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说》姜悠

38、河山

　　（旁白）：“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
　　（木兰）：“拱手河山，真能讨得别人喜欢吗？”
　　（旁白）：“当然可以。但我一个平头百姓，没有河山可以拱手了，不过，幸好‘拱手河山讨你欢’还有一个低配版，那就是‘女为悦已者容’，这个我可以做到！”
　　（木兰）：“所以，你就买了一堆的瓶瓶罐罐往脸上抹？”
　　（旁白）：“是啊！漂亮吧？”
　　（木兰）：“远看还行，近看一层粉，这么热的天，我都替你难受！”
　　（旁白）：“姐，这就是你不对了，这女人，就是得会打扮，像你这样，整天素面朝天，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女人？”
　　（木兰）：“干净、整洁、大方、得体、知性、聪慧、睿智，都比不上你这一桌子的瓶瓶罐罐？不往脸上涂这些，我连当女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旁白）：“是的！你还真别不信！有一句话，你一定得听一听，那就是：‘化妆，是对自己和别人的尊重，也是一种礼仪。’——懂了吗？……”
　　化妆，在现代社会，是女人必须具备的社交礼仪。女人不化妆，就等于没礼貌。
　　干净？整洁？大方？得体？知性？聪慧？睿智？——有什么用？你不化妆，一句没素质，你的人生统统归零。
　　唉！你这一千多年的老古董，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时代给抛弃了！
　　（木兰）：“现代社会，真的是这样的吗？”
　　（旁白）：“当然是真的，我从小到大，别人都是这么跟我说的。不然，我为什么买一堆化学品往自己脸上堆？”
　　（木兰）：“怎么听起来，你自己也不乐意呀？”
　　（旁白）：“当然不乐意，别的不说，就说这口红，吃东西的时候可真是太不方便了，谁抹谁知道！……”
　　而且这些东西老贵了，当然便宜的也有，但那质量真是一言难尽，而且这东西是耗材，用起来贼快，买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又得买新的。唉，老费钱了！
　　还有，这化妆特别花时间。这化妆得花时间去学不说，这学会了还只是开始。每天累得半死，多睡几分钟都是好的，可是这化妆起码得占用半小时，我宝贵的清晨呐，全给搭上了！最可恨的是，晚上回来想早点睡，也不行，得卸妆，这又是个大工程——我大好的青春，化妆起码得占去十分之一。唉，老费时了！
　　再有，现在的化妆品，甭管它多么天然，都是在原本的皮肤上再加一层东西，冬天还成，这大夏天，在阳光下走一圈，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唉，费皮肤！
　　（木兰）：“既然费钱、费时、还费皮肤，不抹不行吗？”
　　（旁白）：“当然不行，一个楼里那么多女的，大家都化妆，就我不化，肯定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邋遢、不合群、非主流……我会被孤立的，我可不想当另类！”
　　（木兰）：“所以，你化妆，实际不是为‘悦已者’而‘容’，只是从众而已！”
　　（旁白）：“姐，我可不同意你这说法，我们现代女性，对于化妆的理解是：‘化妆不是为了给别人看，而是给自己看，换言之化妆是为了取悦自己。’——你刚才那么说，是在贬低化妆，四舍五入，就是贬低女性！”
　　（木兰）：“贬低女性的大帽子都给我扣上了，小样，老娘我今天故事不讲了，跟你仔细掰扯！”
　　（旁白）：“我在理上，你尽管放马过来，我可事先声明，虽然你是我偶像，但喜欢归喜欢，道理归道理，我是不会让你的！”
　　（木兰）：“我也是！”
　　（旁白）：“现在，辩论双方已经就位。正方是我，我方的观点是：‘贬低化妆，就是在贬低女性。’反方是你，你的观点是：‘贬低化妆，不是在贬低女性。’”
　　（木兰）：“我们争议的是贬低化妆吗？我们争议的明明是：‘化妆是否是现代女性应尽的义务’。”
　　（旁白）：“哦！呵呵！是我狭隘了。那我还是正方，因为我认为‘是’；而你认为‘否’，所以你还是当反方，可以吗？”
　　（木兰）：“行！”
　　（旁白）：“那我作为正方，首先发言，这个，那个，总之，我要说的，之前都说过了，所以我认为：‘化妆是现代女性的应尽义务’!”
