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同居日常》冬眠白

12、第12章 弟弟

　　纪明霜下班时，天已经黑透了，她骑着小电驴奔驰在路上，抬头就能看到疏而暗的树影中，有什么又白又轻的长条物体在轻轻摇晃，像一个个破旧的白色塑料袋，纪明霜提着宵夜，走进了公寓里，保安大叔朝她招了招手，纪明霜也挥手致意，她走进电梯，上了十三层。

　　在黑暗的楼道中，她看到一个类似人形的物体，林韶说，“是他。”

　　纪明霜点点头，“哦。”

　　远远看去，那东西实在不怎么像人，走近一些，纪明霜才发现，原来这东西还真是个人啊——他正是保安小哥那奇形怪状的鬼魂。他从楼上摔了下去，头部着地，当场死亡，所以他死后的姿势也是头部着地，头下脚上，但他的身体并不是直立的，而是微微倾斜着的，感觉这个角度……嗯，有点反重力。

　　纪明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其实是耳朵着地，他的一部分颈部已经崴进了脑袋里，巨大的冲击力已经让他的眼珠快要掉出来了，鼓鼓地凸出眼眶，好像某种植物的成熟种子，只要稍微遇到一点刺激，可能是一只小动物轻拱一下，也可能是一阵风吹拂而过，它的眼球就会弹射出去，但它的眼珠还不停地灵活转动，一会看看纪明霜，一会看看林韶，它满脸都是血，满脸都是笑，笑得非常难看。

　　此外，它还用双手的手指撑着地，虽然它的双手已经血肉烧糊，被搅成一团，只几根手指的轮廓还算清晰，但在它移动时，它的手指就像触手一样灵活，动作平稳而丝滑，速度还很快，真的像一个只剩半截的吸尘器。

　　纪明霜走到了房间的门口，准备开门进去，林韶说，“ 它好像想说什么。”

　　“什么？”纪明霜回头，盯着年轻保安的鬼魂看了一眼，它的嘴确实在动，但它只要一张嘴，就有黑红色的不明果冻状液体涌出来，纪明霜看着它吐了半天，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不知名固体，才勉强听到两个字——监控。

　　这些不知名固体当然是幻觉，纪明霜转个头的功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但监控……难道监控里有与他的死亡相关的线索吗？

　　可是这个案子不是初步推定是自杀吗？

　　纪明霜走进了房间里，把包扔在茶几上，整个人摊在了沙发上，林韶坐在她的身边，和她没有骨头的姿势不同的是，林韶无论是站是坐，他的腰都是直的，沉静平正，这大概是他生前养成的习惯吧。

　　保安小哥的鬼魂也跟着滑了进来，纪明霜看了他一眼，指着门说，“出去。”

　　它就灰溜溜地出去了。

　　纪明霜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还有她搬家以来新认识的人，周可音、陈欣欣、雁雁、保安大叔、保安小哥……等等，保安小哥应该已经不是人了吧，她感叹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周围的人都是些奇怪的人，感觉他们都不怎么正常呢。”

　　林韶瞥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纪明霜拾起一本杂志，随便翻了几页，津津有味地看着，“我觉得我很不错啊，努力工作，积极向上，并且渴望升职和涨工资。”

　　“我常常见到你摸鱼。”

　　“怎么，你有意见吗？”纪明霜翻了一页。

　　林韶说，“没有，没什么不好的。”

　　她继续翻看着杂志，“话说回来，我有没有因为上班摸鱼而死过呢？”

　　林韶想了想，“这个还真没有。”

　　“我就知道。”纪明霜笑着说，“摸鱼是绝对正义的！”

　　晚上，纪明霜拉好窗帘，换好睡衣，把灯关上，扑到床上，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林韶的存在，也不在意她的睡衣系了几个扣子了，她抱着粉色小熊图案的被子，伸了个懒腰，看着坐在她桌前的林韶，“那个，等我睡着之后，你会干什么呢？”

　　“看你睡觉。”

　　“那我有一个问题，我半夜会打呼噜磨牙说梦话流口水或者梦游吗？”

　　林韶说，“偶尔。”

　　“啊？”

　　“嗯。”

　　“也就是说，你真的一直看我睡觉？”纪明霜坐起来，双手合十，“拜托你，从哪来的，就回哪去吧。”

　　“赶紧睡觉吧，梦里啥都有。”

　　纪明霜坐了起来：“我觉得我今晚会失眠。”

　　“应该不会，你的平均入睡时间是七分钟。”

