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怡］风荷芰坐》月彻楼

26、叫我陈老板

　　白天的阳光不算浓烈，安装太阳能板的路灯光亮不甚明显，近三条街也只有这一盏灯还算是好用，孤零零漆白的光将少年清瘦的背影勾出来。

　　一束光就落在那里，像极了话剧舞台的独舞，少年像是松弛地站在那处，随时能说出名句一般。

　　怎么可能是松弛，那么瘦，那么小的人被这样凶狠的围住，怎么能不心慌。

　　起风了，少年宽大的校服被吹向一侧，蝴蝶骨透过不算厚实的布料，形状姣好，又惹人怜惜。

　　太瘦了。

　　尤其是周边的尽是膀大腰圆的大汉，越发显得少年类小，纤细孱弱得让人心悸。

　　雍正纵然理智上明白眼前的是张拾数，但总是不可抑制地回想起解了圈禁，重病缠身的十三，这样的猜想又是无端地让雍正升起怒火，身体要比理智更先作出反应。

　　“你小子这什么表……哎呦。”穿着黑字白T衫的男人被一脚踹翻在地，话都还没说得完，结结实实啃了泥地一大口。

　　围着少年的壮汉们皆是目光一凛，齐齐看向那个暗处走来的影子。

　　没有人注意到张拾数骤然紧绷的身体。

　　“怎么。你们一群恶意围攻一个小孩还要别人放任么。”雍正皱着眉，有些轻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们。

　　那群男人听着这话一个个却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先前被踹翻在地的那个男人还没缓得过来，半撑着胳膊，捂着胸口瞪着雍正。

　　雍正从阴影处完全走了出来，自当年开始了健身之后就再也没有断过，旷日持久的锻炼，让雍正依旧保持健壮的身体和略黑的肤色，加上此前为了出中秋漫展的一个角色剃了寸头的发型，不怒自威的气势确实能骇住那几个男人。

　　“你们眼瞎么，赶紧扶我起来。”那个倒地的男人不满地看着被镇住的手下，恶声恶气地呼和着。

　　在手下的搀扶下，嘴上还是不干不净：“你这biao子还敢拉来姘头埋伏大……”

　　很显然，那些人并没料到原先还在三尺之外的雍正能再一次地出手，稳准狠地踹断了那个男人的小腿。

　　这算是挑衅到家了。

　　也不用等男人发号施令，那帮壮汉便豁拳向雍正了。

　　如果了解雍正的人便知道，这位看起来很能打的北方汉子真的就是看起来很能打，不然还是皇帝的时候连狩猎都能推则推，纵然这辈子注重提升自身的战斗力，但终归是双拳难敌四手。

　　失了出其不意的先机，雍正与这一群关于打架的打手谁胜谁负自然是不言而喻。

　　“啪！”

　　唯一还亮着的那盏路灯噗的一声暗了下来，缠打的几人顿了一下，风云大动，一切落入黑暗中。

　　又是几声拳头到肉的撞击和吃痛的闷哼。

　　随即便是痛苦的叫骂和有些混乱的脚步声。

　　雍正惊觉自己的手被一只略小而纤瘦冰冷的手握住，一股令人战栗的暖意顺着被握住的那片皮肤延伸到四肢。

　　先前的愤怒，甚至更久更久以前的再失所爱的痛楚都被这一小块的暖意抚平。

　　紧接着，雍正耳侧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眷石哥哥，抱紧我。”

　　少年的变声期似乎还没过去，原先清越的声音多了几丝暗沉，压低了声响更多的是陌生，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四两拨千斤地挑断了先前两人多年未见的隔膜。

　　雍正刚刚张开双臂，便搂住了一团温热但是极为清瘦的躯体，少年人有些巧力坠得自己险些搂不住，而半跪在地面作为支撑。

　　一束光恰好从不远处打来。

　　蓝红的灯交替闪烁。

　　“都举起手来，抱头蹲住。”

　　说来也巧得很，第一次见张拾数也是在警察局。

　　失而复得，能仔细端详他的面容之时竟然还会是在警察局。

　　和照片并无太大的区别，但是更加鲜活可爱。

　　先前在夜色中见到的清瘦并不是错觉，少年脱了破损的宽大的校服后，腰身薄如纸张，一把手便可揽住，胳膊露出青紫色的血管，肌肤薄而白皙，故而随便的几道痕子便能显得触目惊心。

　　“姐姐，我也不认识他们，我打完工回家路上就被他们堵住了。”

　　“你他娘的，还不……”先前的男人极为暴躁，显得更是面目可憎。

　　反观乖乖坐在雍正身旁的张拾数，眼睛大而圆，在苍白的肤色和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的映衬下更让人心痛，审问室里的两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女警察瞧着一脸乖乖仔的学生纵然公正执法心理也有了偏颇。

　　“安静点！这可是警察局。”一位女警拍了拍桌子，很有威慑地看着男人们，一把黝黑的手枪拍在几人面前。

　　因为当前政局还不算稳定，虽然社会面全面禁枪，但是公检法系统的一线工作人员皆配刀枪，并且管控不算严格，有很大的用枪自由。

　　常年混迹在这一片区的男人明白眼前这个多次打交道的女警是有多么的独断专行，只好心有不甘地瞪了张拾数几眼。

　　也只是这两句的交锋，雍正便迅速判断出当下的局势和张拾数的打算。

　　看来在自己没有参与的这几年，小朋友也没有吃太大亏。

　　雍正心理迅速下了决断，便安下心来等待着小朋友的推进。

　　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小朋友身上，只瞧见他用还冒着血珠的右手揉了揉眼睛，小脸灰扑扑的，就算是知道这是权宜之计，但雍正还是安耐不住，朝着另一位看起来更和善一些的警察说道：“这位警官，我弟弟他身体不好，现在风凉又受伤了，能不能先带他去清洗一下，他刚上一中后天就要返校了。”

　　“你弟弟？”那位和善的女警官挑了挑眉，但瞧着小朋友的模样实在可怜，便也破例允许了。等到张拾数裹着一件宽宽大大的警服，收拾得干净之后，审讯已经过半，轮到雍正了。

　　“一中的学生住在新城那？”雍正没想到警察会率先向张拾数发难。

　　“是，因为那房租便宜。”张拾数不算犹疑地回答。

　　“可是你哥，可是住在一中旁边啊。”女警握着笔，言语虽然对着张拾数但是目光却盯着雍正。

　　雍正迎面那位女警的眼睛，定定地回答：“我和弟弟原先是北京人，家住在耳朵胡同。”

　　话音刚落，雍正便瞧见那个女警的笔顿住了。

　　“耳朵胡同啊。”

　　女警的言语悠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雍正便明白这两人也算是大革命的参与者或是知情人。

　　耳朵胡同是大革命的策源地，这一点并不为普通人所知晓。

　　“我和眷石哥哥已经五年没见过了。”张拾数压着声音，隐约听出几分哽咽，“当年我刚升初中的时候我俩约定来镇北过寒假的。”

　　“我五年前出国留学，没想到……”雍正把话接了下来，“前两年我才辗转回国，但是胡同已经夷为平地了，最后选在镇北落了脚，今天是带着员工来新区看新店的装修情况，没想到会再遇我们……商序。”

　　一时之间整个审讯室只有先前拔枪的女警压着笔的声音。

　　咔哒咔哒。

　　再出门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秋风更冷了。

　　少年紧紧靠在雍正的身侧，有些黏黏糊糊地勾着雍正的手，喊了声“眷石哥哥”。

　　压抑了一晚上的感情迸出，雍正转身紧紧将少年抱在怀中，下巴垫在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上，良久。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