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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梦与现实 ...

  •   被风吹动的草丝不断刮过身上的皮肤,很痒,弄得他从梦里醒过来。流动着幻色淡彩的天空映入眼底,明明很远,可似乎一伸手又能碰到。即使没有眼镜,他也能清楚地看见漂浮在半空中柔软的透明生物,那是曾出现在海洋物种类书里的生物,名字……对了,是叫水母。

      真奇怪,海里脆弱的生物怎么会跑到天上去了。这么想着的倪仲坐起身,呆呆地望着它们。

      从地下,真的是从草地底下,慢慢浮上来一片平坦宽广的背脊,将正低头好奇的倪仲一点一点托起来。透过它不完整的身体,倪仲还能看见自己已经触摸不到的草地。这会是什么呢?直到托起他的生物渐渐露出全貌,他心中的这个问题才有了答案——是蓝鲸。

      你要带我去哪儿?倪仲俯下身问载着自己缓缓游走的蓝鲸。

      蓝鲸只是长长叫了一声。

      那座长满青草的小山坡被留在身后,他倒也并未觉得太过留恋,唯一舍不得的,只有那些软软的水母。

      蓝鲸载着他游过下探不见根上望不见顶的巨树,树间绕着云海雾流,还有一道彩虹,高高的挂在树枝上;蓝鲸又载着他游过了铺坠山崖的瀑布,从并作半圆的几座山上奔腾而下,冲撞出的水雾连成一座桥,一头连着山,一头连着海。

      坐在蓝鲸温厚的背脊上,倪仲见到了发着金光的大地,冒出樱花的火山,下着零食的冰原,还有开满紫藤花的云田。这些太过奇妙的景色,让他惊叹又开心。

      最后,蓝鲸带他回到那座美妙的小山坡上。

      嘭,嘭,嘭……

      巨大的蓝鲸化作无数泡沫,泡沫被风吹走还未来得及飘向天空,就接二连三地破了。而那泡沫底下,被留在草地上的,正是时寻光。

      对不起,吓到你了。时寻光抹去倪仲脸上被沾到的白色泡沫,温柔地说。

      我很开心。倪仲握住脸上那只手,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仿佛是做了这样一个梦,即使身体还残留着不太适应的感觉,也在停下来之后感到疲惫不堪,但倪仲并不觉得难受,倒不如说,他现在终于明白幸福这个词的感觉。

      “对不起。”时寻光还在道歉,试图通过抚摸和亲吻来缓解倪仲有可能存在的厌恶,“还痛不痛?”

      疲劳使得倪仲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他本来想闭上眼就这么睡去,但时寻光实在太过在意他的感受,甚至因为他闭上眼而慌得想去拿药。

      “不痛……”他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抓住时寻光,“你别走。”

      于是时寻光又躺回来,抱住他:“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嗯。”窝在时寻光的怀里,倪仲忽然也舍不得睡了。

      万一,醒来之后又再次回到那个没有时寻光的世界,孤身一人的世界,那将会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虽然,并不是没有害怕的东西或是事情,但唯独只有再也见不到时寻光这件事会令他不敢回想。没有任何语言能够描述这种恐惧,没有任何感觉能够比拟这种恐惧,穷极所有认知与幻想,也再找不出能让他深陷绝望的情况。

      绝不会,再让相同的事在他身边发生第二次。

      抱着这个决心,倪仲不得不为那天的到来而做着准备,救下这个世界让时寻光活下去的准备。

      “我之前就想问你了。”拉开冰箱见到里面放着一支装着红色液体的注射器,时寻光终于将它拿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每当看见那个东西,他总会回想起那天看见的情形,总会回想起,自己险些失去时寻光这件事。

      “学校在研究的东西。”倪仲走过去拿过注射器放回冰箱,关上门,“你不可以乱碰,它很重要。”

      “既然很重要你干嘛拿回来,放学校多安全。”时寻光没太在意,毕竟他总是能从倪仲家里翻出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对了,我妈让我明天带你回家吃个饭。你都回来这么多天了,也该跟我回趟家见见我父母了吧。”

      “我已经见过了。”

      正走向沙发的时寻光突然顿住,惊讶的转身看着他:“什么时候见的?!”

      倪仲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只是从时寻光身边走过,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前段时间,你妹妹带他们来见过我。我要去实验室,你呢?”

      还没来得及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的时寻光走到茶几前放下手里从冰箱中拿出来的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他们没对你说什么不好的话吧?”

