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73、第二十一回 非亲故（6）

　　孰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向山上飞跃。在它健壮的四蹄之下，他们很快便出了瘴气的范围，空气逐渐清新起来，他们也不再需要灵力的护体。
　　“啊！！咳咳咳咳……呃……”
　　妖灵终于停下以后，黎鹇的脚尖还没挨到地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先行传进了他的耳朵。接着，一只灵鸟直奔两人而来，绕着他们扑扑楞楞飞了几圈后被江鸾收了回去。
　　“这位姐姐不要激动，毒气入体，以寻常人的体质好不了那么快的……”
　　见惯了奇形怪状的，忽然看到与人几乎无异的精怪，黎鹇只觉得有点恍惚。面前这个身着粉紫衣裙的女子自然不是人类，毕竟她的手指和腕上赫然缠着几根纤细花枝，一端盘在指间，一端则没入到飘逸阔袖之下。女子生得很是灵动可人，一双杏目却有些许的露怯，而那眼下额心的几抹胭脂则让她带了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妖气，柔美得恰到好处。
　　“两位公子也受伤了？”孰湖走到她的身边站定之后，她静了片刻，乖巧地施着礼说到，“原来如此，下面那个可怕的家伙竟被二位除掉了，芙蓉替兄弟姐妹们感谢两位恩人的大恩大德。”
　　“不敢当不敢当。”黎鹇一手捂着胸口破烂的衣襟，另一只手摆了又摆，“芙蓉姑娘是……”
　　“我是芙蓉花的精怪，本体就在下面，受不了那瘴气，不得已，才跑上来的。”温婉女子款款走至江鸾身前，向他伸出了双手，“二位恩人可是被那个怪物所伤？芙蓉不才，可以为恩人祛毒疗伤，虽不能立刻痊愈，也好过放任着它不管。”
　　“那便麻烦姑娘了。”江鸾老老实实抬起了藏于衣袖之下的右手，手心朝上展开了五指。尸毒放着不管、甚至处理不当都会酿成大祸，此时，他的伤口附近已经泛起了铅色，宛如撒了一把木灰在上面。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势黎鹇看着都忍不住嘴角抽搐，真亏这人能做到面不改色一声不吭，若非他当时看见，哪里会想到这人竟然负伤在身。
　　芙蓉将双手虚虚拢上，随后，只见一阵微光缓缓溢出，只过了几个眨眼，她再把手掌移开的时候，伤处的侵蚀已经被彻底净化了干净，只有三道长而浅的血痂横贯在那儿。
　　“等它三四天后自然脱落即可。”芙蓉深深地呼了口气，“对不起，也许会留下疤痕……以芙蓉的修为，只能做到这样了。若是恩人在意，再用些去疤的药膏，想必便能淡化。”说完，她又翩翩地转向了黎鹇，“这位恩人也……”
　　“我啊……我没事的！”黎鹇脸上飞起一抹红晕，赶紧把自己胸口捂好，扭捏着往后蹭了两步，“就破了点皮而已，很浅很浅！”
　　“让她处理一下吧。”江鸾不知什么时候把罩衫脱了下来，许是觉得黎鹇衣冠不整面对陌生女子有失礼仪，他将那件外衣仔细展开，理到顺了才给他披在肩上，“听话。”
　　“哦……”黎鹇有些呆愣地抓住了两片前襟，手指底下暗暗地紧了几分。
　　江鸾没有留在原地看着，而是默默将暗自作响的退魔铃摘下收了起来，走去了胡英所在的破屋墙角——那里还有许多各式打扮的、仍在昏厥之中的人。
　　胡英自然发现了他的一边袖口有着几处撕裂，但男子一副冷若寒霜的脸，让她也着实不敢开口问些什么。
　　江鸾在两个靠于一处的少年身前蹲下了身。那两个青涩少年穿着降凤山的白色服饰，身上十分的干净，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孰湖拖着翅膀缓行过来站在了他的身后，跟他同样注视着面前的两个小小少年。
