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琐事》烟染楼月

2、客栈

　　好像我们每个人都在走一条很长很长的路。累的时候，总会有人爱上晚风吧。
　　我看它，它总是绵长又温柔，每当它路过我身边，好像总是带着白日的记忆。它总是向上吹的，好像是想让我看见月亮。在它的指引下，我总能找到很多散开的花瓣和残缺的树叶，我问它这些有什么用，它说那是月亮送给晚归者的礼物。我想笑月亮太幼稚，却忽然想起从前住的老房子里，也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装满了我从外面捡回家珍藏的落叶。不过，既是现在才想起，那些叶子也应该早就被重新在风中放生了吧。
　　因为是这样，所以落叶才会在每个我即将与人告别的时刻准时落到我的肩头。我看到这些轻盈不羁的灵魂，又很内疚:我为什么要困住它们，又遗忘了它们。仅仅因为喜欢吗？它们本该是自由的不是吗。我又回忆起当时捡它们时的情境，逐渐明白了原因:我本只想在旁静静欣赏，但那天风特别大，地上仅有的叶子眼见四散。这让本来只是对落叶有一点兴趣的我，不假思索地捡起了所有剩余的叶子。所以我根本就不是喜欢收集落叶啊，我只是受不了它们突然消失，我只是太贪婪太自私，我想永久拥有那一刻的安静美妙，但我却接受不了它们自由的天性，所以我困住了它们。也正是因为我仅仅只是想要那一刻是永恒，所以我遗忘了它们。
　　我和落叶的邂逅，就像是客栈。我只是让我的灵魂短暂地在这家客栈里歇息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走我的路去了。
　　相遇离别，匆匆又难料。只余下阶段性的停留和互助，此后，又各自奔赴下一个江南。再回首，一路上满是废弃的客栈——这些客栈荒芜了一家又一家，喧嚣了一家又一家。
　　所以就只能想念，所以就只是想念。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没有伞的大人宁愿自己淋着雨回家，也不愿意躲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屋檐下。现在我知道了，因为那些个屋檐，甚至连客栈都不如。因为他们是大人，因为他们分得清。而那些分不清的人呢，也许会被永久困在屋檐下，然后被人遗忘吧。他们总觉得爱可以轻而易举，他们总把自己置身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指责着上天的不公，然后继续消沉，却又渴望救赎。他们把键盘当成了琴键，写出一首又一首自认为优雅的诗歌。他们永远沉迷于自我感动，永远对真心无动于衷，永远一蹶不振。
　　我受撼于诗人罗伊·克里夫特写给朋友的文字：
　　“我爱你，
　　因为你帮着我去理解，
　　那生活的不堪，
　　你没有把我，
　　当做你路上的客栈，
　　而是内心深处虔诚的圣殿；
　　对于我的工作，
　　还有我琐碎的每一天，
　　你不是去责备，
　　而是为我倾唱。”
　　如今，还有多少人愿意看清自己的心呢，爱殇甚至成了潮流，所以现在所谓的“爱”，泛滥成疾，肤浅随意，矫情致死。于是风气堆积了玩笑，江河再听不到誓言与祈祷；教堂再没有玫瑰与洁白，月亮再看不见想念的烦恼。爱，成了满足虚荣的圈套。
　　书上说，爱是穿越不幸，化为永恒。所以我大胆试想，爱是一颗勇敢的真心吗？真心地接受，勇敢地改变；真心地理解，勇敢地拥抱；真心地倾听，勇敢地探寻；真心地维持，勇敢地呼唤。
　　而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还是会不停地走进客栈，或者说，我们根本就分不清家和客栈。但我们风华正茂，又何必无奈于不谙世事呢？我们大可以去爱风，做一片自由的叶子，风起是归宿，叶落是一段新的旅程。
　　如果我有一次新的机会去选择早上要不要穿上那双我很喜欢，但是皮筋已经松垮的船袜，我想我仍然会选择穿上，即使我知道在接下来的一天中，它会不停地滑落。因为我在此刻是自由的。世界不会围着我一个人转，我的选择在很多时候会因为外界被否定，被搁置。但我不会因此而绝望，因为我起码可以自由地选择早上要穿哪一双袜子；晚上要选哪一个玩偶抱着入眠。这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的爱，永远不会停止的爱。
　　所以啊，我们可以满足自己，又何必因为纠结于挚友的走散，而不愿结交新的朋友？我想对于每个分别的时刻，我们总是难以释怀，但我相信这份曾经有过的情谊仍然可以支撑着我们，在彼此道别后背道而驰又互相错过的回望中，心中默念着那句我们小学一起学过的古诗：“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至于楼内的蒹葭或是墙外的月亮，那些放不下的执着大都可以转换为新年快乐和生日祝福。如果还不够，那就去拥抱雨吧，享受大雨滂沱，做雨的第二个肖申克，让自由之光洒满黑暗。“有爱者有爱，无爱者自由。”别谈什么相思，要做自己的神。
　　今夜的晚风又来给我送叶子啦，不说咯。祝愿所有与我有关的人，不吃葡萄的时候是因为不想吃，想吃葡萄时摘下的第一颗永远是其中最甜的一个。
　　2022. 4.30 2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