      “没有,他们都很好。那天放学之后,我还去你家做客了。”

      “我为什么不知道?”时寻光更惊讶了。

      “本来你母亲是打算叫上你的,但是那天航天院有事,你很忙。”倪仲捧住他的脸拉向自己,“明天,我会去。”

      “那我去学校接你。”

      倪仲亲了下他的额头:“我去航天院接你。”

      从开始交往的那天起,差不多快两个月了,从他回来的那天起,已经过去五十七天。时间虽然过得很快,但每一天却又足够充实。是的,他现在也能理解“充实”这个词的感觉了,这全都多亏了时寻光。

      和时寻光在一起的每一天,虽然很多时候两个人也是各自在工作并没有见面,只有晚上和清晨才能相处,但就是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倪仲感知到了时间的存在。他会舍不得早晨的分别,会期待傍晚的重复,又会对临睡前亲热后的晚安产生抗拒。

      对于闭上眼睛睡去进入另一个世界,或许没有时寻光的世界,倪仲认为这也是种分别。虽然他知道时寻光就睡在旁边,两个人的身体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碰到了一起,可就是这种“不知道”的情况让他感到恼火。

      意识都已经不在了,就算身体还拥抱着彼此,也能算是相处吗?难道不是因为两个人都同时拥有意识,才会造就出在一起吗?

      两个人的相处,不仅仅只是身体的相处而已。

      所以在倪仲看来,睡觉也是种分别。他不得不每天重复两次与时寻光分别,又两次与时寻光相遇,这种忙碌的状态造就了他忙碌的情绪,与曾经那个并不忙碌的自己比起来,现在足以称得上充足。

      生活不再是如茶杯里悠游自在悬浮的茶叶。

      “师哥。”就算倪仲已经恢复助教的工作,贺珩翼仍然不愿意叫他一声老师。倒也并非是因为倪仲没有出现在他上课的讲台上,也并非倪仲申请副教授的资格因为那一年的失踪而被剥夺。

      仅仅只是,不想叫。

      倪仲对此也没有太过在意:“需要的材料准备好了吗?”

      “我正想和你说,材料用完了。”

      “我去拿。”

      “你去哪儿拿?”

      “旧实验楼。”

      新的生物实验楼在让倪仲从楼梯上滚下去的那次地震后一年,终于慢慢开始修建,直到倪仲失踪的那年才竣工。很快,旧实验楼里的东西全都被搬进了新楼里面。但旧实验楼有个地库,里面放着的一些材料总是被人忘记,每次都是想着下次拿,然而每次都是下次拿,渐渐的,那里的东西也就彻底被人遗忘,即便偶尔想起来,也不会有人再说出口。

      倪仲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在他失踪前,使用的一直都是旧实验楼。搬到新楼后他有些不适应,好几次都不知不觉走错了地方,直到看见被搬空的旧实验室,才想起来这里早就废了。

      但旧实验楼一直没拆,据说还通着电,连总闸都不曾关过。似乎就是为了保存里面那些早已不被人想起的材料。

      地下室的楼梯比上楼的楼梯陡,走在前面的贺珩翼回过头来,有些担心倪仲又从楼梯上滚下去:“你抓好扶手。”

      “抓着的,你走快点。”倪仲嫌他走得慢,忍不住催促。

      “我怕走快了你跟不上。”

      倪仲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凑上前:“你怕鬼?”

      贺珩翼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倒还真想抓只鬼来问问,去天堂需要什么条件手续,也好早点准备。”

      “世界上没有鬼。”倪仲缩回去,觉得贺珩翼这反应不如时寻光有意思,“到了,就是这里。”

      地下室很大,就连门都比上面大许多。借着走廊里的光,还没走近就已经看见大门上拴着十分古老的铁锁,只有拿钥匙才能打开,倪仲试着直接将它拽下来,可生锈的铁锁哪是他随便拽两下就能掉的。

      “怎么会用这么老的锁?”贺珩翼也凑上来看了几眼,对此表示不理解,“我们学校不都是刷身份卡吗?”

