木兰）：“现在就放弃了吗？你们这一代人，可是遇到了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时候，如果你们做不到，以后要做到可能就更难了！”
　　（旁白）：“最好的时候？”
　　（木兰）：“独生子女呀！”
　　（旁白）：“这个呀！以前武皇也说过，她好像是说：‘在独生子女这一代，因为有很多独生女家庭的存在，对于女性的社会环境相对温和，所以很多以前遗留下来的女性问题就变得相对容易解决！’”
　　（木兰）：“武小妹也说过？记录里又没有！你都记了些什么呀？她当时还说了什么？”
　　（旁白）：“她说了很多，但我就只记得这些！”
　　（木兰）：“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旁白）：“她说的那些，对于我而言太过遥远，毕竟我只是一个小人物。”
　　（木兰）：“懂！‘认怂一句话，享福一辈子，多么划算呐！’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小人物吧！”
　　（旁白）：“姐，我……”
　　（木兰）：“姐？谁是你姐？我们认识吗？你认错人了吧？”
　　（旁白）：“我怕呀！我怕‘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我怕‘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木兰）：“也对！不能盲目地‘栖上枝头’、‘飞上青天’，得从长计议，算了，我原谅你了！”
　　（旁白）：“就是！再说了，你可是巾帼英雄花木兰呀！‘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像要求自己一样要求我的，我做不到呀！’”
　　（木兰）：“‘臣妾做不到啊！’——这不是当年我对大兔子说的话吗？你竟然一字不差地还给我了，你这是在气我吗？”
　　（旁白）：“不是，姐，你千万别误会，是巧合，绝对是巧合，我不敢，你可千万别再装不认识我了，因为只要有你在，我不管飞多高，都不会‘无依无靠’，因为你早就在青云之上，等着我！”
　　（木兰）：“难道只有我吗？”
　　（旁白）：“还有武皇、大兔子、妇好、女娲、李清照……好多呀！”
　　（木兰）：“是呀！我们当初，也都只是一只小小鸟，我们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栖上枝头’、‘飞上青天’，但是我们最后做到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是吧？”
　　（旁白）：“可我还是怕！”
　　（木兰）：“唉！麻烦你走远点！”
　　（旁白）：“说好不会不理我的！”
　　（木兰）：“我没有不理你，只是今天不想看到你，我怕我会忍不住打你！”
　　（旁白）：“哦！好哒！”
　　（木兰）：“赶紧消失！”
　　（旁白）：（已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