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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哟。”
      单桂出宫办事的时候看着盛安康在酒家二楼给他招手。他没想又会遇见这王八羔子,于是更没好脸色。但想若是能套出点话来也行,于是低头就撩着袍子进到里面,由小二领着很快进到二楼包厢的雅座。
      里面坐了三四个人,三母一公,盛安康坐在上位,左手抱右手捞,好不快活。
      “盛少将。”
      单桂偏头一笑。
      “你们先出去。”盛安康捏了一把左边的胸脯,拍了一把右边的屁股,然后对单桂挤挤眼睛说,“还不出去单公公可要发火啦。”
      “哎哎。”本来几人瞧单桂俊俏还抛来媚眼儿,一听单桂是个公公就马上拧眉咂舌,低头跟盛安康耳语几句又咯咯笑着走了。
      “俗气。”单桂在心里大骂。
      盛安康伸手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公公请。”
      “少将客气。”单桂坐在桌边。屋内香气扑鼻,有些过于浓郁。这是个普通的厢房,分里屋和外屋,香炉就在一个薄透的屏风后面。灰色的烟幕袅袅传来,隔着轻纱和帷帐一直蜿蜒于前厅里,单桂摇头挥掉那香气,心里只觉得闷怪压人。
      盛安康朝单桂举了一下酒杯,“那日唐突之事还忘公公大人大量。”
      “哈哈。”单桂冷笑了两声,“唐突?”
      “今日看来,公公的手可还有碍事的地方?”盛安康给单桂倒了杯酒,但那人却推开,一脸有屁快放的模样拒人千里之外。盛安康看得来了兴致,得不到回应不仅不恼反而哈哈大笑。
      单桂瞪上一眼起身准备走了。虽然他满肚子都是气,但看着面前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却不打一处出来。要怎么办?盛安康折断他的手骨又羞辱一番,难道自己也要原封不动还回去?那自己的手就能好了?这些天来单桂的左手始终无力垂在宽大的袖子里,用不上力自是无用了。
      单桂摇头,还是说人贱自有天收,这人迟早会被自己给绊下马,摔得惨烈。想罢就更觉得这里不可多留,于是也不顾要套什么话,起身拱手说,“告辞。”
      可刚转身却觉得头晕目眩,单桂回头见到盛安康堆满笑意的脸更觉得不妙。尤其自己每走一步那身上的力气就像抽走了一分,单桂扶着桌子撑着脑袋,感觉盛安康似乎绕到了自己身后,低沉又带着笑意的声音正在耳边说话。
      “香是迷药,酒是解药。...刚才敬酒不喝现在就到喝罚酒。”
      “你.....。”单桂不停地吸入那浓郁的香气,之后就连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他没料到盛安康会突然来这一手,也没想到那人胆大到了下药迷人的地步,更不知那人将他迷晕了之后是图什么?单桂狠狠咬牙站了起来,不能晕,绝对不能晕,单桂咬着嘴唇往门边走去,只要开门大吼一声那便没事了。
      盛安康的魔爪子就总是快一步,先来抓住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然后伸手扣紧了门,“你这人就是死也是给倔死。”
      “滚开。”
      单桂只剩脸上能拧眉怒目,身子早已软绵绵地挂在盛安康的胳膊上,动弹不得。
      “乖乖听话才能少吃点苦头,知道么?”
      “...我..。”
      单桂眼前的所有事物都开始转起了圈来,就包括盛安康的话也像在脑里绕着绕着,一直把他绕到不能再想任何的事情,绕到了他心里就连自己也不想去触及的地方。
      单桂闭着眼睛说了很多话,断断续续的,那些他自己想也不敢想的话却在今日的百般巧合中说给盛安康听了。迷香这东西,迷了以后便是香,有很多带着香气的东西都会被想起来。
      在单桂的心里是桂花的味道,十里飘香,他抓着一个人的手坐在马上,一摇一晃的,家乡和家人还有桂花树,就在不远的一个地方。
      还有马上的人在耳边说,天下大,山河美,大风去哪儿桂花的香儿就在哪儿。
      单桂曾经送一个老太监出宫。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可是在城门外老人却哭了。单桂问为什么,老人抽噎着说,他入宫几十年,家乡里也许早没认识的人还活着了。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容身的地方?
      是啊,天下之大,秋毫都能藏起来,秋毫也能悄无声息地灭去。在宫里,只知道日出办事,日落息事,点儿也不清楚这外面的天下是何其广大。就说在京城便只知道城内覆雪,却不知外面早已春暖,花开。
      正是因为这种无所是从的落空,所以老人哭了。

      外有嘈杂,单桂睁开眼。能看见漆黑的一间屋子,隐隐约约的火苗烧在其他的地方,有热的微恙却不见光。单桂转头看了看侧边,那是房门,透过窗的光线能知道日暮并没有落下。
      手脚被缚住也就剩了脑子能逐渐转醒,单桂吸了一口气,一阵子黑灰的味道。
      “父亲一路可还好?”
