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十五 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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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半日，我终于还是决定，要去见一见天秀。
白夜闲闲地喝着茶，迎着午后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
这样的决定，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没有多余的嘱咐，我在侍女的引路下，再次踏上了天秀所居住的地下宫殿。
凤瑶说过，天秀他，已经习惯了阴冷的地底。
这样的习惯，大概是麻木吧。
脚下的步子一重，侍女回头，伸手向前一指：“成姑娘，前面便是。”
“嗯。”我点头：“你回吧，我自己去就成。”
“是。”她应，躬身退下。
于是深吸一口气，向前又走了几步，叩响了那扇紧闭的门。
没有回应，我松了口气。
正想离开，门却忽然开了。
“你来了。”他说，侧身让我进去。
我出了一手心的汗，咬咬牙，硬着头皮进去了。
房间里，还是原来的摆设。
偌大的一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西侧摆着的一张床，及东侧的一张黑漆雕花方桌和几个圆凳。
冷冷清清，像他一样，没有温度。
天秀关上门，几步走到我的身后，几乎是身贴着身，我渐渐地又开始不安。
“天……”我则想转身，他便从背后一把抱住我，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旁。
“你是为了殿下而来？还是，为了……”他没有说下去，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粗重。
“玉龙。”我答，很简单的两字，他环着我的手更紧了。
“你真的会嫁给殿下？”他再问，语气已失了先前的平静。
我没有回答，冷冷一问：“你在意的到底是什么？是玉龙，是天下，还是——我？”
他的身体一僵，我从他怀中挣脱，面向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回答我，天秀。”
他没得选择，所以也没得回答。
“玉龙，天下，还有——你。”他极其冷静地答，看着我的目光毫不迟疑。
“你不是苏茗宿。”我说：“你想要改变的，可能会毁了这个国家。”
他怔怔地看着我，我想，他也许真的是受伤了。
“即使是皇子殿下，也左右不了我的未来。”我并不想要解释什么，从他身边走过，站到门前，静静道 ：“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明白，我从那个世界而来，而那个世界，有同样的人在等着我。”
说完，我便离开。
身后的世界，归于沉静。
再见到阳光，有一阵的晕眩。
白夜走向我，伸手扶住了我。
“您说得如此绝决，这样，对他好吗？”
我抓紧他的衣袖，茫然地摇摇头。
“成夕。”凤瑶的声音，自白夜身后响起，白夜侧身一让，我看到凤瑶略显苍白的脸。
“我要的是和平的战国。”我拉着白夜的袖子从她面前走开，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一切，又开始变得不真实。
注定了，他是皇子，也就注定了，他天生要与别人不同。
同时，也注定了，要为此而牺牲的人。
动荡不安的时局。
“让我猜猜，你是在想皇子，还是在想天秀。”凤瑶坐在一旁，支着颔看我，似笑非笑。
“为什么只是想他们？”我问。
“感觉。”
“感觉。”我重复一遍，旋即摇头一笑。
“怎么？不是。”她似有所疑。
“不是。”我答：“我在想的，是你父王。”
“哦？”她扬眉：“为什么？”
“想他，为什么叛变。”
她沉默，把脸转向别处。
白夜叮嘱我，有些事，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我知道父王为什么叛变。”许久，凤瑶幽幽道。
我看着她，她发髻上的金凤钗，晃了下我的眼睛。
“父王，是必须要救天秀的。”她并未看我，眼神，如此茫然。
“必须？”
她又变得沉默，只是脸上，已有了种讥讽的笑容。
“因为，他是我的哥哥。他和华羽，都是我的哥哥。”
并不震惊，反而，却有种悲哀。
“姑姑过世时，我并未出生，所以对她，连一点印象也没有。”凤瑶慢慢道：“父王是战国的大将军，在龙城有处府邸，但我自小是在莲城外祖父的僭王府长大，只在偶尔几次去过龙城，与燎王爷的大公子苏辔的婚事，也是外祖父自己决定的。”
她的脸一红，声音也低了下去：“儿时和他见过几次，早已印象模糊。本来是要准备完婚的，先王却突然病重，随之传出玉龙失踪的消息，战国一下就乱了，而我们的婚事，也就无人再提。”
“我一直不知道父王还有个姐姐，而那位女子，竟是华羽和天秀的亲娘。六十年前，她生下他们兄弟俩后不久就辞世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谁。这些事，父王都没有告诉我，是我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的……可是，知道的时候，也已经太晚了。”
