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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Chapter62 ...

  •   韩岳的葬礼定在十二月十七号这天。那是一个星期六。
      楚江来注意到,葬礼上,站在他身边的楚秋白总是走神。他好像很关注放在灵堂最中间的那具棺木,脸上露出一种令楚江来害怕的向往神色。
      楚江来这天格外温驯温柔,早上出门时,照例捉着楚秋白的脚给他穿袜子和鞋,穿好了,站起身,在想要吻他前,突然停住,绅士地征求楚秋白的意见:“秋白哥,我可以吻你吗?”
      楚秋白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人可能是个冒牌货。但他和楚江来长得一模一样,眼神诚挚温柔,无比接近楚秋白心里的那个小冬瓜。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说:“可以。”
      韩岳的棺木是加急定做的,黑色的水晶材质,因死状惨烈,殡葬设计师将玻璃棺的盖子从透明的换成了全暗的灰色。
      他的遗孀和儿子千里迢迢从海外飞回来,此刻正站在离遗体很近的地方,脸上都有着难掩的悲伤和疲惫。
      瞻仰遗容的环节被取消,换成朝遗照三鞠躬的告别仪式。
      韩岳名气响亮,他的死讯很快被知名媒体争相报道,想来瞻仰遗容的人不少。但出于对死者及其家属的尊重,葬礼只小范围邀请了亲友。但一周后,将会另行举办一个对外开放的告别仪式。
      作为血缘亲近的外甥,楚秋白站在观礼人群的最前排。滥竽充数的楚江来站在他的右手边,时不时转过脸来,盯着他看。
      这个冒牌货非常奇怪,参与葬礼也不认真,不去忧心家属的痛苦,反倒一直用担忧的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楚秋白。
      楚秋白原本正在构思自己的葬礼。他不希望举办得过于隆重。因为死亡是件好事,没必要呼朋唤友,让大家齐聚一堂,一起大声地哭。
      但他希望楚江来可以看在大家认识一场,他又免费让他睡了多年的份上,能出于道义来替楚秋白扶棺。
      楚秋白希望,他的棺材玻璃盖是透明的,这样的话他就能全程观礼。而楚江来站在他棺材的右手边,正如韩岳遗孀所站的那个位置。
      那是属于爱人的位置。
      楚秋白私自决定要把那个地方空出来给楚江来,尽管还不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站。
      楚江来是个没有感情,不懂道义的人。
      万一他拒绝,楚秋白想不到还能用什么理由说服他。
      楚江来牢牢握着楚秋白的软肋,能够控制他的意志,绑架他的感情,垄断他所有情和爱,包括恨。
      可楚秋白什么也没有,他永远抓不到楚江来的软肋,因为楚江来没有软肋。
      楚江来的视线过于惹眼,让楚秋白无法专心继续想下去,只好中断了有关自己葬礼的规划。
      在葬礼司仪播放韩岳生平回顾时,楚秋白终于忍不住问:“你看我干什么?”
      “秋白哥。”楚江来温和地望着他,漂亮的眉眼间透着一丝忧虑:“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楚秋白回望着他,很想问他愿不愿意为他扶棺,但又觉得在别人的葬礼上说这些,好像不是太好,于是忍住了,只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字。
      葬礼持续到下午四点。
      晚上,楚江来在临市有个推不掉的晚宴。但他还是和司机一起先送楚秋白回了家。
      楚秋白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人进出,所以他们家从没有佣人留宿。楚江来让保姆晚上六点准时安排厨师去家里做饭,又特地叮嘱,要她看着楚秋白吃完再离开。
      老保姆服务了楚家三十年,是看着他俩长大的,几乎等同于半个乳母。听楚江来巨细靡遗地亲自嘱咐安排有关秋白哥的餐食,不由在电话那头笑起来:“这些日子,很多人都在传小少爷你和秋白哥为了钱,闹得不开心。要我看哪,那都是些不知道的人乱嚼舌根的无聊废话!我们家的两位少爷才不看重那些呢!况且,小少爷你从小就最喜欢秋白哥了,为了秋白哥开心,你什么都可以不要的,对不对?”
      老保姆的话有些僭越,但楚江来听完还是由衷地笑了笑:“您说的很对。”
      楚江来把楚秋白一路送到家门口。
      离开之前,楚江来站在门口,犹豫着想向秋白哥讨要一个吻。
      自从上一次,因为擅自撬开楚秋白的嘴巴,弄哭了哥哥还挨了一顿暴揍后。楚江来已经好几天没擅自行动了。
      他读了一些有关亲密关系的书,从中汲取了许多理论知识。知道爱情应该建立在平等、尊重的基础上。
      楚江来隐约觉得楚秋白好像收回了以前他对楚江来那种充沛的,仿佛无穷无尽的爱。这让楚江来感到非常不安。
      他从未如此急迫地想要学会某件事,希望自己一夜之间就能成为一个爱情方面的专家。楚江来急切地想要楚秋白快一点痊愈,快点变回那个会冲他笑,戳着他的脑门,亲昵地喊他小冬瓜的哥哥。
      在通读了许多关于爱情的哲学课本后,楚江来总结提炼出了一条爱情的要义:「爱应该正直磊落,充满热诚付出,远离欺骗、掌控与剥夺。」然后,他焦躁地发现,这些年,自己几乎把爱情的雷区,通通踩了个遍。楚江来隐约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隐隐担心,楚秋白或许永远不会再原谅他。
      楚江来站在门口,注视着楚秋白,却迟迟没有开口。
      他真的很想要一个吻。以此确定楚秋白还爱不爱他。
      但站在玄关的楚秋白看上去非常的冷静,一点都不像患得患失的楚江来,会因为他冷淡的眼神而感到惶恐无措,因为深夜锁上的房门,感到满满的懊恼和深深的无力。
      “秋白哥。”
      “怎么了?”
