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鸟知归（志怪）》四次元星人KKK

59、第十八回 勿相忘（3）

　　这个时候，黎鹇左等右等没有消息，浓雾也没有丝毫变化，他不由得担心起来。再观察一下，说不定江叔叔就要出来了，说不定他就要叫自己了，再坚持一下，江叔叔答应了对付不了就唤自己前去支援的，他相信他！
　　来往过路者都不由得去打量这个英俊青年，猜测他为何如此乖巧而又面露忧愁地坐在路边。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路上也不再有行走的人，黎鹇都没能等来半点音讯。他以口令唤醒传音鸟，尝试着与江鸾联系，同样没有得到一点回应。重复了七八次以后，他把那只小鸟摆在了手边。也许江叔叔那边情况紧急，事态不允许他与自己沟通呢！但是……但是，都那么久了。
　　“小家伙，你看到我们江叔叔了吗？”他将路过的野猫招呼过来，一边掏出些零食放在地上一边细声跟它说话，“青袍白衫，人生得高大俊美，很好认的。如果你看到过他，能不能带我去寻？”
　　黑猫蹭了蹭他的手指，享用起了那份天降的美餐。
　　“……我真傻，怎么能指望你们听懂人话呢。”自嘲了一番后，他却又苦笑起来，拧着眉眼细细嘱咐，“如果你遇见他了，告诉他快些回来，我很担心。”
　　吃完那些小点心后，猫咪跑了，一头扎进路对面闹鬼一样的树林里面再无声响。目送着这个陪了自己一会儿的小家伙消失不见之后，黎鹇把右手收了回来搭在腿上，开始思考对策。
　　步行，他坚持不了太久，如果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找到了江鸾那还好说，如果没找到他，自己怕是就要把这剩下的半条命交代里面。回头人没救成，还得拖对方的后腿。说到底他能起多大作用还不得而知，江鸾搞不定的，他去能有用吗？别说全盛之时，现在走一步都是困难，又让他怎么去帮忙。
　　这雾里到底有什么？那些人为什么只是进去走了一遭便疯了一般？
　　“年轻人，大半夜的，怎么还在这路边呆坐着？”
　　黎鹇连忙看了过去，出声回到：“啊……老人家，我在等人，不妨事的。您为何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快些回吧，这附近出了些事，不太安全。”
　　“出了些事？”鹤发白眉的老头似乎有些兴趣，站住脚继续问他，“不知是什么事呀？”
　　“有几个百姓进了对面那片迷雾，出来便疯疯癫癫的，说不了一句正常的话，只是对某个东西显露出了明显的执念，其他的，一概不理不睬。”黎鹇跟他解释完了，再次劝到，“您快回去吧，也不必太过担忧害怕，我是来调查的修士，一定尽快解决。”
　　“但我见小友似是面露愁容，当真没事？”
　　“嗯，我没事的。老人家，快回去吧。夜里黑，路不好走，容易受伤。”
　　“我家就在后面，转过去就到，没几步路。”黑衣的老人缓缓上前几步，把提灯跟手杖都塞到了他的手中，“荒郊野岭的，又是深夜，亮堂点不害怕，这灯啊，就留给你了。棍儿你也拿着，万一有需要，管它是打狼还是什么，总好过赤手空拳。”
　　黎鹇一手握着一个，呆愣愣的：“老人家，我不能——”
　　“小孩子总愿意逞能，抹不开面子求助。”老头颇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潇洒离去，“注意安全，老头我一会儿就到家，不会迷路的！”
　　嘴上潇洒，动作潇洒，只可惜这略略佝偻的背影并不潇洒。如果放在平时，黎鹇肯定二话不说就追上去了，可腰背的疼痛让他硬生生地坐在原处没有动弹。什么情况？他忽然有了一盏灯和一根竹杖？愣了个神的工夫，老人便不见了，他再想去追，凭他现在的速度怕是也追赶不上。
　　单从结果来看，有了这根杖子，他倒是能去找江鸾了。
　　他又往老头不见的地方探着头望了几望。他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让他在意。这老人家出现的也太巧了，给的东西还正好是他所需的，谁不会觉得怪异？难不成是陷阱，老头是要诱人进去，将他也抓了？可是就他这种半残的状态，就算像这样坐在外面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妖魔鬼怪啊。别说那些东西，换成个普通的成年人，他也没准能逃脱对方的制裁。