　　“你带他们来的？”江鸾探了探两人的脉搏，头也没抬地道了声谢，“多谢。”
　　孰湖甩甩尾巴，遮面之后的脸孔并没有给他回答。
　　这里灵脉流动尚佳，应该是附近灵气最为富集的一处地方，确实适合疗伤修养，而且，灵气自身也能对抗邪气，最次也可以减慢尸毒的侵蚀。二妖将他们安置在此，确实是明智之选。
　　江鸾虽然不通医术，但什么脉象代表健康无事，他还是知道的。如果他的判断没有出错，这两位门生只是资历尚浅、因吸入瘴气陷入了昏睡而已，给予一些刺激就能醒来。
　　他给两人干脆利落地各自点了一指。
　　“嗯……”两个少年低哼着皱了皱眉，缓缓地张开了眼皮，“这里是……雾华君？！”他们连忙翻起身来，抬起手臂一拜到底，“拜见雾华君！”
　　“不必多礼。”江鸾把两人按回了原处坐下，“没事便好。”
　　“哦——巡视的门生就是你们呀。”
　　“黎前辈！”
　　“我想想……陶子昂和肖文墨？”黎鹇挨着江鸾蹲了下来，眉眼弯弯扬着笑容，“没记错吧？”
　　少年们明显一惊：“前辈竟然记得我们——”
　　江鸾也惊讶，两个默默无闻的门生，他都要思考好久才能想起来姓甚名谁，青年只来了一个月时间，竟然就记住了他们的身份？
　　“好了好了，”黎鹇双手拽着罩衫，快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究竟是怎么回事？”
　　稍稚嫩圆润些的少年应了一声：“我们听说附近有异，车马不能行，还有百姓失踪，便想前来察看，没想到走着走着便没了意识，再一醒来，就是方才了。”
　　“没有看到瘴气吗？”黎鹇问到。
　　“远远望见了，还没能接近。”另一个门生回答。
　　“唔。估计是修为不深，没能发现最里头那层阵法之外的瘴气，毫无防护踏了进来，结果便中招了。”黎鹇又对两人笑了一笑，“能站起来吗？”
　　“嗯！”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报官，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官府来把他们带下山去，我和雾华君还有事要办，便不在此多停留了。”他从衣袍底下探出手来，拍了拍两个少年的肩膀，“能做到吗？”
　　“请前辈、雾华君放心！”二人对他郑重地行了一礼，“保证完成任务！”
　　“下次记得先给山门汇报。”
　　“是！谨遵雾华君教诲！”
　　江鸾点了点头，然后对青年说到：“我先用纸媒跟透清兄联系。”
　　“嗯。”他走去一边之后，黎鹇往芙蓉那边挪了几步，低声问到，“芙蓉姑娘，你可知道下头是何人所为？”
　　“之前，确实有一伙身着黑衣的人在此来来往往甚是可疑，他们出现后不久便渐渐浮起了毒瘴。至于他们做了什么……”芙蓉迟疑了一会儿，“说来惭愧，他们每次都是有布置结界的，所以……我们都没有看到。我们只知道那个东西非常不妙，但是，又没有能力去对付它，就只能这样把中毒的人们搬到这里，再给他们解毒。”这时，孰湖看向了她，而她又停顿了半晌，才面露苦涩地继续说了下去，“它说是不是没有将那怪物击碎，两位恩人就能多找些线索……”
　　“啊，千万不要在意，我们也发现了不少东西，大概……没有遗漏了。”黎鹇望着这匹人马，笑着摆了摆手，“你是为了救我们嘛，不要紧的。它再活过来就是麻烦，这样也好。”
　　“谢谢恩人宽慰。”芙蓉看向了墙根的人们，表情柔和欣慰，“他们都没有大碍，不久应该就会醒来。”
　　“好，还要多谢你们伸出援手才行。”黎鹇施了礼后，见江鸾走了回来，他便开口招呼，“江叔叔联系好了？”
　　江鸾颔首：“山门一会儿也会差人过来。”
　　“还蛮快的。芙——”黎鹇就转头说了句话的工夫，两个精怪便不见了踪影，他四下寻了几寻，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也走得太快了，我还想再聊几句呢。”