      “你可以亲亲我吗?”
      楚秋白的表情变得狐疑:“你说什么?”
      楚江来心里一钝,表情却仍如常,他甚至还笑了笑:“我要出门工作了,这么乖,没有离别的吻吗?”
      这个冒牌货是挺乖的,但太过黏人,总缠着他索吻。楚秋白微微皱起眉头,想要拒绝,但又觉得拒绝太麻烦,所以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对他说“路上小心”还有“早点回来”。
      去锡城的一路,楚江来都沉浸在被秋白哥要求早点回家的快乐中。
      距离上一次楚秋白要他“早点回来”,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
      他还爱他。
      楚江来庆幸地想。
      锡城距离江沪两个小时车程,楚江来四点半从江沪出发,宴会开场在七点半,按理时间戳戳有余。
      可这天,站在门口欢迎重要来宾的主办方负责人,一直等到八点也没见到楚江来的人影。
      傍晚五点二十一分,家里的监控警报突然响起来。
      监控被设置成空屋提醒模式。只有家中无人时才会被触发。
      楚江来的心狠狠地一拎,摸过手机,冷着脸查看监控。书房、卧室、起居室、客厅......他快速扫了一遍所有楚秋白可能在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这不是监控误报,屋内果然没人!
      楚秋白再一次不告而别!
      怒火顿时涌上来,楚江来咬了咬牙,立马联系了保镖队队长。
      电话响到自动挂断也没接。他阴沉着脸又打了一遍。还是没接。
      楚江来的怒火渐渐熄灭下去,心脏被另一种更为荒芜的恐惧感困住。
      他打给秘书处和助理组,要他们立刻分别派人去一趟家中,看看情况。
      打完电话后,他又把手机切回监控软件,仔细地查看过去一小时内全屋所有的监控画面,试图从中找到有关楚秋白行踪的线索。
      心脏沉重缓慢地跳动着,直到在监控回放里看到了宗明,迟缓沉重的心跳突然加速,心脏在肋间急遽地跃动着,像是随时要从嘴里跳出来。
      这位享誉江沪的宗明宗医生,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的家中。
      准确地说,宗明是下午二点四十到的棠城滨江。
      另一位因长期失眠而找他咨询的病人,也住在这个小区。他们约在三点做诊疗。
      四点十三分,宗明做完诊疗从上一位病人家出来。经过楚江来家所在的那栋楼时,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这一天,是他妹妹的忌日。
      宗明的父母去世的很早,一直以来都只有他和妹妹宗悦两人相依为命。
      父母给兄妹二人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使他们可以过优渥的生活,从不需要在吃穿用度方面操心。
      宗明和妹妹一起快乐地生活了许多年。这份互相取暖的渺小快乐,在十年前的今天,戛然而止。
      十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正在上物理课的宗明心神不宁,想着下了课要接宗悦去哪里吃晚饭,却突然被班主任叫走。
      班主任面带遗憾,同情地告诉他:“你妹妹跳楼了,救护车刚刚把人拉去了医院,你不要继续上课了,赶紧去一趟。”
      宗悦刚从上一所学校,转学来不久。她在之前的学校里,因为公开承认喜欢某个长相出众,条件优越的男生,遭到了小团体的排挤与嘲笑。
      在没有争取宗悦本人同意的情况下,护妹心切的宗明擅自给她办理了转学,将她转到了自己所在院校的中学部。
      没想到,才刚转来,还没满一周,宗悦就出了事。
      宗悦是从七楼跳下去的,头着地,颅骨全碎,当场就没了心跳和呼吸。
      抢救不过是走个流程。
      宗悦留下一封长长的遗书,阐明了自己对那名男孩,矛盾的,错误的,无法撤回的爱情。
      在信的结尾,宗悦这样写道:「楚江来说我是蟑螂,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像蟑螂,而他就像是橱窗柜子里,用透明玻璃罩罩着的最好的那块奶酪。看起来美味、新鲜,闪耀着诱人的光,却谁都吃不到。他冷漠,恶毒,毫无同情心。可怎么办,即便知道了这些,我却还是无法停止,仍旧那么喜欢他。哪怕他说一万次“不要靠近我”,我也仍然会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地朝他扑去。他就像一个黑洞,吸收了我全部的爱和热情,让我变成了怨恨不甘的丑陋鬼魅。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到现在仍然还是无法停止想他,无法停止想要靠近他的念头。他如此神秘,像百慕大三角最古老的那种秘密,可惜我无法解谜,永远猜不到他的谜底。楚江来一点都不喜欢我,他甚至记不住我的名字。哪怕我求他多看我一眼我,他也总无动于衷。因为他,我被同学孤立,嘲笑,痛苦像有根的藤蔓扎在我的心里,捆绑住我的肢体,让我寸步难行,无法呼吸。秋白哥,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一个想要靠乞讨得到爱情的卑劣人生。所以,我结束了它。」
      在领取了妹妹的骨灰后,宗明决定去看看那个叫楚江来的男孩究竟长什么样。
      他在学校的操场上看到了他。
      他果真出色。俊美,冷漠,哪怕只随便往人群中一站,也如鹤立鸡群,熠熠发光。
      但他无情地摧毁了一个女孩稚嫩的爱情,间接夺去了她充满无数可能的年轻生命。
      宗明在他们学校里待了两天,近距离偶遇他一次,强忍着痛苦问:“同学,你好,我想问一下,你认不认识宗悦?她在几班?”
      楚江来漠然地看着他,左手插在口袋里,冷冷地说“不知道”还有“别挡路”。
      宗悦说的没错,这个人看别人的表情,真的就像在看一只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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