　　不过非去不行。无论江鸾是生是死，是好是伤，他都得去把他带到外面。更别提，还有这么多百姓等着他们除了妖邪救人水火。毫无胜算，他也要上。
　　他先把提灯放在手边，握紧长杖缓缓撑直了膝盖。腿脚是没有什么大事的，问题在于腰背，他的腰还不太能长时支撑上身的重量。尤其是在这里毫无依靠地坐了一个白天，更让他的躯干疼痛难忍，双腿也几乎麻痹。
　　只是站立起来这个动作便费了他不少力气。他难以自制地佝偻着脊背，抽着气抬眼望向小路对面。
　　站起来了，走动便好说些吧。他探着手拎过提灯，慢慢迈出了第一步去。一口银牙被他咬得嘎吱直响，可他不能停下，更不能后退。
　　几步宽的林间路，他硬是走了将近半柱香时间。
　　“嗯？你是……刚才那个小家伙？”那只陪了他片刻的小黑猫极其好认，蹄下踏雪，眼瞳碧绿如同翡翠，他应当不会走眼，“怎么了？”
　　猫咪从雾林中探出大半个身子，一双圆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在叫他跟上。
　　“要我跟你走？”他没有怎么犹豫，笑着应了下来，“我走得慢，别着急啊。”
　　接着，他便随着小猫没入了迷蒙雾中。
　　“哦～进去了进去了。”黎鹇不知道的是，将手杖和纸灯赠予他的老人并没有离开，而是隐匿在浓浓夜色当中，远远观望着他，“可替我教育教育那个不老实的家伙啊，不然被君上发现，又麻烦得很，搞不好还得连累到我。”说着说着，他的面皮便变了样子，从一个耄耋老人一分一毫地变成了青年的样貌，“跟我学学，老实一点，不舒坦吗？不过话说回来……嗯。其实你们谁赢谁输我都没有所谓，只不过，如果你这小雏输了，我可就得重新评判一番了。哈哈哈哈，可别让我太扫兴啊。”笑声落下，他彻底步入了竹林的黑暗之中，只留轻轻叶响在原处回旋。
　　与此同时，林中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距离他昏睡过去，已经过去了多久？他隐约记得合上眼皮之前也是这样一副景色，周围飘荡着雾气，根本看不出几时几刻，视野里尽是白茫茫的，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他为什么在这里来的？身上的疼痛仍未减轻，他，似乎是被人打了。
　　他记不得更多的事了，但隐隐约约地，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向更深处走，去找寻一个答案。是的，它很重要，重要到跟他的性命似乎有着某种关联。
　　“性命堪忧”？他好像并不惧怕这四个字，他怕的是其他的什么东西。然而，他却无法找到更加合适的词语去替代它们。
　　他扶着土地慢慢坐了起来。接着，他看了看掉在不远处的银色长剑，伸手把它够了过来。
　　想不起来，想不明白，但他确信自己一定要去。他也不知道哪里是个尽头，但他确信自己不能停下。
　　他的动作并没有平日那般矫健，表情也有些呆滞，唯独脚下那一步一步走的是坚定不移。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非找到不可。即使不记得如何用剑，不记得如何出招，没有任何防身之术，他也必须找到那个他要找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周围始终是同样的景色，迷蒙一片无边无际，天色也始终没有变化。他只是单纯地重复着迈腿的那个动作，仅此而已。
　　“江叔叔——！！！”
　　他忽然停了下来。是在叫他吗？他尝试着回过身去，然后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那一袭赭衣在满眼的白中如此突兀，那人面上又惊又喜的笑容也如此鲜明。那个身影就像一束阳光洒了进来，将他从混沌的虚无中拽回了现实。
　　来人自然是黎鹇。他的两条腿早就酸得挪不动了，腰背也像要折一样，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要压在那根不到手腕粗细的竹杖上头。老头的灯不知有何方神通，发出的柔光竟然能穿透雾气，令他能看出去十几步远，而不被漫天白雾过分影响。再加上猫儿引路，他可算是在力气彻底耗完之前找到了那个要找的人。