      “尚可。”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很低,单桂努力偏头看着,黑暗和光线交接处有一双人脚踏黑皮靴站在面前。
      “....。”
      单桂没有说话,这要是开口了会更心慌意乱,何况自己的心思到底有没有底也不能让人给听明白。所以他咬了咬唇,低头看着地上。
      “....哼。”有人的笑着实轻蔑,单桂抬头见他从暗处走出来。□□尺的个子,虎背熊腰,尤其身上黑貂毛的大裘,内外裹了一个严实,除了一张看着绝非善类的脸,单桂什么也不能旁敲出来。
      “...这么做妥当么?”单桂吞了口水,压着调子说话,“咱家可是出工给老佛爷办事,不按时回去那里边可会追究过来。”
      “这你安心,时候到了自会送你回去。”另一个人说话,单桂认得他的声音,是盛安康,
      听罢,单桂抿唇握手,早知道那盛安康出入内宫是有问题就该好生防范一把。怎料自己自以为是地冲上去了,什么都没探出来反而被算计了踏实。
      其实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那人竟敢在京城内动手。
      单桂摇头,咬牙切齿地问候,“...有何贵干?”
      “其实不打算为难公公,但事出突然,若不这样恐怕只会教时间越拖越久。”披大裘的人渐步走过来,盛安康也如此,一张脸跟平日的荒唐嬉皮判若两人,现下只可说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波动。
      门外人声又开始喧闹了起来,单桂见盛安康回头稍微皱眉就又出门去。然后整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单桂低头突然笑了起来,“平日我只晓得盛大少爷荒唐可笑,竟不知如今还有那么沉稳大气的模样。”
      “哦?”面前的人听后挑眉咧唇,转眼看了看隔着白光的窗户说,“犬子可让公公满意?”
      “不敢说,盛将军。”单桂逮着那人刻意泄露的信息,毫不客气回敬过去,“难道将军以为老佛爷指婚是想重用少将?借此机会登堂入室,将军以为老佛爷看不出来这些心思?”
      “公公认为?”
      单桂微愣,却说,“活生生赔了一个格格,你们这良心可安生得下去?”
      “良心?”盛将军偏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单桂。
      “...对。”单桂点头,连有一些犹豫,他自己都不能察觉。
      “若那人还有一丝的良心,我水师一不至于损兵折将,教多少人都葬身海下,...至今面对节节进犯却只能干待,毫无还手之力。”盛将军抬头叹了口气,背对屋外的微光摇头,“如今可说是我父子犯了公公的事,那来日呢?公公可能任天下之人都水深火热?可能大敞宫门让蛮夷进犯,烧杀掠夺?”
      单桂抬头,他想到了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单桂又摇头,启唇说,“咱家不懂。”
      “这也由不得公公。”盛将军话音加重,虽表面上不甚明显,但实在字字威逼,“公公不知昕格格的下落?”
      “不知。”
      单桂想若是知道,自己早当送那人远走。
      “公公可有一个相好叫玉朱?”
      听罢,单桂猛地抬头,这神情就算是立马否认也不会有人信了。盛将军回头笑了,暗光的屋内什么都难以辨清,单桂从来就不知道何方对何方错,他只晓得自己该站在哪儿?
      可如今他却有些觉得,这样的心思也不大有用了。有一把火已经悄悄烧了起来,风一吹,遍燎原。他双手被缚,心却正飘摇不定。
      最后,盛将军跟他谈成了一个交易。
      “只要公公能找出昕格格,本将便能教玉朱出宫,那些苦几辈子都不会再受了。”说完那人似乎觉得要再强调一下其中的厉害,便又补充说道,“一人换一人,一命换一命。”
      若是格格,定是死于深宫。
      若是玉朱,也是死于深宫。
      那两人都是死,而格格对那些人重要,玉朱对他单桂重要。这一命换一命想来去也公平。单桂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盛将军以及随后进门的盛安康,这才开口,“说话可算话?”
      “当然。”
      盛将军慨然点头。
      光影渐渐移动,单桂见到屋内斑驳的灰墙,上面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时间越久那影子就嵌进了墙内。单桂印象如此之深,乃至于很多年以后都不能忘,不能忘那日做下的决定。灰黄蒙蒙的屋内,交错站立的两人,还有自己应诺的一句话,冥冥中就背上了一个很重的开始。
      盛安康站在屋内最隐秘的地方,他隐藏在黑暗里,只露出紧抿的嘴唇,一直到夜幕随着马蹄声降临在京城内外。
      单桂从河道的侧面下车,他看盛安康坐在马上,似乎在笑又似乎不在,似乎有话想说可迟迟没有开口。
      单桂发了几个音,他想问化雪的那日,那落在雪地里的信究竟写的是什么?但呀呀几下又问不出口,随后红墙内外就传来了铜钟的闷响,那是宵禁前最后的警告。单桂回头看着一群乌鸦被声音惊起,飞过城墙,宫闱以及护城的一条河。冷风嗖嗖,单桂的衣袍被猛烈地吹动起来。
      他眨眼回头看到盛安康的马车已然随着夜色走远,唯有一封信还留在面前的石墩上。单桂伸手攥在手上,犹豫了片刻还是拆开来看。
      ...那白纸上有一个黑字,不大,写在纸的最中央。字迹潦草像是匆忙之间写下,在墨迹干掉之前就对折封好,单桂还能想象出写字的人是如此的慌张。
      可是没有犹豫。
      单桂在心里反复咀嚼着那个字,一直到深入了夜色里的宫墙内。云层厚重,京城里最多的鸟便是黑色的乌鸦,它们飞过这个死人最多的地方,然后立在檐角看着单桂一个人走在那路上,孤零零地,沿着长路在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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