      “这里……我来过……”隐隐约约的,大脑里头闪过零碎的记忆,他无法特别清晰地回忆起来。

      对于倪仲用奇怪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贺珩翼只觉得有趣:“以前在这里做实验的时候,我也来过。”

      不是,不是做实验的时候。倪仲抱着脑袋蹲下身。绝不是做实验的时候来过这里!在记忆里的自己被放在运送动物尸体的担架车上,有谁在推着他往前走,他头很晕,很困,想努力睁开眼看看周围的情况,但最后却只能看见走廊上的灯,还有,眼前这扇门打开后的样子。

      “师哥?”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师哥你还好吧?”贺珩翼紧张得蹲在他身边想掰开他的手,看看他,“你是不是缺氧了?”

      “不是,不是……”倪仲惊慌地抬起头看着贺珩翼,眼睛里的神色又显得有些茫然,“这个门可以打开。”

      贺珩翼转头看了眼门上的锁:“但是我们没钥匙。”

      “他有……”

      “他是谁?”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并没有救回时寻光……

      倪仲猛然站起身往外跑,任凭贺珩翼在身后如何喊叫追赶他都没有回头。必须将门打开。他心里此时只有这一个想法。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将门打开。

      “倪仲!”贺珩翼很快就追上来拦在他前面,“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我想进地下室,我必须进去。”好奇怪,一想到事情可能并非自己所愿的那样,眼泪就要自己流出来了,“那里面……在那里面……”

      第一次见到倪仲这样的表情,认识倪仲快七年,贺珩翼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要哭的表情。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想着,如果能让倪仲开心,别说是一道门,就算是现在让他去死……

      “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找锯子。”不敢再往下想了,不能再往下想了。

      “对不起……对不起……”不算特别明亮的走廊里,只剩下倪仲独自对着那道门道歉,“对不起……见到他之后,我真的太开心了,对不起……”

      人为什么要长泪腺这种东西呢,人为什么会有伤心这种情感呢,活在世上,并不是为了要伤心难过的啊。

      如果,人类没有感情就好了。

      “抱歉,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贺珩翼喘着粗气急匆匆跑回来,手里提着一把激光锯,“你站远些。”

      倪仲不听,从贺珩翼手里抢过锯子自己动起手来。

      古来的铁锁并不能真正锁住什么,没多久就被激光锯给切断。不过锁门的人非常谨慎,除了这把锁还有一个只能刷身份卡的电子锁,倪仲和贺珩翼都试了试,发现全都不够权限。于是倪仲将激光锯还给贺珩翼,这次他亲自去找“钥匙”了。

      我和你一起去。说出这句话的贺珩翼还没跟过去,就被倪仲严词拒绝,最后只好留下来等。

      倪仲去了很久才回来,手里多了一张身份卡,只是他刻意将印有名字那面朝着底下,不让贺珩翼知道是谁。

      地下室里堆放着的许多材料都因为地震而掉得满地都是,幸好有些容器的材质经摔,这才没弄得满地全是玻璃渣。倪仲绕开存放材料的区域继续往里走,又用手里的身份卡刷开了最里面的一道门。

      这道门很少有人进去过,即使过来拿材料的学生也不会刻意想探听里面究竟是什么,最多不过是开句恐怖的玩笑就离开。

      门内空荡荡的,只放了一个休眠舱。究竟是谁会在这里放上一个休眠舱?这个问题对倪仲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收好身份卡,走到休眠舱旁边,掀开上面遮挡的布匹看着里面沉睡的人。

      跟在他身旁的贺珩翼惊讶得合不拢嘴,而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按照身份卡主人告诉他的那个方法,启动了唤醒程序。

      休眠舱的舱盖自行打开,冷冻液褪回容纳腔,倪仲拿走了他身上装着三样东西的密封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闭着眼的人终于来呛了口气后缓缓睁开眼。由于没戴眼镜,他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是觉得旁边有两个人正看着自己。

      他坐起身来,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两个人:“你们……是谁?”

      倪仲拿起因冷冻液的注入而跑到旁边的眼镜,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才给他戴上:“睡得好吗,倪仲。”

      —彩蛋—
      时寻光:“地震了?!”
      倪仲:“好像是。”
      时寻光:“你过来,别乱跑。要是右边额头也摔个疤我看你怎么办。”
      倪仲:“没关系,你会替我包扎伤口。”
      时寻光:“你还真想再摔一次?”
      倪仲:“不想,我不想缝针了。”
      时寻光:“你什么时候缝过针?”
      倪仲:“就是那天晚上。”
      时寻光:“?”
      倪仲:“?”
      时寻光:“还没摔你就傻了?”
      倪仲:“轻微脑震荡不会变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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