　　“是吗？”纪明霜躺了回去，“但不得不说，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是在床上度过的。”

　　“说得像是人生尽头的回顾总结一样。”林韶说。

　　“但是，我在你眼里，不是随时会死吗？”

　　“不，你会活很久的。”

　　纪明霜睁开了眼睛，“林韶，无论我去哪里，无论我做什么，我周围的人、事、物，很少有正常的，他们都缠着我，我会感到不安，我也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每天只为打工而心烦，为下一顿吃什么而苦恼。”

　　林韶沉默了一会儿，他轻敛双眸，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微颤，“……我不能帮你什么，但我能陪你一起。”

　　纪明霜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要不是你长得好看，我都觉得人生更灰暗了呢。”

　　“……谢谢。”

　　“不用谢。”纪明霜说，“说起来，也不知道欣欣有没有去找周可音，我明天去了先去问问她，然后再去整理报表，希望主管能给我少安排点工作……”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睡着了。在她睡着之后，林韶走到门口，年轻保安的鬼魂已经不在了，门口只藏着几个被踩扁的烟头和三支被折断的线香。

　　第二天，纪明霜刚到公司，隔壁阿姨就走了进来，她给纪明霜塞了几块老式糕点，“小纪，来尝尝吧，这是我自己做的，味道很不错呢。”

　　对门的孙才也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伸出大拇指，纪明霜用纸巾包了一块，咬了一口，只觉得又甜又腻，馅料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全部都被打碎并且搅在了一起，见纪明霜也吃了，隔壁阿姨笑眯眯地离开，继续四处分发她的秘制点心，阿姨一走，孙才就拿出一张纸巾，把点心吐在了上面，然后对着纪明霜挤了挤本来就小的双眼，“小纪，可不要告诉阿姨啊。”

　　纪明霜点点头，把点心收起来，放进抽屉里，“嗯，确实有点甜……”

　　“老人家平时嘴里寡淡，最爱吃点甜的，给咱们分是好意，你看，她就没给小陈分，小陈今天好像不怎么开心，看上去很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做了什么‘夜间兼职’，哈哈。”

　　纪明霜把抽屉推进去，站了起来，“孙哥，这笑话可不好笑。”

　　“噢噢，不好意思，那我先回去了。”

　　孙才离开之后，纪明霜去了陈欣欣的办公室，陈欣欣果然没精打采的，她趴在桌子上，眼下一片青黑，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小霜，早啊。”

　　“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我爸爸昨天突然生病，被送进了医院里，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我妈妈打电话给我，让我千万回家一趟。”

　　“你去医院陪护病人了吗？”

　　陈欣欣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唉，我爸突然生病了，我妈去医院照顾他，但是我妈不在，我就得照顾我弟，他连个面都不会煮，一边抱怨我用猪食喂他，一边又吃得像头猪一样，吃完，他又喊我去洗碗，我又不是他的佣人，凭什么这么伺候他，对了，他今年才上高二，因为留级了一年，其实他已经成年了。”

　　“你弟弟平时不做家务吗？”纪明霜坐在陈欣欣办公室里多余的椅子上。

　　“我妈妈就算推了工作，也会亲自照顾我弟弟，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爸爸还没恢复意识呢，我姑姑也在从外地回来的路上……这个时候，我弟弟在干什么呢，他当着我的面给妈妈打电话，说我不给他吃，不给他喝，他现在饿得难受，心里特别委屈，我妈妈对他说，‘五套房子都在你名下了，你姐姐迟早要外嫁，我正在给她相看呢，妈妈知道宝贝受委屈了，等妈妈回来，就立刻教训她，对了，妈妈跟你说的话，你可不要告诉她，她心眼子可多呢。’”

　　“啊？”

　　“嗯，然后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妈妈现在正在照顾病人，还要分出精力来照顾你吗，就算你再冷血无情，不愿体谅妈妈的难处，你也要心疼心疼弟弟啊，他还小呢，学业要紧，要是他和你离了心，你就没有娘家了。”

　　“这……”

　　“当时是半夜，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一直坐到天亮，我给我男友打电话，他一直没有接，发了短信也不回，我当时很想他，现在也……很想他，如果我能和他一起离开就好了，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家里了。”

　　纪明霜摸了摸陈欣欣的头，“你现在已经离开他们了，不是吗，你以后会过得很好的。”

　　陈欣欣的鼻子一酸，她抱着纪明霜的腰，吸了吸鼻子，“小霜，你真好。”

　　纪明霜回去之后，先把手头的工作放下，去楼下找了周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