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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滂沱大雨 ...


  •   【应天承运,皇帝诏曰:
      罪臣薛道仁勾结叛党,对外通敌,暗合尧亲王谋逆,致使朝纲紊乱,社稷动荡,其罪当诛。

      然,朕念其曾戍卫西州屡建战功,不忍牵其九族,特降恩旨:薛家成年男子,一律科罪斩首;家中老幼妻眷,免入教坊司,免为披甲人为奴,仅流放北地充作劳役。望其在彼处思过自省,改过自新。
      有司当严加押送,沿途不得迁延。
      钦此。】

      承德十九年。
      天子脚下的神都天街,触目辉煌,锦绣无边。

      可伴随这道圣旨,尖叫声、呵斥声、老幼哭泣声、混着官兵抄家奔走的细碎嘈杂,不过一夜之间,昔日门庭煊赫的镇国公府,败落得如被一场飓风卷过。

      在此之前,薛窈夭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在二十一岁这年天翻地覆。

      她含着金汤匙出生,三岁被封宁钊郡主,四岁与当朝太子定下娃娃亲,幼时千娇万宠,少时恣意顺遂,是京中人人提及都会羡慕的命好。

      然而君恩如流水。一朝镣铐加身,昔日荣华如幻梦尽碎。

      “头先两个月,薛家不是还在忙着张罗喜事,只待宁钊郡主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呢,怎地会转眼就……”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薛老国公一生戎马西疆,子孙后代也个个人杰,怎地会老来糊涂,去勾结那劳什子叛党?”

      “那不是咱们该关心的事,走吧,走吧。”

      时值初夏,阳光透过枝叶绿荫,在已然贴了封识的薛府铜门上轻盈跃动。伴随锁链急促的哐当之声,另一处的刑部牢狱却昏暗到不见半分光点。

      “来人,来人,来人啊……”知道不会有人搭理,薛窈夭还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拍击栅门,“有老人和孩子高热了,请医师不行,给碗汤药行不行?给口水喝行不行?!”

      好半晌。

      “薛姑娘,您别喊了。”

      “不是小的们不近人情,实在是这节骨眼上,无人敢做任何逾矩之事。”

      所谓节骨眼上。
      指的是这日薛家成年男子问斩。

      隐隐反应过来后,喉间一阵难捱的腥涩,于眩晕中扶着栅门缓了好久,薛窈夭才拖着脚上沉重的枷锁,转身一步步朝黑暗中走去。

      “没事,别怕,不哭,都会好起来的。”

      “会有人来救我们,一定会有的。”

      “再忍一忍,嫂子那里还有水吗,先给瞳瞳和元凌,祖母偎着我……会好的,天很快就亮了。”

      睡觉吧。

      睡觉就不饥饿疼痛,不会口渴,不会闻到腐烂腥臭,更不会不受控制地去想象薛家男子人头是什么样子。
      也许一切只是场荒诞梦境。

      “醒醒,醒醒啊。”

      “都起来拾掇拾掇,吃点东西该上路了!”

      不知过去多久,有狱卒扯着嗓子喊话,将盛着馒头冷粥的碗筷撂在地上,薛窈夭这才陡然转醒。

      趁薛家老幼吃的吃,吐的吐,狱卒轻唤“薛姑娘”,并隐晦地塞给她一张纸条。

      少女先是一怔,随即心脏猝然狂跳起来。可不待她眸光真正亮起,狱卒又压着嗓子:“东宫如今被圣人下旨监禁,许多事情鞭长莫及。”

      纸条上也不过一行极简单的字。

      【对不起,窈窈。给孤时间,一切保重。】

      字迹苍劲有力,携着扑面而来的熟悉之感。
      正是她那竹马未婚夫,太子傅廷渊的字迹。

      轰隆隆。

      狱卒的催促声中,头顶有闷雷响过。

      最终搀扶着薛老太太,薛窈夭跟在一大波女眷老幼后头,一步步朝狱外囚车走去。

      墙倒众人推,胡倒猢狲撒。短短几日见识了人情冷暖,天潢贵胄的大周储君,自然也没理由和必要,为了她一个罪臣之女沾染罪孽,自毁前程。

      人之常情罢了。

      长风卷过树叶哗哗作响,京中很快下起了瓢泼大雨。
      靠着已然闭合的囚车栅门,少女再次麻木请求:“老人受不住风雨,孩子也烧得几近昏厥,可否请大人通融通融,尽快找个地方安置一下?”

      头顶雨水拍打伞面。
      发出噼里啪啦的清晰水声。
      被请求的衙役是个名叫曹顺的年轻人。

      “抱歉,今日乃北境王凯旋之日,为免冲撞了那位殿下,玄武大道不可逗留。”

      “待出了京畿,小的会试试替姑娘转达大人。”

      北境王?

      分不出心思去细想那人是谁,薛窈夭托着怀里气息孱弱的祖母,注意力很快被前方人潮吸引。

      这日午后的玄武大道,被京中百姓围挤得水泄不通,辅道甚至停有不少彩帷香车,是极为少有的热闹阵仗。
      随着官兵披甲开道,携后方几辆囚车辘辘驶过。
      细碎人声如潮水涌来。

      “那可是近日被圣上发落的薛家女眷,这是要被流放去哪里?”

      “谁知道啊。”

      有人呸了一声:“晦气。“

      “我等在此夹道相迎,是想看那打了胜仗的少年王何等英姿,谁想看这些蓬头垢面的罪奴?”