凤瑶看着我，眼里，是深深的哀痛。
“父王带他回来的那天，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并且，不可自拔。”她苦苦一笑：“父王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向我开口，直到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才明白，为什么父王一看到我和天秀在一起，他都会显得那么无奈。”
我有听白夜说过，那位夫人，真的是天姿国色，本来是要准备献给先王的，却突然怀了孕，最后，诞下了“龙使者”。
龙使者诞生，意味着国将大乱。
后出生的天秀，自然被众人猜忌，所以还未满周岁，就被送进了皇城的地下宫殿，那是永无止境的黑暗，阴冷、潮湿，会使人发自灵魂的憎恨。
之后，皇子苏茗宿失踪，先王膝下，再无子嗣。
本来想不通的，现在全明白了。裴焱并不是真的叛变，他只是为了保护家人，为了保护……他去世的姐姐唯一留下的两个遗孤。
“你明白了吧？父王他，是绝不会对先王不敬的。”
我明白，可是，天下的百姓并不明白。
“所以你们是不会交出玉龙的，为了天秀，也为了华羽。”我站起身，无形的压力使得我喘不过气。但，我努力保持镇定，在她的注视下，淡淡说了句：“我明白了。”便拾级而下，自她眼前离开。
出了拱门，便看到白夜站在园外的廊檐下，一副陶醉的表情。
他见我出来，便悠悠踱下台阶，来到我的面前。
“你刚才在欣赏什么？”我和他朝我所住的东厢走去，半路上我问。
“我只是在看天上的云，它们多么地悠闲。”
“是么……”我笑：“在这王府里住着是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面的疾苦。”
“成夕。”
“嗯？”
“殿下的事，想知道吗？”
我停下脚步，他也一样。
“你从来不会问我这个。”我看着他，轻声问：“你觉得我该知道吗？”
他没有表示，静的出奇。
“你说吧。”我终于点头，“直到我不想听为止。”
话一说完，我便重新朝前走，只是步伐，比先前小了许多。
白夜跟在身旁，慢声道：“皇子苏茗宿，十岁时其实是被先王偷偷下令送出宫的，因为那时，玉龙已经失踪。先王知道朝中有变，但他始终查不出谁才是幕后主使，而当时负责照顾殿下的，是太傅肖敏清。先王为了保全这一脉骨血，便命他将殿下送到龙城以南的一个小镇。
“肖敏清接到密旨，当晚便收拾了衣物带上殿下匆匆离开。途中两日平安无事，就在第三日的傍晚，路遇山贼，钱财被洗劫一空。财物没了，这倒好说，但由于殿下年幼，加之常年深居幽宫，养尊处优惯了，突然遇袭受到惊吓，一路高烧不退，直到五天后，肖敏清带着殿下来到镇上，殿下已然神志不清。于是寻医问药，足足调养了两月有余，才终于恢复了生气。只是病后遗症，殿下自此丧失记忆。
“盗走玉龙的，正是韦媵，他串通的人，是供奉着玉龙神殿的都护盛远。盛远本来是要准备在先王发现前逃走的，但……最后都没逃出全族被诛灭的命运。先王生怕走漏风声军心大乱，于是在送走殿下后，下了密令暗中搜查。直到自己突然中风倒下，他才幡然醒悟，但为时已晚，他已无力挽回局面。没多久，先王驾崩，韦媵随即起兵，先后杀了两位王爷，自此天下大乱。”
脚下一滞，白夜伸手扶我。
“玉龙到韦媵的手中不过两天，又再度失踪，先前葬下的那位老人，正是太傅肖敏清。殿下战乱时离开了小镇，至于玉龙是怎么到他手中的，恐怕也只有天才知晓。”白夜说完，皱了下眉头。
“成夕，您脸色不好。”
我从未告诉过白夜，我有轻微的贫血。因为我不想让他担心，但这样，反而更让他担忧。
“没什么……”我想告诉他我没事，但话未说完，便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我就再无知觉。
缓缓睁开眼，房里一片漆黑。
“唔……”我呻吟一声，轻唤白夜。
房里顿时一亮，烛火摇曳，白夜坐到床边，把我扶起。
待坐好，才发现他一副忧心忡忡的焦虑表情。
心里过意不去，却只能说声：“抱歉。”
他只紧紧握住我的手，说了句：“醒了就好。”再无其它。
烛光下，是他忽明忽暗的脸。
我长长舒口气，笑道：“以前是漠不关心，现在……”我摇头。
他却不笑，注视了我好一会。
“我没事的。”我说：“白夜你不要再担心了啊，我……”
垂下眼睑，我的笑容不再。
战国，不是我的天下。
我只是个过客，管不了繁杂的天下事。
但他不同，他是苏茗宿，他是皇子殿下，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君王。他必须得管，他也必须要管。
所以，当白夜说，韦媵向樱楚宣战时，我的脸上，再无表情。
王子说过，失去了，是不会再回来的。
他在说这句话时，我喜欢上了他。
整整三年，我的记忆，模糊了战国的一切。
那个未来，不会改变，无论多么努力，无论想要重复多少遍，它都如注定般，牢牢地锁定一切，让试图改变它的人，苦苦叹息。
我是成夕，但不是战国的成夕。
他是皇子，但不是那个世界的王子。
就像他，明明是记忆中的人，却完全变了模样。
我想，这个国家，是该太平了。
白夜微笑，揉着我的头发。
一切，又归于平静。
战国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十五 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