　　高兴完了，他看到江鸾身上交战过的条条痕迹，不由得略略收敛了笑意，站在原地拧着眉眼抱怨：“不是说了要叫我吗。”
　　江鸾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他在佯作发怒的青年身前站定，低着声音企图解释：“我……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牵扯什么啊，答应了应付不来就喊我支援的。万一把自己搭进去可怎么办？用传音鸟叫你你又不应，知道我多担心吗。多亏了这小家伙引着我走，才能这样快地赶来。不然在这辨不出方向的林子里头绕上半天，何时才能找见？”发完一通牢骚，黎鹇疼得抽了口气，抬起目光问他，“怎么回事？什么东西作怪？”
　　“那人似乎是个魔族，乐于收集取食他人的记忆，而这雾则会对灵力造成限制。这些白雾很可能是由记忆凝结成的，不能贸然驱除。”
　　“就是说，那些中招的百姓是被收去了记忆，但心中执着难以忘却，所以表现得那样疯癫？”
　　江鸾颔首答了，没再多言。
　　黎鹇望了望天色，接着说到：“虽然这里看着跟白昼似得，但我进来应当并未多久，难不成，江叔叔一直在里头打转？”
　　江鸾沉吟过后又一点头：“大概是如此了。外面看起来，这片树林并没有太大的规模，很有可能便是内有迷阵。我遇上了那个幕后之人，他实力很强，不能大意。”
　　“能把江叔叔折腾成这样，确实不容小觑。不过若说这雾气对灵力有所限制，如果没了这层影响，孰强孰弱还真不一定。”江鸾将提灯接过去之后，青年将竹棍换到左边，而后抬起了右手要他握住，“江叔叔，我助你恢复。”
　　“不必如此……”
　　“什么‘不必如此’，我这个样子，能做到的实在有限，不如把灵力度给江叔叔使用。”他示意对方走上前来，“不然最坏的情况，你我都得交代在这儿，谁都不能出去。”
　　江鸾只好妥协，以左手与他相握一处。接着，黎鹇合上双目，用尽全力调动起了体内蕴含的力量。片刻寂静之后，就连深埋地下的灵气也为他吸引，化作丝缕金光融入他的身体，再经由两人接触的手掌缓缓注入江鸾的身躯。迷蒙之中金浪翻卷，那画面竟是美得不可一世。
　　那灵力实在精纯，男人不得不同样闭起眼眸聚精会神，才能将其完整吸收。林内湿冷，他的衣服也被雾气洇湿，在身上重重贴着，而青年汇来的灵力温暖柔和，让他仿佛置身春日娇阳之下，从身到心都无比舒畅。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唯有清透二字可以形容。不可思议……世上竟有如此纯良无邪之人。不知是不是错觉，江鸾甚至觉得压在肩膀上那种透不过气的压迫都轻缓了几分。
　　“可以了。”他出声打断。青年似乎想把自己的灵力尽数给他，这不必须，还会对现在的青年造成过大的负担，所以他叫了停。
　　闻声，黎鹇收了心神，浮在他们脚下的淡金光点才暗淡了下去，缓缓地飘散不见。
　　“接下来往哪里走？”见对方作势要背上自己，青年笑了笑，摇着头拒绝，“不麻烦江叔叔背了，你也累了，我能再撑一会儿，不打紧。”
　　“好吧。”于是江鸾架住了他的一边胳膊，一手提着纸灯一手抓着他的手腕，“我也不清楚，方才，是他自己找上来的。”
　　“喵～”
　　“小家伙，还没谢谢你呢，出去以后给你奖赏。”跟刚才一样，黑猫往前迈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一副似乎要给他们带路的样子，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黎鹇不由得再次弯了唇角，对江鸾出声说到，“江叔叔，跟着它吧，它兴许知道。”
　　江鸾点头应了，带着他向前走去。
　　“这儿会不会是什么幻境？外头看着，这林子没有那么大吧，而且，”黎鹇抬头看向苍白的天空，“若按正常的时间，现在大概丑时，绝不可能是这幅光景。”
　　“有可能。击败那人，这个幻象应该便会自行解除。尚不知晓困于此处的记忆与它是否有关，不要轻举妄动。”
　　“嗯。黎鹇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