　　（木兰）：“你这发言可真够水的呀！没参加过辩论赛吧？我都不好意思发言了，一开口就感觉是在欺负你！得了，把摊子收一下，辩论不适合你，咱们还是继续闲聊吧！”
　　（旁白）：“呵呵！好的！”
　　（木兰）：“我很难理解，你为什么会觉得化妆是应尽的义务呢？”
　　（旁白）：“姐，什么是义务？百度百科告诉我们，‘义务是情愿、志愿、应该。它是权利一词的对称。’……”
　　那什么是权利呢？百度百科同样告诉我们，“权利是法律赋予权利主体作为或不作为的许可、认定及保障。”——划重点，“作为或不作为”。具体到化妆这件事，如果它是权利，那就是，可以选择化妆，也可以选择不化。
　　可是我能选吗？表面看来，我有选择权，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如果选择不化妆，我将要付出被孤立的代价，那么，所谓的“选择化妆”实际变成了“应该化妆”——划重点，“应该”！
　　既然是“应该”做的，必须做的，不能不做的，它当然是“义务”。
　　证明完毕！
　　（木兰）：“妙啊！”
　　（旁白）：“姐，你不反驳我？”
　　（木兰）：“当然不，你说得有道理，我为什么要反驳？怎么听起来，你好希望我反驳呀？”
　　（旁白）：“是的，我不想化妆，想挣脱这个枷锁，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木兰）：“你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旁白）：“是的！你可是花木兰呀？”
　　（木兰）：“我也化妆呀！”
　　（旁白）：“你哪化妆了？”
　　（木兰）：“你忘了，我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在一千多年前，我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男人——这妆化得，可比你彻底多了！”
　　（旁白）：“跟你一比，我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姐，谢谢你，把你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你真是个好人！”
　　（木兰）：“滚！”
　　（旁白）：“姐，为什么呀？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我们女人，一定得化妆呀？”
　　（木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发现没有？无论是千年前的我，还是千年后的你，我们化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让自己往大众审美标准上靠拢，换言之是取悦别人’！”
　　（旁白）：“是的！”
　　（木兰）：“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大众审美标准，是谁订的？我们不也是大众之一吗？这个标准明显不符合我们的审美，为什么它会成为社会共识呢？”
　　（旁白）：“姐，也许是我们非主流——虽然这个结论令我非常伤心，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木兰）：“未必！还记得我们昨天说的‘杀母立子’吗？我们可以站在那件事的角度，来看看化妆，或许，会有新发现……”
　　昨天我们讨论过，防止外戚干政，不一定要杀母，更直接更有效的方式，其实是杀外戚，或者一开始就从妃子的选择上，控制住外戚势力的强盛。但是后者，涉及到了大量当政者甚至是皇帝自身的权益，而前者只是少数个别女性的生存权。
　　外戚干政，错在外戚，母亲何辜？但因为实力的不平衡，导致最终采取的预防手段，是让母亲付出生命，而对那些真正应该受到制约的人，却没有一点作为。
　　如果政策的制定过程中，那些母亲们有决策权，她们会让“杀母立子”这种制度出台吗？
　　（旁白）：“会吧！几千年的‘女德’教育，哪里是摆着玩的？你没看见史书上记载了那么多的‘节女烈妇’吗？很有可能，在这种观念下成长起来的女子，会以舍小我为大我的精神，积极推动‘杀母立子’，甚至主动自我了结，杀身成仁，壮哉！”
　　（木兰）：“但那是后世，北魏的女人绝不会这样，从这个制度出台以来，就不断有人试图去推翻这个制度，听说后来是成了，但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想不起来！”
　　（旁白）：“应该是规则限制，但你想不起来不要紧，这不是一件小事，历史上应该会有记载。果然有，是北魏宣武帝元恪废除的……”
　　元恪是北魏王朝第八位皇帝，孝文帝元宏次子，是大兔子的曾孙！ 他有一位妃子，名为胡仙真，生的儿子被立为太子时，有人提出说按祖制，胡仙真应被处死，但胡仙真早有准备……结果，胡仙真不但没被处死，还提升了妃位，而且“子贵母死”的制度也被宣武帝废止了。
　　看来，这个制度的废除，与制度受害者自身的争取密不可分。
　　（木兰）：“‘你若不努力，谁替你坚强？’”
　　（旁白）：“可是，我们这些不想化妆的人，又不像胡仙真那样，有皇帝那么大的靠山，我们只是小人物！”
　　（木兰）：“可化不化妆这件事，难道是国家大事吗？小人物做小事，化妆的事，难道不正是一件适合你这样的小人物来做的小事吗？”
　　（旁白）：“好像是哦！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木兰）：“一步步来，先想第一步！”
　　（旁白）：“我觉得，既然化妆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往大众审美标准上靠拢’，那么，如果改变‘大众审美标准’，将化妆从标准中拿掉，我是不是就可以重新拿回选择权了？”
　　（木兰）：“这思路，我看行！”
　　（旁白）：“可是，这个大众审美标准，是谁来制定的呢？难道真的是我非主流？可是，我觉得我身边的朋友，其实也不是标准的制定者，我们所有人，似乎只是标准的服从者、执行者，而非制定者！那么，谁是制定者呢？”
　　（木兰）：“或许，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制定者，不过在标准制定的过程中，大多数人都放弃了权利，于是当标准出台的时候，我们才惊讶地发现，大众审美标准，非大众！”
　　（旁白）：“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
　　（木兰）：“化不化妆的自由都没了，还拱手呀？”
　　（旁白）：“不拱手了，我要重整河山！”
　　（木兰）：“那好！‘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旁白）：“姐，你为什么给我泄气呀！哪要得了那么久呀？”
　　（木兰）：“不是姐打击你，现在这局面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重建自然需要时间，你要有心理准备！”
　　（旁白）：“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这个道理，让人听起来特别绝望呀！”
　　（木兰）：“绝望也没办法，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耐心点，那一天终会到来。而且，现在有一个不那么令人绝望的‘河山’，就摆在你面前，你可以立马就‘收复’！”
　　（旁白）：“在哪？”
　　（木兰）：“在这里！”
　　（旁白）：“是什么？我怎么看不到呀？”
　　（木兰）：“就是你眼前的——我！拜托你，停止组建‘红花会’！”
　　（旁白）：“姐，原来你知道呀！”
　　（木兰）：“你做的那么明显，我能不知道吗？你建‘红花会’是为什么？是想提升点击率吗？可是点击率提高了吗？”
　　（旁白）：“可是，现在真的流行呀！”
　　（木兰）：“随大流就一定会受人喜欢吗？写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大众也不一定会喜欢。如果你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写，就算全世界都不喜欢，最起码还有你自己喜欢，不是吗？”
　　（旁白）：“对哦！而且，这是我真正可以作主的‘河山’！姐，我决定了，以后再也不撮合你跟大兔子了！”
　　（木兰）：“不过，被你扯了这么些天，我突然觉得，我跟大兔子好像挺合适的！”
　　（旁白）：“姐，不是吧！人家才打算上岸，你又勾引我下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木兰）：“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哈哈……”
　　（旁白）：“坏人！哼！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