      “这便是报应了,想那宁钊郡主从前在京中飞扬跋扈,不是准太子妃吗,冠绝京华的第一美人,如今倒是没瞧见她露露脸呢。”

      “美又如何?美貌若失去权势庇佑,那就不叫美貌,而是灾难,流放路上谁说得清楚?届时有她遭罪的时候……”

      脚踝上的斑斑血迹被雨水冲刷,已然疼得麻木。
      薛窈夭埋首于臂弯,听着混杂雨声的指指点点。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没有想象中强大。

      登高跌重,披枷带锁。
      失去亲人,门庭倾覆。

      人言奚落都是轻的,如今已算不得什么。但此刻坐着囚车的婶娘、婶姨娘、亲嫂堂嫂、未出嫁的堂妹们,无一不是深闺绣户,养尊处优,个个享惯了荣华安稳。

      往下是九个侄儿女,大的能背三字经,千字文,小的尚在襁褓中,以及一位年迈的祖母。

      身后无枝可依,奴仆皆被遣散发卖。
      这么一大群老幼妇孺,往后要如何生存下去?

      思绪浑浑噩噩间,嘈杂人声渐渐远去。囚车驶出玄武门后,入眼是京郊的官道贯穿原野,一路从脚下铺至天边。
      得了曹顺答复,薛窈夭紧绷的神经疲到极致。
      终是撑不住闭了眼睛。

      .

      “小姑,我怕……”

      再有意识时,薛窈夭是被瞳瞳摇醒的。

      第一时间,她听到了马蹄奔鸣之声。似乎尚且遥远,还隔着一定距离,却惊得原野四下鸟雀纷飞,连地面都在隐隐颤动。

      与此同时,官兵高泰良忽然急急勒马。
      转头对身后一众役差喝道:“停下,速速靠边!”

      原因无他。
      此刻囚车队伍已行至京郊四十里外。

      而远处那不知何时荡入视线的,森然黑压压的一片,滚滚如奔雷而至,绵延不见尽头,给人一种排山倒海的倾轧之感。显然是军队,是铁骑。

      铁骑皆罩头甲,以雷霆万钧之势冲破雨幕。
      伴随泥泞四溅,打头的骏马呼啸而过。

      瞥见空中那猎猎飞扬的旌旗图腾,有役差难掩激动地叫了一声:“果然是北境王凯旋!”

      “是啊,北境的徽纹图腾乃是苍鹰,从前只得耳闻,今日可算是亲眼见到了!”

      在大周,苍鹰象征英勇与力量,更代表绝对的权威与掌控。
      恰如传闻中的北境王。

      “年纪轻轻,不过被圣人派去北地两年,就连破关外九座城池,还将狄人那劳什子大元帅给斩了头颅,听闻朔漠王庭折戟沉沙,老可汗跪求要来我大周签下降书呢!”

      “如此骁勇,不愧我大周儿郎楷——”

      话未完。

      猝然有马匹发出急促的嘶鸣之声。

      众人一惊,齐刷刷回头望去,只见原本已瞧不见影的铁骑最前方,忽有人高举旌旗,那是下令军队停止前行的信号。

      事发突然,后方绵延的马匹险险撞作一团。
      此起彼伏的嘶鸣声响彻原野上空。

      “这、这,怎么回事?”

      这下不止役差和囚车里吓哭的幼童。为这阵仗所摄,薛窈夭也有一瞬茫然惊惧。

      想到些什么,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而后眼看滂沱雨幕中,那为首的铁骑不知为何调转马头,身后跟着几员大将,直朝她所在的囚车逼近过来。
      少女开始本能的,身体下意识往后瑟缩。

      可惜背后除了囚车栅门,并没任何余地给她躲藏逃离。
      如此这般,一颗心渐渐悬到了嗓子眼。

      役差们口中的北境王,她其实隐隐猜到了是谁。
      但又并不十分确定。

      一个多月前,北疆的捷报传至京中,承德帝龙颜大悦,曾在宫宴上公开谕众,说待那人归京之日,便是其受封王爵之日。
      还说他若快马加鞭,正好能赶上太子大婚。

      彼时沉溺于待嫁之喜,薛窈夭所有心思都在东宫,故而没怎么关注,也并不想去关注那个人。

      此时此刻。

      她心下祈祷着碰见谁都行,但千万别是——

      “见、见过北境王?”

      不顾地面泥泞,眼见那打头的铁骑已慢悠悠逼至近处,高泰良不及多想,赶忙连滚带爬地扑下来参拜见礼。

      马儿还在吭哧吭哧喘气。

      马上儿郎们个个英姿挺拔,气势摄人。许是为了遮挡风雨,他们尽皆戴着头甲面罩,看不到脸,却不掩周身肃杀之气。

      尤其为首那人,一袭金鳞玄甲,战帛当风,通身一派浑然天成的睥睨之气。

      面罩后一双沉而锐利的狭长凤眸,看人时那种冰冷的、审视事物般的眼神,即便没有视线交汇,高泰良也被摄得背脊发凉,止不住战战兢兢,“不知王爷您、您有何指教?”

      无人回应。

      高泰良纳闷。
      殊不知对方的姚副将也很纳闷。

      “大将军做何逗留?”姚副将不懂江揽州为何突然勒马,停下,调转马头。

      更不懂他此刻为何二话不说,直接夺了他手中长戟,而后手腕翻转,朝着前方轻飘飘一挑。

      这一挑。
      囚车受不住力道,顷刻间盖落架散。

      与之伴随的,车内少女被惊得浑身一抖,外面役差也齐刷刷跪了一地。

      江揽州:“知道那人是谁吗,最前面,最美的那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滂沱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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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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