　　“你们不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妖物就在眼前还把它们放走——”
　　闻言，青年不由得笑出了声。他往胡英那边走了几步，垂眼俯视着那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女子。换做平时，胡英早就炸起来跟他对峙了，这次，她却一时半刻不敢出声。虽然相识仅仅半天，她也从未见过青年摆出这样的神色。那是低到冰点的冷漠，混着一丝淡到几乎分辨不出的嘲讽。它不该出现在一个人类的脸上，它该是神对人的注视。
　　“您是不是不知道‘救命恩人’四个字怎么写啊，大小姐？若是没有他们，你能保证自己现在好端端地在这里吗？我倒好奇了，我嘱咐了那么多遍，不要乱动不要乱走，但你还是动了术阵。”黎鹇歪过些脑袋，表情带了两分纯真，“中毒的感觉还好吧？反正我说‘就因为你挪了一下牌阵，我和江叔叔便差点交代性命’，你也不会反省对吧？”
　　江鸾未曾想过会从青年面庞上看到这般睥睨之色，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面前的是另一个人，他不是黎鹇。
　　“你……你们不是早该做好觉悟，随时准备着为他人豁出命去吗，就受了那么一点点伤，还——”胡英越说越激动，撑着地面就要爬起来跟他吵嘴，“怪我吗？你觉得怪我吗？你们疏于防备、技艺不精，还怪罪别人——”
　　“别拦着我。”黎鹇拂开江鸾挡住自己的手臂，霍霍上前了一步，“我问你。你那小春在这里吗？”
　　胡英恨恨地看了看旁边的女子，没有说话。
　　“那就好办了。我们跟你不熟，也不是你的家丁仆人，没有责任和义务一定要照顾着你、看你脸色，觉得你一个弱女子可怜无助才伸出了援手，结果你得寸进尺不说，还差点让我们跟着你一起送死。”黎鹇骂得脖颈上筋脉暴突，眼眸却微微眯着，“我想救谁、我想为了谁豁出性命，是我的事，不用你替我安排。别人同样是爹娘养的家里惯的，凭什么人家的命就不是命，你的就金贵？你若想周周全全，多带几个打手护卫，恕我直言，一个羸弱侍女着实不能把您伺候得万无一失。也就我们雾华君心胸广阔不跟你计较，我是暴脾气，你今天委实是惹到我了，说话难听了些。这个教训今日不长，以后就指不定会是何种下场了。不会做人就多在家老实待着，别到处乱跑惹麻烦上身。”
　　胡英被嘲得脸热，万分不满地小声嘟囔：“你算老几，凭什么教训我。”
　　“说得好，我老几都不算，所以这番话大小姐你听不听与我无关，出于道义我才打算提醒你一下而已，省得以后被人揍了都不知道缘由。”黎鹇对她垂下了头，规规矩矩一个拱手，“咱们以后天涯不见，黎鹇福禄浅薄，实在伺候不起您这尊大佛。”拜完以后，他又转向了两位痴傻状的小辈，叮嘱道，“万一生变，勿要勉强，用传音鸟叫我和你们雾华君回来便是。官府那边我们去说，不用担心。”
　　“是！”少年们赶紧给他抱手行礼。好家伙，原来这黎前辈竟是只装猫咪的老虎，这也太霸气了，他们在一旁听着都忍不住想要打抖。这么长的时间都未曾见过对方发脾气的样子，或许该说，他不笑的时候都非常之少，今日着实是长见识了。那嘴巴跟连珠炮似得，怎么做到一口气说那么多都不咬舌头的？
　　“姑娘。”
　　仍在憋气的胡英抬眼看向了江鸾，一副“我看你能骂些什么”的恼怒表情。
　　“他说的直白了些，却并无过错。”江鸾同样跟她浅浅一拜，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雅致体现得是淋漓尽致，“还请姑娘多保重。”
　　已经出去了几步的黎鹇等他走上来后，扬起头冲他抱怨：“还要去绕远去县衙说明案情，这得几时才能回去啊。”
　　“不着急。方才走得仓促，再去寻一番线索吧。”
　　“好！听江叔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